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亂紛紛 31.無緒無緒,閑處偷垂玉著。
贏國時歷二百三十七年,新年伊始,外出征戰的將士們已返還家園。正月十五又是團圓之日,大街小巷都掛出了燈籠彩旗。平陽侯府一片祥和,各個院子都在為晚間的家宴做著準備。
「夢兒穿起來真真是好看」
「姨娘,做這衣衫頗費心力,以後莫要給兒做了。府里的吃穿用度夢兒已經夠用了。」
四姨娘在一月前託人買了張狐皮,想趕在新年做好,直到正月十五這日才妥當。
「府里哪會給夢兒做這些,都是平常人家的衣物罷了。夢兒明年就及笄了,姨娘當然要多做些時興樣式給你。」
「姨娘,恐明後年夢兒身量又變了,如此珍貴的東西穿不得就可惜了。」
四姨娘聽后挺著微微隆起的小肚,笑語盈盈來到如夢身側。
「夢兒莫急,看姨娘都在里側留了針腳,還可修改,眼見著去年一年又長高許多,姨娘怎會沒有應對。」
「姨娘,夢兒謝謝你。」
早已高過姨娘的如夢摟著四姨娘撒起嬌來。
母女倆膩膩歪歪了好一陣,直到晌午四姨娘午睡才回了院子。
「小姐,二小姐丫頭桃紅剛剛來過了。」
平兒一邊伺候著如夢紙墨,一邊閑聊道。
「哦,可是二姐姐有事央求?」
「二小姐說今日大夫人給了假,允她晚膳後去元燈會,想邀您和三小姐同去。」
「去叫新玉回話,就說我允了,不過要拿二姐姐房裡的水紋紙交換。」
「是,奴婢這就著人去回話。」
元宵佳節,平陽侯府的家宴比春節還要熱鬧幾分,小輩們都聚在了一起,商討著元燈會上有何好物。
「今兒個府里的人也聚齊了,平日的規矩都擱一擱,都吃些酒吧,也好熱鬧起來。」
劉老夫人見這齊齊整整的一家人,心情也甚是開懷。想當年老侯爺去后,她辛苦維持,終於把邑兒撫養成人,雖目前仕途遇阻,但相信終能守得雲開見月明。等到入土之日也算不辜負老侯爺了。
「祖母,兩位妹妹還沒及笄,可吃不得酒,不如桐兒多吃一杯吧。」
如桐今年婚嫁在即,在這府中大夫人是有求必應,寵慣得愈發調皮起來。
「你這滑頭,多吃多佔,妹妹的吃食也要搶嗎」
劉老夫人打趣著孫女,想著最能開心的二丫頭也要出府嫁人了,不免有些傷感。
「祖母此話不對,我也是為了妹妹著想,一會元燈會上吃醉了酒,就什麼都看不得了。」
「難不成你就不怕吃醉?母親也太縱容你了,莫要貪杯了。」
說話的是大伯家的大伯兄劉本源,年方18早已娶妻,至今無子嗣,其妻是詹士府大學士左青之女。大伯兄成親后在侯府的西南角開了院子,又有獨立的外門,所以平日並不常見。此刻左琳琅就坐在小姑子身旁,大伯兄話落間,她就端下了如桐的酒杯。
「嫂嫂,你怎地如此夫唱婦隨啊。」
「莫說你嫂嫂,若是晚間還想去元燈會,就不要起幺蛾子。」
「母親,您瞧兄長,今日是元燈節,怎地如此掃興。」
朱氏無奈,瞧著一雙兒女鬧著。
「不要問我,若是惹惱了你兄長,恐你們就去不得了。」
如桐聽聞不能出去,馬上乖乖就範,埋頭吃起席來。
「源兒,可是你帶妹妹們去遊玩,路上仔細著些,帶上幾個護院,恐人多混雜,出了是非。」
「回祖母,晚間孩兒與登哥一起帶妹妹去賞燈,父親都安排妥善了,您可安心。」
「好,這是祖母賞你們的,一人一份,若是遇見喜愛的物件,別短了銀兩。」
閻婆婆此時拿出準備好的錢袋,給幾位小姐少爺分發了下去。
幾個孩子收到賞銀,自是異常歡喜,嘴上笑開了花,甜甜的回謝著劉老夫人。
家宴結束,長輩都回了院子,幾個孩子湊在一起,嘰嘰喳喳個不停。
「相公,晚間母親有些不適,我就不予你前去了。」
左琳琅湊到劉本源身前小聲說道。
「好,那你留下侍奉母親。等我晚間歸來給你帶禮。」
左琳琅羞澀一笑,點頭應允。可是想到婆母的冷言冷語,笑意就逐漸消失。
劉本源也知父親、母親不喜琳琅,加之婚後兩年一無所出,更是積怨已久。但左學士乃當朝賢臣,家風優良,子女皆是知書達理、隨性通透之人。
堂堂平陽侯夫人也不能平白磋磨人家,就總有一股怨氣憋悶在朱氏心頭。平日不相見還好,看著就氣堵,偶爾就言語難聽些。
