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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鄔姥姥年紀大了,被鄔倩倩接到首都享了幾年清福后,含笑而終。
才剛剛四歲的雙胞胎並不明白什麼是死亡,也不明白為什麼平日里總是抱著他們給他們糖吃的太姥姥怎麼躺在床上一動不動,小孩子奶聲奶氣的話語充滿旺盛的生命力,謝妙彎腰抱起來一個,摸了摸他的臉,告訴他們太姥姥只是年紀大了,以後要去天上享福了。
小朋友嫩唧唧地問:「那我也可以去天上享福嗎?」
鄔姥姥是無病無痛走的,她年輕時吃了太多苦,又有眼疾,日子好過了之後每日也樂呵呵的,從不抱怨人生煎熬,到老了也說生老病死,人之常情,不希望鄔媽媽跟鄔倩倩為自己難過,但人真的沒了,怎麼可能不難過呢?
小朋友的稚言稚語讓屋子裡的大人們有些哭笑不得,鄔媽媽走過來摸摸小腦袋瓜:「那得等很多年很多年以後了,我們最終都是要去天上享福的。」
「哎呀。」被謝妙抱在懷裡的小朋友很愛媽媽身上的味道,在她頸窩蹭了蹭,老氣橫秋地嘆了口氣,「那隻好讓太姥姥先去了。」
地上那個羨慕地抱著謝妙的小腿,也想要媽媽抱抱,謝妙把懷裡這個放下去,抱起另一個,她是個非常公平的媽媽,從來不會說偏心兄弟倆中的哪一個。
弟弟的性格更加敏感一些,他可能比哥哥更能意識到「死亡」是什麼東西,所以被謝妙抱起來后,他就趴在謝妙肩頭一聲不吭,不像哥哥,跟個小牛犢子一樣,橫衝直撞,不懂悲傷。
鄔姥姥去世前最後的心愿,就是能魂歸故土。
即便那片故土並沒有給她和她的女兒帶來多少美好的回憶,但她仍然想要回去。
鄔媽媽鄔倩倩便帶了鄔姥姥的骨灰,請了假準備回老家,謝爸爸謝媽媽也想跟著去,但最終還是由謝妙一家陪著,尤其是雙胞胎,鄔姥姥在世的時候最喜歡的就是他們兩個,兄弟倆調皮搗蛋怕挨揍時,鄔姥姥作為年紀輩分都最大的長輩,常常是他們的避風港。
幾十年沒有回來的鄔媽媽一家子一回村子里便引起了巨大關注,鄔倩倩開著車帶著鄔媽媽跟鄔姥姥的骨灰,後面一家四口是宿懷安開車,兩個小的老老實實坐在安全座椅上,村民們都很好奇這車子最終會去誰家,因為一看,這車就很值錢啊!
難道是他們村有人家發財了?
直到那兩輛車子停在村裡一個廢棄的泥屋前頭,大家才面面相覷,心說這屋子已經幾十年沒人住了,是村子里最破的房子沒有之一,其他人家都蓋起了樓,就這麼一個泥屋,裡頭之前住的是誰家來著……年輕一輩的興許不記得,但年紀稍長的都還有些印象,這不是鄔秀娟家嗎?
說起鄔秀娟,常常是農村人家茶餘飯後的閑談對象,她是村子里當初成績最好的人,只可惜啊,不知道叫什麼人給糟蹋了,之後又鬧得那樣大,村裡人都對她指指點點,她爹又早死,她就把她那個瞎眼的娘帶了出去,之後再也沒回來過。
緊接著從車子上下來的人也讓村民們大跌眼鏡,如果不是那張熟悉又陌生的臉,許多人都不敢相認。
這是鄔秀娟?!
那穿著一身合體連衣裙,燙著精緻捲髮,一看就是城裡人的中年女人,是鄔秀娟?
跟在她後面下來的是個年輕女人,身著黑色的職業套裝,看起來非常有精英氣質,身上有股子銳氣,讓人不敢直視,村裡人不認識。
後面那輛車則是顏值極高的一家四口,兩個小孩子分別被抱出來,鄔媽媽掏出鑰匙,家門上的鎖已經上了銹,她沒想過自己還有回來的一天。
吱呀一聲,門開了,低矮的土牆根本遮擋不住院子里的荒敗,叢生的雜草、破舊的門窗,都是被鄔媽媽以為已經遺忘,其實記得無比清楚的東西。
這裡肯定是不能住人的,她們也沒想過要在這兒住一晚,就算她們能忍,雙胞胎還小呢,哪裡捨得?
哥哥撲過去抱住鄔倩倩的腿:「乾媽!有、有蝴蝶!」
鄔倩倩對老家沒什麼印象,但現在生活條件上去了,想想過去媽媽跟姥姥在這樣的環境里生活了那麼多年,她怎麼能不心疼?淚盈於眶間,聽見小朋友清脆的聲音,她眨去淚花,蹲下來:「是啊,有蝴蝶,乾媽給你弄個捕捉網,你去跟弟弟捉蝴蝶好不好?」
小朋友歡呼一聲,跑過去找弟弟,順便給了媽媽一個得意的小眼神兒,意思是你看我順利完成任務了!沒有讓乾媽跟干姥姥難過!
