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葬王峪
「衛昊,可算回來了,你爸他怎麼都不肯下床去醫院,非得等你回來。」
聞言,衛昊小跑著進了裡屋,看見躺在床上的父親,一聲輕喚,有著刻意壓制的平靜,可淚水還是伺機竄進了眼眶,扎的眼睛生疼,雙膝跪在床前,握起父親乾瘦如柴的手,「爸,我回來了。」
千里之遙,不眠不休的趕回秦嶺,他無比沉重的知道,父親在等他歸去。
此時,奄奄一息的父親費力的睜開眼,想要撐起一個笑來,奈何嘴角才略微一揚,就已被痛苦之色取代,嘴巴一張一合,幾次嘗試說話,卻成了幾聲低沉的嗚咽,像是喉嚨里卡了痰。
他發出一聲悶哼,拉開衛昊的手掌,用顫顫巍巍的手指在掌心寫了起來,「一點一橫一撇一橫一豎一撇一捺」,最後的一捺似乎吸幹了他所有的氣力,瞪大眼睛緊盯著衛昊,努力的想要說出話來,可最終只能是弓著手指在衛昊的手心用力點了一下。
指尖落在衛昊的手心,忽然就斷了力氣,輕輕的垂了下去。
「爸!」
床上的男人已經死去,雙目並未合上,嘴微張,似有千言萬語藏於口中。
圍在床邊的七大姑八大姨的見衛昊父親落氣,一時間哭聲四起,忙活著張羅喪事的人進進出出,本就狹窄的屋裡更顯得亂糟糟的,就像是衛昊此時的心情。
然而,他卻表現的異常平靜,重重的磕了三個頭,許久,才站起身來問道,「我媽呢?」
「你媽在醫院,有人照顧著,先把你爸的後事辦完。說起來也奇怪,你爸前一天去了葬王峪,第二天就跟你媽一齊病倒了。都說那地方被詛咒了,去不得啊,當年你爺爺不就是進了這葬王峪最後連個全屍都沒撈到……」
「夠了。」
衛昊冷著臉,這一聲呵斥明顯讓說話的婦人一愣,可她話鋒一轉,緊接著一聲嘆息,「你爸這脾氣啊,一輩子都不肯邁出秦嶺半步,死守著這鳥不拉屎的峪口,都不知道他是咋想的,都病成這樣了,我們又是拉又是勸的,非得躺在床上,一步都不肯離開。」
「你說我爸不肯離開床?」
「是啊,我們還都感覺奇怪,大伙兒想著他是不是在從床上藏了什麼重要的東西,哪兒知道你爸他懷裡抱著一個不知道哪兒來的骷髏頭,怎麼都不肯撒手,肯定就是中了那骷髏頭的邪,我們大著膽子把它搶過來扔了出去,你爸是哭個不停啊,恨不得把我們給生撕了。」
「我爸抱著的那個骷髏頭哪兒去了?」
「他就是中的骷髏頭的邪,我們哪兒還敢留著啊。當時就找了『會事兒』的人又是燒香又是化符的治了一番,給扔進葬王峪了,扔那裡面就沒人會再碰上,指不定啊,這頭就是你爸從裡面帶出來的……」
婦人哭哭啼啼的說了好長時間,像是打開豁口的堤壩,難以關上。她的這些話衛昊雖也聽見進了耳里,然而,此時衛昊的腦子裡不斷迴響的只有三個詞,「葬王峪、骷髏頭、床……」
別人或許不清楚,衛昊卻心如明鏡,父親咽氣前在他手中顫抖著寫下的字正也是一個「床」字。
在生命的盡頭,父親為何強調一個床字,又為何病已至此卻抱著一個骷髏頭死守在床?
衛昊不相信什麼牛鬼蛇神,也了解父親的脾氣,他絕不是中了邪。
葬王峪是秦嶺腹地一道狹長的山峪,兩側多為陡峭的山崖,父親一生守在峪口不讓任何人進去,就是他自己,之前也從不踏入半步,究竟是什麼原因讓他破了這多年的戒律?在葬王峪中又發生了什麼?
回來的第二天就跟母親雙雙病倒,難道是巧合?