這邊愁雲籠罩,那邊小姑子們笑聲朗朗,竟和左琳琅的心情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四妹妹快瞧,這是你送我的兔兒燈,我就等著今日拿出來呢。」
如夢想起。這個兔兒燈是那日去太傅府的路上,買給二姐姐的。
「甚好,一會元燈會,我買只狐狸燈可好?我們湊一對。」
「不可,狐狸只會吃掉兔子,哪裡說來的一對。你去找其他的配對吧。」
「好了,三妹妹、四妹妹,你們可瞧見登哥了?我們這就要出發了。」
「兄長去取佩劍了,讓我們等他片刻。」
「燈會遊人甚多,拿佩劍作甚,真是胡鬧。」
四人又等了登哥片刻,湊齊后帶著護院出門了。
正陽街上燈火璀璨,商鋪都閉市了,但在房檐處都掛出了燈籠。街道兩邊是五花八門的小商販。食物、妝面、小物件應有盡有。
一條人流長龍從街頭一直向上頭的道觀處延伸,一眼望不到頭。
「三妹妹、四妹妹你們跟住我,莫要被人群衝散了去。若是真的尋不見了也莫急,在點芳齋對面的拱橋處匯合。」
如夢知道大伯兄所說的拱橋,就是夏天被小牛犢衝撞的地方。那日還是方氶江替她解了圍。
「三妹妹、四妹妹快看,那裡都是兔兒燈。」
許是太久沒有出門,如桐瞧著哪裡都興奮異常。此時瞧見了一車的兔兒燈,拉扯著如珠、如夢向前奔去。
「妹妹你慢著些,莫要跑丟了。」
大伯兄眼見三個姑娘越跑越遠,趕緊和登哥追趕上去。
「兄長,你也隨便瞧瞧去吧,這裡還有護院呢」
遠遠的聽見如桐的一句話,就再不見三人的影子了。
好在護院都跟了上去,劉本源也就不心急了,慢慢順著路線去尋。
「三妹妹,這個面罩好看的很,我買來送你。」
「太花了吧?」
如珠手裡擺弄著一個花里胡哨的面具,試著套在臉上。
「姑娘,你們真有眼光,這個樣式是外藩舞姬所帶,最適合女子了。」
「好,掌柜的我們要了。再來一個同樣的。四妹妹,你要一個嗎?」
「嗯?三妹妹可瞧見四妹妹了?」
「剛剛從燈籠攤子過來還跟著呢,怎地不見了去?」
如珠回身張望著,可是滿是人頭在晃動,怎地都尋不見那熟悉的身影。
「可瞧見二小姐與三小姐?」
此時的如夢手提著剛剛買的狐狸燈,對著跟隨自己的護院問道。
「回四小姐,小奴只負責跟隨您,二位小姐在下並未留意。」
「算了,我們一邊走一邊尋吧。」
「小姐,這狐狸燈今年我只做了五盞,過問的沒幾個,好容易剩著一個了,見沒人問津就收了起來,您若是喜歡,買旁的東西,這個就送您了。」
在燈籠攤位前,都是兔兒、貓兒、那些可愛的燈籠,當如夢說想要一盞狐狸型燈籠時,掌柜的愣了一下,在攤位后扯出了一盞,邊角有些變形,就這麼半賣半送的給了如夢。
如夢抬起狐狸燈,瞧了好幾眼,怎麼看都覺得喜歡。這副面孔,看著倒頗像那個宋微時,精光的眼睛處透著燭光,就像在眨眼與她對視。
「姑娘看看面具吧,都是外藩流過來的樣式,到跟前來瞧瞧。」
如夢想著反正也是閑逛著,莫不如上前看看。正想去拿那副花圖騰的面具,一雙手撫在了她的手上。
「如夢姑娘?」
兩人對望著,對方想起自己還帶著面具,趕緊伸手扯了下來。
「和郡王?你怎地也對這些個小物件感興趣?」
「姑娘怎一人在此?」
「和兄長們走散了,索性自己逛逛。」
「我們真是有緣,入鄉隨俗,姑娘也來一個面具?某送你好了。」
「二位原是識得的,那就買兩個吧,剛好一對。」
如夢只覺不妥,剛要拒絕,就見和郡王付了銀子。
「給,如夢帶上吧。掩去了身份,更能肆意暢快。」
瞧著重新帶上面具的和郡王,如夢也被打動了。若是能做個沒有身份的人,恐更自在些吧。
帶上面具的一刻,如夢瞧著像進入了另一個時空,她不是平陽侯府的四小姐,身旁也不是當朝皇親和郡王,有的只是一個願意聽你傾訴,分擔喜樂之人。
「走,我們邊走邊逛吧,某今日也是一人獨行。」
默認了和郡王的邀請,二人信步閑逛了起來。
在一個頭飾攤子前,如夢瞧見了一個玉簪子,不是什麼上等的玉料,雕刻卻極其精美,一直慵懶的貓兒圖案,舒展在簪子尾部。
「如夢,此簪可配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