高智商夫妻倆生出來的孩子自然不笨,又被家裡人寵的不行,天真又可愛,以至於並不喜歡熊孩子的謝妙都覺得自己生了兩個小天使。
小朋友們玩兒去了,鄔媽媽跟鄔倩倩則是去找村長,謝妙跟宿懷安在院子里看孩子,過沒多會她們娘倆回來,村裡對她們還算照顧,鄔姥姥的喪事是要辦的,村長說會幫她們聯繫,鄔媽媽對村裡人的態度很冷淡,畢竟對她而言,村子裡帶給她的只有無盡的流言蜚語與羞辱。
彷彿當初,是她的錯一樣。
晚上是去鎮上一家快捷賓館睡的,第二天過來,葬禮已經弄得像模像樣,她們也不收禮金,不擺喪宴,只希望來的人能給鄔姥姥上柱香,下葬的時候有同姓的男人幫忙入土——這是鄔姥姥的心愿。
按照規矩披麻戴孝,兩個小朋友身上也裹滿了白布,人多,謝妙怕他們跑丟了,跟宿懷安一人牽著一個。
送葬的時候村裡人都站在路邊看,這也是農村常見的景象之一,謝妙作為干孫女跟著送葬隊伍,眼角餘光,她瞥見一個略微傴僂著腰的中年男人,似乎很想看,又不大敢看,因此把自己藏在人群後面,而對方看的人……謝妙順著他的視線望過去,正是打頭的鄔媽媽。
她心裡突然產生出一個奇妙的想法:「五寶,你之前不是說你升級了嗎?現在到了你證明自己的時候了。」
系統幽幽道:【升級了是不假,多出了偵查功能也不假,可是你的積分還夠嗎?】
局裡有很多陳年舊案,一些案子已經無跡可尋,謝妙天天死命努力,就是為了賺積分啟用系統的偵查功能,為那些枉死的受害者討公道,為活著的人尋找正義,所以……曾經是個積分大戶的她,確確實實已經是窮的叮噹響。
「……咱們打個商量,我先賒賬,下次還你。」
系統哼了一聲:【僅此一次,下不為例。】
等到送葬隊伍回來,謝妙心裡就有數了,她先是跟宿懷安說了這件事,宿懷安並不知道鄔媽媽當年的遭遇,也沒問過,畢竟他對別人的事情毫無興趣,然而聽到謝妙的話,他皺起眉頭,把兩個小朋友都帶在身邊,放手讓她一個人去做事。
三十多年前的案子,當初又不像現在這樣到處是攝像頭,偵查技術也有限,最關鍵的是沒有證據,所以才困難,鄔媽媽也是心灰意冷,才離開村子,但是根據數據顯示,有半分之八十的性|侵案件,都是熟人作案,只是在那個年代,像鄔媽媽這樣選擇報案的是鳳毛麟角,她最終也沒有得到公道,而是被無盡的流言纏的無法在這個村子里活下去。
鄔姥姥臨終前似乎有什麼話要說,但最終什麼也沒說,謝妙猜測她唯一放不下的,大概只有被毀了大半輩子人生的鄔媽媽。
「你好,警察。」回程的時候,謝妙主動找到那個畏畏縮縮的中年男人,向他亮出證件,「請問可以談談嗎?」
男人嚇了一跳,下意識拔腿就跑,可他不心虛他跑什麼?再說了他跑得過謝妙嗎?
被摁在地上的時候他還哭叫:「不是我乾的!不是我乾的!別找我!別找我!」
謝妙尋思著,就這心理素質,除了欺負比自己弱小的女人小孩,估計也沒別的本事了。
她乾脆利落抓人的場景落入雙胞胎眼裡,倆個小朋友瘋狂拍手喊媽媽真帥,甚至還想要衝上來給中年男人一jio,被宿懷安及時拉住,胖乎乎的小短腿一撇,差點兒溜個圈摔倒。
要不是系統確定犯人,謝妙也不會在沒有證據的情況下貿然抓人,她摁住那中年男人,「三十年前的晚上發生了什麼事你不會忘了吧?你以為警察為什麼會跟著一起回來?當然是抓住了你犯罪的證據!這些年來你過得好嗎,嗯?有沒有做過噩夢?」
她聲音很輕,男人聽見了,卻如同聽見惡魔低語,整個人都在瑟瑟發抖,他也是讀過書的人,雖然學歷不算高,但在農村也算不錯的了,被謝妙嚇的腿肚子都哆嗦,謝妙摸出隨身攜帶的手銬把人銬上,往後一扯——男人被迫站起來,在那麼多村民好奇又驚詫的目光下,他只覺得身上的皮像是被扒掉了一層,火辣辣的丟人現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