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李嬤嬤一顆心突突的跳起來,卻說什麼也跪不下去,半晌,方漲紅著臉,吶吶道:「姑娘,我剛剛摔壞了腰,實在跪不下,求姑娘饒過我這一遭。」她雖是哀求,但磨牙聲都傳出來了,可知此刻心裡定是恨極了元媛。
「你知道討饒便行。」元媛面上的冷若冰霜忽然化作一笑,竟格外的清麗動人,她慢悠悠的道:「嬤嬤們離了王府,來到這清閑莊子上過了兩年,竟把王府里的那些規矩都忘了,也罷,就趁禁足這一個月,好好回想鍛煉,若練得好,我先來時聽見你們編排主子的那些混賬話,便只當春風過耳。若練得不好,日後還是不知守著奴才的本分,或是當面恭敬,背地裡卻對主子言三語四的,可就別怪我對你們不客氣。」
兩個嬤嬤都臉紅脖子粗,卻不得不忍氣應了。那些僕人哪個不是慣會見風使舵的,一見兩個嬤嬤都被拿住了,不由得立刻收起了對元媛的輕視之心,那些自恃身份不肯去集合的幾個人,都在暗地裡張望著,此時見了這般情景,也都忙悄悄的歸進隊伍里。
元媛也沒想到事情能如此順利。她心中已經做好了萬全的準備,一旦兩個惡嬤嬤煽動人造反,要對她和浣娘不利,那自己就要狠狠煞一煞她們的威風,雖然柔弱的女孩子突然會拳腳這一點有些難解釋,然而好在有那一場大病,只說是在陰間時糊裡糊塗學會的,料想也不會有人知曉。
只是事情如今輕鬆便解決了,元媛也鬆了一口氣。不管如何,那些太過驚駭的東西能不顯露就還是不顯露的好。她也並不想被當做異類,只要能奪回大權,讓這些惡奴們不敢再欺負自己和浣娘兩個就好,其它的,她避之唯恐不及,又怎會傻得故意出風頭招搖。
一行人再回到院子中,元媛可以明顯的感覺到那些僕人們的態度和眼神都不一樣了。她仍坐回椅子里,淡淡對芳草芳齡吩咐道:「兩個王府嬤嬤比起你們,總算還有點臉面,所以略施薄懲即可。其他的人,那幾個找著各種借口沒來的,你們記下來,等一下通知管事們,都攆出去。對了,好像庄總管也沒到?」
芳草還不待說話,就見最前排的人中閃出一人來,圓圓的臉,一雙小眼睛,笑起來就眯成了一條縫,他給元媛打了個千兒,陪笑道:「姑娘容稟,實在是剛剛莊子上有些事情,抽不出身。這不,事兒一完,奴才就忙趕過來了。」
元媛這才抬起眼,假裝剛剛看到庄總管的樣子,驚訝道:「咦?總管過來了?什麼時候的事情?」一邊又望向芳草,假意埋怨道:「都啞巴了嗎?也不支會我一聲兒,我這還在心裡算著,得派多少個人能去請來總管的大駕呢。」
庄總管的腦門子上立時出了一層細汗,連忙道:「姑娘太言重了,您現是這裡唯一的主子,只有奴才到您面前請安的份兒,哪裡有讓姑娘相請的道理?只是有句話,老奴也不知該不該說,姑娘是金貴玉體,又是主子,論理這些事情,吩咐下人老媽子做也就是了,何苦當著我們這些粗鄙男僕拋頭露面,這傳出去,於姑娘的名聲也不好。」
元媛在心裡吐了一口唾沫。心想你明明就是想說出來?呸,以為用這個大帽子就能壓住我嗎?做你的白日夢去。
一邊想著,就冷笑一聲道:「總管這話說得倒沒錯,但凡這日子還能過下去,我也不願意這樣大張旗鼓拋頭露面的。可是這府里我交給了你們,你們卻也太不像了。就拿昨日門房上送的荔枝來說,那是王府管家親自送的,想必你們上上下下的也都嘗到滋味了,可我卻連荔枝皮兒都沒見到一絲呢。我倒不是說為了幾筐荔枝便如此,只是從前積下來,這些事兒多的不可勝數,這府里再不整頓,莫要說當主子,只怕連我的立足之地都沒有了。」
庄總管擦擦頭上冷汗,諾諾道:「是是是,是奴才疏忽了,奴才以後一定好好禁管手下,讓他們知道規矩。」
元媛點了點頭,慢慢道:「你知道便罷了。以前我身上不好,什麼事情都落在了你們幾個管事和內院幾個嬤嬤的手上,讓你們辛勞了這許久。如今我身上大好了,也該理一理事,庄總管,你先把今年的帳都交上來。」
