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意料之外
()蘭斯是被塞繆爾的親吻喚醒的。
額頭、鼻尖、下巴、臉頰像被羽毛輕輕滑過,細細密密的落下無數個吻,蘭斯扇動睫毛睜開眼,落入一片幽深而溫柔的暗紫鏡面之中。
塞繆爾的瞳孔中滿是蘭斯慵懶的睡顏。
「一晚上沒睡?」蘭斯撐了個懶腰,神清氣爽。
「困的時候眯了一會兒,想看著你。」塞繆爾用鼻尖蹭了蹭蘭斯的臉頰,被對方推開時順手捏住了他的手腕。
「幹什麼?」
見塞繆爾翻來覆去的端詳他的手背,蘭斯忍不住開口,換來塞繆爾一記輕笑。
他俯□虔誠的在他手背落下一吻:「沒事,只是不太敢相信,我做了這麼久的夢,居然成真了。」
「嘖。」翻了一個白眼,蘭斯自認為身為一個男性被壓有些說不出口,但看塞繆爾這副欣喜的模樣,口中的鬱悶也不好說出來,只能哼一聲作罷。
一時間卧室安靜了下來,蘭斯和塞繆爾都很享受這種溫馨的氣氛,二人靜靜地躺在被子中,相擁著,感受著對方的體溫。
忽然,蘭斯開口。
「塞繆爾,重新建立一次靈魂契約。」
塞繆爾睜開眼:「嗯?你想再次建立契約?」
蘭斯微微頷首:「是的,萬一你吃完就跑,以你的本事,沒了契約,我可找不到你。」
塞繆爾笑道:「其實我比較怕你跑。」
蘭斯輕嗤一聲:「答不答應?」
「求之不得。」胸口微微震動,塞繆爾低沉的笑聲傳入蘭斯耳中,噴出的氣息撓的他的脖頸痒痒的。
蘭斯閉上眼,感受到塞繆爾握住他的手,喃喃的念著什麼,過了一會兒,一陣暖流從雙方緊握的手傳過來,手背的刺痛一閃而逝,灼熱的感覺擴散,睜開眼,一黑一白的一對羽翼圖紋再度出現在皮膚上,隨著熱度的消失漸漸隱沒。
蘭斯心中大石驀然落地,不知為什麼覺得輕鬆起來,他盯著手背直至羽翼消失,背後微微一顫,展開灰色的羽翼,覆在二人身上。
塞繆爾好奇的伸手摸了摸涼柔的羽毛:「什麼時候按了這麼個東西?」
蘭斯拔了一根羽毛,嘆氣:「神之祭典時,莫名其妙長的,我以為早就沒有了。」
「這麼說這本來就是你的?」
「不是。」蘭斯皺起眉頭,端詳了一番自己的羽翼:「好,其實我也不知道,重點不是這個,重點是,你有辦法把它弄掉么?成天背著這麼一對灰不溜秋的雞翅膀簡直傻透了。」
塞繆爾伸手沿著骨頭上上下下捏弄了一番,翅膀上豐富的神經分佈讓蘭斯敏銳的感受到對方指頭劃過每一片羽毛的戰慄感,這種類似挑逗的愛撫讓他呼吸有些急促。
過了好一會,塞繆爾才收回手,一本正經的開口:「我弄不掉,這對翅膀的確是從你體內伸展出來的,除非砍掉,否則取不下來。」說完,他摟住蘭斯:「留著,看起來不錯,你不喜歡么?」
蘭斯猶豫了一會兒:「我不喜歡這個顏色,至於砍掉……」他打了個寒戰:「還是算了。」
再度把翅膀收回,蘭斯一想起之前在神之祭典上的事就太陽穴跳的厲害,他把光明教會想的太過簡單和單純,或者說他對自己太自負,認為自身以及身後的力量足以自保,這種盲目的自信最終讓他狠狠栽了一個跟頭,幸好除了多出一對背在背上的禮物,沒出什麼大差錯,不過,他對教會在神之祭典上真正的目的,還是非常感興趣的。
眼神暗了暗,他緩緩吐出一口氣。