衛昊不相信。
對於他的疑問,在場的人沒有一個人能拿出確切答案。
唯一了解內情的人,恐怕只有衛昊的母親嚴雯。
衛昊自然也是想到了,看著已離人世的父親,想著遠在醫院的母親,默默嘆了口氣,當下最要緊的事是辦好父親的喪事。
入了棺,敲鑼打鼓的聲音響了起來。衛昊離了靈堂,獨坐在父親躺過的床上,一寸一寸探過整張床,眉頭蹙到了一塊兒,嗵嗵亂跳的心就像踩著外面的鼓聲,「爸想要告訴我什麼……
床上床下都翻了個遍,就差把床給拆了,然而卻什麼發現都沒有。
夜已深了,四伏的夜色像是垂下的黑紗,遠在黑紗之外的月亮那點淺白的光亮更顯得無力了,微弱的月光下,一行十幾人的隊伍扛著鎬頭和鏟子正匆匆往葬王峪走去。
他們正是幫忙去峪口挖葬井的鄰里鄉親,在秦嶺農村鄉間,還是施行土葬的。
衛昊了解父親,守峪一生,他將生命和熱情都拋灑在了秦嶺的茫茫大山裡。而今肉身已隕,若真有靈魂和來世,父親的牽挂也定是守盡一生的葬王峪,讓他長眠於峪口,是父親的夙願,也是衛昊的孝義。
「我這心裡啊,總是有些不踏實。咱在秦嶺生活了大半輩子,常聽人說這葬王峪去不得,這裡頭到底有什麼說道。」
「這你就不知道了吧?葬王指的就是鬼王,所以才叫了個葬王峪。你知道為啥衛家守著這峪口不讓咱進去嗎?因為峪口就是鬼門關啊,走進去了還能活著回來?你沒見衛昊他爺爺不就是進去了就沒出來。」
「大晚上的你瞎說什麼呢!我倒是聽說啊,是因為古代一個王爺,他路過這道山峪的時候和隨行上千人全都死在了裡面,所以才叫的葬王峪。」
「說來說去,不都是進去了就出不來嘛。你們說咱們會不會有事啊?我怎麼感覺怪怪的,像是有人……」
一行人七嘴八舌的議論著,剛搭上話的這人話音還未落下,突然惶恐的叫了出來,「那,那兒,那兒!是不是有人抬著棺材進了峪里!」
他這一聲叫喚讓本就惴惴難安的一行人騷亂起來,紛紛順著他指的方向看去。
夜幕掩映下,一隊模糊的身影迅速的鑽進了葬王峪中,像是聽見了這人的叫喊,還特意加快了速度,眾人看到這隊人影不過數秒,就已經全部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我看清了,他們抬著的就是棺材!除了衛家,也沒聽說過還有誰家死了人啊?」
「這,咱,咱不會是碰上陰兵了吧?這,這是陰兵過道。又沒見個燈火照路,動作還這麼快,能是人嘛。」
「我看看去,什麼陰兵什麼鬼王,都是封建迷信,咱一會兒再耽誤了落葬的時辰,怎麼跟衛昊交代。」
眾人戰戰兢兢的觀望著的時候,有個壯實的年輕人站了出來,怒聲說道,便隻身上了前去,走到峪口左右觀望下,正打算進去,卻被幾大步衝上來的人給拽住,「劉子成,你找死!」
「還是等衛昊來了再說吧,這葬王峪咱進不得啊。」
眾人的勸說下,劉子成憤然甩開拽著他的那人,緊鎖眉頭蹲到了一邊,盯著葬王峪深處,時不時的扒著周邊的草叢,突然,他一聲尖叫,惶恐之下往後退了好幾步。
「啊!!!」
這拉長一聲叫喊無疑像是顆重磅炸彈,一下就震住了所有人的人,片刻沉靜,十幾個人一窩蜂的圍了上來,就在劉子成剛剛扒開的草叢中,赫然有一顆血淋淋的頭顱。
「我們要不要報警啊……」
「報屁的警,你沒發現這是個狗頭不成?多半是野狗跑到這裡邊,被比它兇猛的野獸給吃了,大驚小怪的,咱山裡人又不是沒見過。」
話雖如此,氣氛還是詭異到了極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