第一百二十七章 神魔之井
韓夜進入魔界之門內,眼前只閃過一團暗紅色的流光,而後,他已站在一處空間錯亂的井壁上。
那是一個圓狀的通道,更像是一個橫著的深井,此井直徑也有二三十丈,深度卻不可預測。井中四周瀰漫著忽明忽暗、忽隱忽現的怪異氣體,遠處也時不時傳來一陣彷彿來自上古的呼喊,卻沒有人聽得懂那是什麼聲音。
最令人驚奇的卻不是這些,因為這個圓狀深井裡根本沒有上下左右之分,井壁用一種很堅固的物體所造,等人走到圓壁的頂端,原先的底端就成了頂端,原先的左邊就成了右邊。韓夜走著走著,只覺得他就像一隻在井裡爬動的螞蟻,沒有任何的空間感,只知道向著那井的最深處前進。
韓夜再往裡走,四面浮現出一些奇形怪狀的幻象。
起先是有一些漂浮在空中的竹簡,一旦靠近,那竹簡里便伸出一隻紫色魔爪,只想把人抓進去,韓夜一時不慎,被這紫色魔爪抓到了衣角,他果斷拔出魔劍,放出火紅的玄元真氣奮力一斬,竹簡慘叫一聲,收回手去,飛向遠處。
而後,韓夜還能遇上一些蹦蹦跳跳的魔鼎,魔鼎上帶著一些電光,它們見到韓夜來此,亦是頗為興奮地向他撲去,韓夜握緊魔劍,劍上燃起烈火,他毫不猶豫地將火劍朝著魔鼎們揮去,手臂上的魔族刻印也因此發出紅光,魔鼎們似乎很怕這個刻印,紛紛尖叫著逃遁而去。
韓夜再往前走,又遇上懸浮在空中的魔眼,那些魔眼也是很具有攻擊意識,待韓夜靠近,它們巨大單個眼球里便發出類似金瞳光似的絕招,韓夜開出真武七劍訣,化出劍氣壁抵擋,倒也不是很吃力。
神魔之井,悠悠深長。
韓夜繼續前行,卻見前方圓形通道的正中央,有一飛在空中的披風,那披風看到韓夜來了,便在底下變出一把匕首,朝著韓夜飄來。
唰地一聲,魔披風一邊撲向韓夜,一邊把手裡的匕首揮向他,韓夜頗為冷靜,一個閃身躲了開去,右手握著烈焰之劍,呼地一聲斬向魔披風。
魔披風狡猾得很,像一張隨風飄逝的紙張飛葉,在空中晃了兩晃,晃開了韓夜的揮斬,然後又飄向韓夜身上,將匕首刺去。
韓夜不慌不忙,開出真武七劍訣,身後室字訣一閃,他便發出一股柔和的火紅色真氣,將魔披風定在了空中,然後將魔劍放到左邊腰間,一式劍火橫空拔劍斬去,那魔披風這下沒有機會躲閃,登時便被彎月劍火燒成了灰燼。
「魔界便只有這等低等的生靈嗎?」韓夜冷哼一聲,收回劍來,卻感到身後魔氣涌動,紅光一閃,一個身材魁梧、紅髮蓬鬆的男子出現在他身後。
「哼,你以為這神魔之井裡能有什麼厲害的人物?」魔尊重樓站在韓夜身後,朝著韓夜上方那些魔披風所化的灰燼一張,灰燼凝聚,又化為魔披風,收回了重樓的手裡,重樓冷然道:「這只是連接神魔兩界的通道,喚作神魔之井。你有聽過神魔的傳說嗎?」
韓夜搖了搖頭。
重樓便道:「上古時期,三皇為擴充六界,伏羲造神,女媧造人,神農造獸。鳥獸蟲魚、樹木花草,甚至是帶有靈氣的物體,皆可成妖,道行高深的更能成魔,這是成魔的一條傳統途徑。而人類雖為六界底層,若修鍊到高深的境界,可以向著兩個方向發展,一個是成仙成神,一個便是成魔。九天的神仙二類具有很強的階級性,按階級的排布由神界逐層分配靈氣,而十地的魔卻恰恰相反,以自身能力的強弱來決定身份的尊貴,魔類中實力無法撼動的高手,便成了魔尊乃至魔帝。」
「魔帝?」韓夜皺著清眉問道。
重樓哼了一聲,赤月之眸變得有些熾熱,他嚮往地道:「神農造獸,卻造了一個靈力極其強大的生靈,叫蚩尤,蚩尤一出生就是混元之體,破壞力相當驚人,翻手天地崩,覆手乾坤破。後來不知出於什麼原因,強大的蚩尤突然發怒,率領眾多獸類要對抗神界,神界甚為忌憚,但派出眾多神將皆不是蚩尤的對手,最後天帝和女媧遣下神將軒轅,軒轅帶著軒轅劍、乘著聖體黃龍,和蚩尤打了三千回合,只打得天昏地暗、日月無光,終將蚩尤擊敗。」
韓夜對這個上古神魔之戰頗為感興趣,他問道:「然後呢?蚩尤死了?」