教會給了他這麼大的一個「驚喜」,如果不禮尚往來一下,他就不是蘭斯了。
翻身下床,蘭斯慢條斯理的一件件穿上衣服。
塞繆爾半撐起身子露出光/裸的胸膛,毫不避諱的看著蘭斯的動作,忽然開口:「你現在還厭惡我的容貌么?」
蘭斯停下動作,想了想:「光說樣子,我的確不太喜歡。」摸了摸下巴,蘭斯不懷好意的笑了笑:「或者說,這長相令我作嘔。」
塞繆爾不大好的臉色娛樂的蘭斯,他優雅的笑了起來:「不過,我喜歡你,小豹子。」俯□給了塞繆爾一個擁抱,蘭斯眼神真摯:「你不是他,在明白了這一點后,我會盡量控制我的脾氣,不再作出那些任性的遷怒了,這對你或者我都好。」
「盡量?」塞繆爾不滿的眯起眼。
蘭斯聳肩:「哦,這總得有個過程不是么?我是說,心理陰影可不是喝杯酒就能消除的。」
塞繆爾站起來,穿好衣服,順手替蘭斯整理了一下披風下擺:「我很好奇你以前到底遭遇了什麼,竟然讓你這種實際上很少有在乎的東西的傢伙都心有餘悸。」
蘭斯垂下雙眸,笑了笑:「你不會願意知道的,那可真是又狗血又悲慘的往事,如果寫成一本書,一定能大賣,不過作為第一個問我這個問題的人,我可以告訴你。」
塞繆爾坐下來,雙腿交疊,一副洗耳恭聽的樣子。
蘭斯在他對面坐了下來:「我以前是一個倉庫保管員,負責看管老大的傳家寶貝,與此同時,我有一個情人,是老大最得力的下屬。」
「情人?」塞繆爾挑眉,從鼻子里哼了一聲。
蘭斯視而不見,自顧自的繼續:「雖然現在知道他就是一個十足的混蛋,但那個時候,我是真的愛他,跟一隻被愛情沖昏腦子的蠢豬沒什麼兩樣,什麼事都毫不隱瞞,包括我的工作。」
「然後?」
「然後我悲劇了。」蘭斯神色平淡的聳聳肩:「那個混蛋偷了倉庫里老大的寶貝,把我打成重傷,帶著一幫子心腹奪權,權力鬥爭失敗后跳槽了,在另一個公司混的風生水起。老大說,既然是我看管不利,那就讓我去負責丟失的寶貝,於是我就缺心眼的帶了幾個打手直接去找他,然後,你知道的,我被他抓了起來,囚禁在他的家裡。」
「所以你恨他?」
蘭斯笑了笑:「如果真的光是那樣,我也不會恨到如今這種地步。你知道么,我去找他講道理的時候甚至還愚蠢的以為他還是對我有感情的,結果,這可笑的幻想被他親手擊的粉碎,被囚禁期間我經受了什麼,他說了什麼,你永遠不會想知道。」
塞繆爾沉默,雖然蘭斯說這些話的時候雲淡風輕,但他知道,那些往事,一定是蘭斯心底深處最不堪回首的傷口,潰爛流膿,鮮血淋漓。
他沉默的抱住蘭斯,緊緊地摟著他。
蘭斯回抱他,輕聲繼續:「後來,我被折磨的快瘋了,或者說,我已經分不清到底是我瘋了還是他瘋了,總之,在幾乎崩潰的情況下,我逃了出來,幸好我逃了出來,那種時候,逃不掉,我一定會自殺。逃出來后,我回到了老大那兒,受到了嚴密的保護,身體和精神也開始漸漸恢復。」
「別說了。」塞繆爾捂住蘭斯的臉:「你看起來快哭了。」