一句話,就讓那庄總管汗透重衣,怎麼也沒想到元媛整頓的第一件事就是查賬。也是,想要真正掌管大權,必然是要把銀錢掐在手中,不然說什麼都是沒用。這個道理連他都懂,何況是這個眼下看起來厲害的不得了的主子。
庄總管想要拒絕,卻根本想不出理由。只好答應了退下去,他這些年在這個莊子上,很是快活自在了一把。王府那邊,不必說別的,只是皇上賞賜的金銀田地便有無數,更不用提還有各處的商鋪產業,都是日進斗金。因此上根本沒人理會這個小莊子,每年裡繳上來的錢糧,他和幾個管事倒能私吞下大半部分。當然,賬上都是做了手腳的,反正也沒人理論。
現在庄總管只能在心裡期望,這個主子只是險死還生之後性情大變,論知識什麼的還是不行,既不懂農事,也看不出賬本上動的手腳了。
元媛見自己的威嚴已經樹立,那些站著的僕人們一個個大氣都不敢出一口。她便見好就收,倚在椅子上,皺眉道:「日頭曬了這半日,我也乏了,你們都先散了,記住了,最好盡心做事,不然我是不饒的。」
說完,一旁的芳草早就機靈的上前,元媛便也樂的擺上主子款兒,扶著她的手裊裊娜娜的去了。
一時間,僕人們面面相覷,卻是誰也不敢在這院子里放肆,待到鴉雀無聲的退出去了,散到各處或罵或議論,元媛也就不想去理會了。
進了屋,元媛來到窗前的塌上倚著,默默想後面的事怎麼安排。卻見浣娘走過來,拍著胸口道:「姑娘啊,我今日算是見識到了,原來您大難不死,看透了這世情,倒是如此厲害了。我在旁邊只是嚇得要哭,生怕你震懾不住她們,反受侮辱,誰想到能這樣痛快的出一口氣。」
元媛拉著她在塌上坐下,微笑道:「這你就不懂了,俗話說,愣的怕橫的,橫的怕不要命的。我說過,大不了我們便是一死。可那些嬤嬤和奴才們,平日里享受慣了,哪捨得自己性命?所以她們便必輸無疑了。」
芳草在一旁湊趣笑道:「可不是,剛剛奴婢真是十分替姑娘擔心,就怕那個李嬤嬤湯嬤嬤真要豁出去,一頭撞死了,姑娘到時不好交代,誰知她們竟捨不得把腦袋往牆上撞,反而打著無良的主意,可不是就被姑娘又拿住了一個把柄呢。」
元媛點頭道:「正是如此說。色厲內荏,她們兩個庸俗無知,只看她們的穿戴吃食,那是對自己極精心的兩個人,萬萬捨不得去死的,不足為懼。」
她說到這裡,忽然一整面色,鄭重的悄聲道:「芳草芳齡,你們兩個,現在也是我的心腹臂膀了。這府里我是要下大力氣整頓的,你們兩個素日和僕人們混在一起,與他們都是相熟的,便替我想幾個老實本分的人選來,我自有用處。」
芳草芳齡齊聲答應,芳草就笑道:「姑娘把這事兒託付給我們,算是找對了人。芳齡的爺爺在世時,是這方圓幾百里有名的神運算元,她跟著爺爺,因不識字,所以也學不了別的,但這看人相面上,是極準的。以前我不信,後來根據她說的那些,看人行事,竟都准得很,因此這府中什麼人可用,什麼人不可用,我們兩個心裡大都有數的。」
她一邊說,芳齡早拉住了她,咕噥道:「就你愛出風頭,這點子小伎倆,在姑娘面前賣弄什麼啊?」
元媛見她們兩個眉飛色舞的樣子,便知她們心裡此時實在是興奮之極。若說之前這兩人只是因為同情才會幫著自己,到如今便是從心裡生出的感激和敬佩了。都是鄉下女孩子,何曾見過什麼勾心鬥角雷霆手段,又在頃刻間就成了自己身邊倚重的大丫鬟,由不得她們對自己不感激佩服。
元媛便讓她們去想人選,回來告訴自己,此時賬房那邊也將賬本送了過來,她便坐到桌前翻看起來。
在現代,元媛並不是學財會的。然而因為在公司里獨當一面,還要隨時應付別人耍的花樣,所以她在這方面並不陌生。又因為她本身是搞生物製藥的研究,所以對植物學和醫學也都懂一些。這賬本上看上去沒什麼馬腳,但細細一推敲,卻是漏洞百出,再結合了莊子周邊幾十頃田地的收成,就更顯得像是笑話了。牛bb小說閱讀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