「據神界所言,他是死了,死前他打開了一個異界通道,把殘部送達異界。」重樓面色嚴肅地道:「蚩尤殘部在異界逐漸修鍊成魔,魔界也逐漸形成,而蚩尤所打開的這個通道,後世稱之為神魔之井。」
「就是這裡?」韓夜望了望這片好似橫向井口、無分上下左右的空間,這才漸漸明白,他看向重樓道:「你把我送來這裡,是想試探我的根底,看我是否有成魔的潛質?」
「哼,不錯。」重樓將戰袍一揚,手指韓夜道:「本座剛才不是放出魔披風和你小打小鬧了幾回合嗎?你悟性頗高、意志驚人,作戰時沉著冷靜、動情時激烈狂熱,這些,正說明你能成為一個魔,一個可以用自己的劍開創未來的劍魔!」
韓夜見到重樓那頗略帶一絲激動的模樣,心裡不知為何,一點也不排斥,反而燃起一絲熾熱的渴望,他握緊雙拳,對重樓道:「重樓,我一直有一個問題想問你。」
重樓用赤月之眸望了韓夜一眼,道:「問。」
韓夜沉聲對重樓道:「為什麼你要幫我這麼多?」
「哼,很簡單。」重樓嘴角一彎,握緊右拳,道:「自神界第一神將飛蓬逝去,我便再找不到一個旗鼓相當的對手比武,雖然神界天帝和三大天尊的實力都在我之上,但他們是不屑與我比武的。」說著,重樓把赤月之眸望向韓夜道:「我先後找過狂地凌峰、嗔地怒焱做對手,他們不是借口推脫就是實力差了一截。我心中苦悶不已,於是打算在外界找一個能與我抗衡的對手,我先讓凌峰構出一把足以毀天滅地的劍,凌峰便以人間魔劍為原型、構思出新魔劍的製法,而後,我又找上怒焱,以比武之事逼迫他為我鑄劍,經過輾轉,如今魔劍竟到了你手裡。」
韓夜聞言,摸了摸身後那柄巨大的暗紅色魔劍,再度看向重樓,道:「你造這把劍,到底意欲為何?如此大費周章,難道只是為了找個強勁的對手?」
「哼,就是這麼簡單。」重樓道:「本座乃斗地之尊,對征討和侵佔都沒興趣,唯獨愛找人比武對打,這次,本座要找一個無論招式和靈力都旗鼓相當的對手,那樣才得真正歡暢!」
韓夜一想到弱小的自己,便冷哼一聲,對魔尊道:「或許吧,你還是別對我抱太大期望,我不過就是一介凡人。」
「哼,快了。」魔尊刀眉略展,手指韓夜道:「你體魄陽剛,再得了那姑娘的陰柔精血,身上的玄元真氣馬上就要衝破第九重玄關,達到滄海之境,雖然滄海之境亦不過如此,但再往上,到了昊天之境,你或可與我匹敵!」
「昊天之境?」韓夜這才聽說玄元真氣還有一個更高的境界,他不禁清眉一皺,道:「蜀山之人說,滄海之境可成仙……昊天之境……莫非要成神?」
「錯。」重樓嘴角一揚,道:「滄海昊天皆成魔!」
「成魔?」韓夜疑惑地道:「可蜀山說這玄元真氣是用以修仙的,怎會成魔?」
「哼,蜀山那些迂腐的道士哪會知道這個?」重樓說著,赤月眸里發出亮光,他道:「盤古開天化三皇,六界靈氣皆源於盤古,眾生本同根,吾輩皆混沌!蜀山道士在盤古之心處悟出玄元真氣的修鍊方法,恰恰是六界所有靈體皆可修鍊的方法!在衝破玄元真氣第九重玄關時,正向修鍊便可羽化登仙,逆向修鍊便可一舉成魔!」
「竟是這樣……」韓夜沉思了一番,他道:「我聽聞江湖所言,成魔者心性盡失、理智全無,我若成了魔,是否也如此?」
「哼,一派胡言!」重樓不屑地道:「人間微小生靈,未見其尊、妄猜其人!若是魔類心性盡失,本座現在還會和你說話嗎?天地六界,神有人性、仙有人性、妖有人性、鬼有人性,惟獨魔便沒有人性嗎?」
重樓見韓夜在沉思這個問題,接著又冷然笑道:「人性之無分於善不善也,猶水之無分於東西也,亦猶此地之無分於上下也!我魔族眾生正是如此,更對神仙所謂的無欲無求嗤之以鼻,為達心中所求可傾盡全力,無分善與不善,隨性而為,這才是魔!」
韓夜雖不完全贊同重樓的觀點,但重樓那句「為達心中所欲可傾盡全力」和「隨性而為」著實打動了他,他點頭道:「說得對,神仙只會壓抑自己的情感,可魔卻能為了他們的所求傾盡全力,憑著這點,成魔亦無不可!」
「正是因為魔類的特異性,魔若動情,所爆發出的靈氣比神仙更強,這才是神界忌憚魔界的真正原因!」重樓說著,赤月之眸里竟然透出一絲自豪。
韓夜望著這個漸漸覺得不陌生的魔尊,道:「也就是說,你打算助我成魔?」
「哼,總想藉助外力幫助,何時才能強大起來?」重樓不屑地望著韓夜,道:「要想成魔,全憑你自己參悟!本座魔務纏身,即刻便走,你先在這裡好好玩玩,若是死了也好,這魔劍就送與他人修鍊。」重樓說罷,轉過身去,硃色戰袍一揚,化出紅光法陣,他頭也不回地進到其中。
「我可以明確告訴你,重樓,我不會死在這裡,還有很多的事待我完成!」韓夜堅定地說著,便握緊拳頭,向著神魔之井的深處繼續前進。
韓夜繼續在這奇幻的深井裡往前走,卻被兩件外觀奇怪的魔物擋住了去路。其中一件是刻有符號的三足漏壺,名曰「漏刻①」,另一件是帶有銅製指針的石制圓盤,名曰「日晷②」,這兩件古老的計時工具受魔氣浸染,如今也成了魔物。
韓夜望著那兩件魔物,又想起蹦蹦跳跳的魔鼎和四下飛舞的魔披風,頓覺這神魔之井裡的魔物都有些滑稽,他冷淡一笑,便要繞道過去,就在此時,魔漏刻和魔日晷都動了起來。
魔漏刻把壺口對著韓夜,不由分說朝他噴出大量黑水,韓夜沒敢大意,往旁邊一閃,那黑水噴洒到井壁上,弄得井壁上一陣哧哧的腐蝕聲。
韓夜望著那一大灘黑水,心道:「這水似乎腐蝕力很強。」
魔日晷也開始做出行動,它把石制圓盤對準韓夜,發出一道聚熱的紅光,韓夜用一招幻月訣躲過那紅光,紅光照在身後的井壁上,將那井壁照出一陣紅熱和青煙。
「一個會噴出厲害的黑水,一個能射出熾熱的紅光,倒還有些本事。」韓夜冷靜地說道:「待我將你們逐個擊破。」
魔漏刻和魔日晷都不通人性,只會一個勁地發出強水和熱光攻擊外來生靈,韓夜在巨大的井壁中繞圓跑著,不斷躲避魔物的攻擊,周身化出七柄懸浮劍氣,他把手刀朝著魔漏刻一揮,一股雄渾劍氣朝著魔漏刻打去。
砰然一聲,魔漏刻的壺身被打得凹陷進去,它如同噴泉一般向四面噴出黑水,好似下了一場暴雨,韓夜趕緊化出劍氣壁抵擋,但那黑水居然對真氣都有腐蝕效果,韓夜心下一驚,趕緊收回手來往後退出很遠,這才躲開了魔漏刻的強水攻擊。
魔日晷這時也沒閑著,凝聚熱力,石盤上發出一股猛烈的熱光照向韓夜,韓夜剛剛落地,有些躲閃不及,左肩上的藍袖被照出火來,稍稍灼傷了些。
韓夜並不慌亂,心想:「這日晷發出熱光,自身又是個石盤,由火土二靈組成,應當用水風二靈對付。」
念及於此,韓夜幻影一晃,躲過魔日晷的下一次熱光攻擊,然後跳到上方,魔劍上藍綠兩道咒文浮現,他握劍朝著魔日晷一揮,但見一道規模甚大的寒冰旋風將魔日晷捲入其中,風如劍、霜如刀,一會兒工夫就把魔日晷刮成了粉塵。
雖然消滅了魔日晷,但魔漏刻卻仍在向韓夜噴著腐蝕一切的黑水,韓夜跳到井壁的頂上,倒轉身子站穩過來,這片空間恍如置換了上下天地一般,韓夜冷靜地心想道:「這漏刻發出黑水,自身又是個銅壺,由水雷二靈組成,應當用土火二靈對付。」
念及於此,韓夜繞著這神魔之井跑著,轉到與魔漏刻同一條線、同一個角度上,然後把劍往井壁上奮力一插,魔劍一半沒入井壁內,劍身閃過黃紅兩道咒文,韓夜喊道:「火土相生,熔岩灼魄!」
登時,那魔漏刻底下忽而裂開一道口子,一股熔岩猛地從口子出噴涌而出,將那三足漏壺迅速燒成一團銅水,與井壁融在一起。
至此,韓夜總算消滅了這兩件魔化的計時工具,繼續前行。
走了約莫一炷香時間,在有些昏暗的神魔之井遠處,韓夜聽到一陣咕嚕咕嚕的木輪滾動聲,他正心中納悶接下來會遇到什麼魔物,卻見一輛古代戰車出現在他的面前。
那戰車單轅雙輪,車輿為橫長方形,前面與兩側有車欄,後面留門以備上下,車輿右側置一面盾牌,車輿前掛有一把銅弩、若干銅鏃還有兩把古銅劍,車上更是撐起一把大圓傘,這種古老的戰車便稱為「戎車③」!
不過這畢竟是輛魔戎車,沒有戰馬拉車、也沒有人坐在車輿上戰鬥,魔戎車就那麼滾著車輪,飛速朝韓夜沖了過去,韓夜反應很快,輕鬆躲了開去。這時,魔戎車上的銅弩自己抬了起來,裝上銅鏃向韓夜飛速射出,韓夜揮動魔劍叮叮擋去那連續的箭矢。
魔戎車不給韓夜喘息時間,調轉車頭,朝著韓夜橫衝過去,木輪上的銅刺便要划向韓夜,韓夜往空中一跳,以為這樣就躲開了,誰料戰車上的兩把古銅劍也飛了起來,配合弩箭一起攻擊韓夜,韓夜揮劍抵擋,落到井壁的另一端,與這古戰車在錯亂的時空里交了幾回合手。
魔戎車加快了衝擊的速度,韓夜迎著那衝來的戰車,以手作刀,朝其打出一招斬龍訣,但聽啪啦一聲脆響,魔戎車被斬龍訣一下打成碎片,木屑和銅器四飛。
「哼,一堆破銅爛鐵。」韓夜說著,打算繼續往神魔之井的深處走,然而走過魔戎車的碎片旁邊時,那些碎片又重新組合成了魔戎車的形狀,朝著近處的韓夜撞去。
韓夜心下一驚,趕緊縱身一跳,落到井壁的頂端,翻轉身來,望著頭頂上的魔戎車,心道:「怎麼這些魔物都不怎麼受劍氣影響?看來還需用動魔劍訣。」
於是,韓夜便凝神聚氣,魔劍上閃過一紅一綠兩道發光咒文,他兀自用右手握著魔劍,左手朝著那魔戎車一張,用出了他在神武寺用過的絕招「火舞燎雲」,登時魔戎車四周便掀起一陣熾熱的龍捲風,木製車身和銅器都在扭曲的熱浪中漸漸脆弱、變形,韓夜抓緊時機,再使出一招斬龍訣,這次終將魔戎車打成炭末銅水、四處飛濺!
「沒人能擋住我前進的路。」韓夜冷冷說著,把劍放到背後,繼續往前走。
又走了大約一個時辰,韓夜彷彿已到了神魔之井的最深處,那裡有一道直徑二三十丈、五彩斑斕的巨大結界之門,毫無疑問,有魔尊重樓魔族刻印的幫助,這張門也是不會排斥韓夜的。
韓夜正準備向那門裡去,卻見門前站了一個姑娘,那姑娘身形纖俏,一襲水藍色俠女裝扮,長長的頭髮上別著一個燕形展翅的髮飾,髮飾處垂下兩道天藍色的飾帶,姑娘右手撐開青鸞斗傘搭在俏肩上,左手按著纖腰,正對著結界之門發出彷如鶯燕般清脆的笑聲。
「燕、燕兒……?」韓夜見到那人,心裡止不住地高興,他舒展清眉,秀目裡帶著柔情,便問道:「你、你這傢伙,怎麼在這裡?」
「嘻嘻。」薛燕打著傘,轉過頭來,把水靈靈的右眼向著韓夜眨了一下,卻不言語,立馬收起傘來沖向韓夜,把傘向他打去。
註釋:
①「漏刻」——古計時器,即三足漏壺。因漏壺的箭上刻符號表時間,故有此稱。《六韜·分兵》:「明告戰日,漏刻有時。」《漢書·哀帝紀》:「漏刻以百二十為度。」
②「日晷」——利用太陽投射的影子來測定時刻的裝置。又稱「日規」,是我國古代利用日影測得時刻的一種計時儀器。通常由銅製的指針和石制的圓盤組成。
③「戎車」——中國古代戰車名。戰車是我國從夏王啟就開始投入戰爭的軍事武器,因為機動性不強,后多改用騎馬。《書·牧誓》:「武王戎車三百輛,虎賁三百人。」《詩·小雅·採薇》:「戎車既駕,四牡業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