「怎麼不說,好不容易講出來,不說完可惜了。」蘭斯搖搖頭,笑道:「後來,每一次老大的商業計劃都會莫名其妙的被他提前知道,老大懷疑公司有人泄露情報,而他重用的一個下屬,暗示內奸就是我,於是我被變相軟禁了。那時我真是十足的倒霉,但我沒想到,更倒霉的還在後頭,之後有一天,公司的機密文件忽然消失了大半,在老大調查時,那個混蛋帶著一幫子人忽然闖入老大的公司,雙方發生火拚,那時我才知道,真正的內奸就是那個誣陷我的下屬,我只不過是他用來轉移視線的一個工具,他這一次是來救那個立下大功的間諜並且趁亂捲走剩下的重要資料的,而倒霉的我,撞上了那一場火拚,無辜殃及,被咔嚓了,我至今不知道是誰下的殺手。」
「整個事情大概就是這樣,好在我沒死透,在另一個地方活了下來,然後不知怎麼就被拉到德克尼斯,莫名其妙的當了個魔王。」
蘭斯站了起來,撐了個懶腰:「套用後來生活的那個地方的話,以前的我,很傻很天真,受虐過程,很黃很暴力。好在現在基本看開,沒必要被過去那點破事折磨的心事不寧。」
塞繆爾:「那你現在不恨了?」
蘭斯笑了:「恨,怎麼不恨,可我既不能殺回去,也不能忘掉,只能恨恨就算。好了,掃興的事情說一次就夠了,如果你心疼我,以後讓我多對著你那張臉來兩拳出出氣就好。」
塞繆爾冷峻的神色終於緩和,露出一絲笑意:「好。我們出去吃點東西。」
蘭斯和塞繆爾攜手走到門前,開門,貼著門板的德瑞克咕咚一聲砸在地上。
蘭斯:「……」
德瑞克爬起來:「呦,陛下休息的好么?」
塞繆爾眯眼,露出一絲殺意:「聽了多久。」
德瑞克瞬間後退,躲到一米遠處狂血獸人西蒙的身後:「沒……沒多久,陛下,我和西蒙剛來,有點事報告來著,聽到您穿衣服的聲音,不好進去。」
蘭斯緩緩地笑了起來,半邊臉隱藏在暗影之中:「這麼說你基本什麼都聽見了?」
「不不不,我真的什麼都沒聽見!」看見蘭斯笑的更加燦爛,德瑞克滿頭冷汗,急忙轉移話題:「對了陛下,我們發現魔池那兒出了點問題,管家凱文說最好請您去看一看。」
蘭斯神色一凜,邁開步伐,塞繆爾緊跟其後。
「出了什麼事?」
「這個……不太好說。」德瑞克吞吞吐吐。
「魔池的液體在減少。」一直沉默的銀髮獸人忽然開口,簡短乾脆。
「減少?!」蘭斯身形一頓,隨後加快速度,大步走去。
作為歷代魔王創造部下轉化靈魂的地點,魔池的重要性無法估量,一旦減少,問題可就大了。
四人匆匆趕到,一踏入屋子,蘭斯就看到魔池乾涸的底部,腦子嗡的一聲,險些站不穩。
連塞繆爾也愣了愣:「魔池液體蒸發了?」
他轉頭望向窗外,隕石已經完全停止墜落,這說明魔池已經消化完畢。
呆在魔池邊上的愛麗絲迎了上來,小心翼翼地說:「陛下,管家凱文說德克尼斯已經不需要他的力量支撐,所以去伊甸界進行調查了,魔池這事可大可小,只要您能再弄一池魔液,灌進去也就解決了,剩下的事情,您看著辦。」
蘭斯嘴角一抽:「什麼叫灌進去就解決了?!我去哪兒弄魔液去!什麼叫剩下的事情看著辦?!」
愛麗絲縮了縮脖子:「那個,陛下無所不能,總能弄出魔液的。至於剩下的事情……」愛麗絲指了指蘭斯身後的牆角:「就是讓您看著辦的意思。」
蘭斯怒氣衝天的轉頭,一看,腦子嗡的一聲,險些再次抽過去。
從進來就一直被忽略的角落,一個身著黑色盔甲的黑髮黑眼男子,坐在一隻骷髏翼龍背上,手持重劍,沉默的看著他。
那個人,有一張和埃文一模一樣的臉。
「他……他是誰?」蘭斯說話都哆嗦了。
愛麗絲略帶同情的看了蘭斯一眼:「陛下,管家凱文說魔池消化光明神聖騎士靈魂似乎出了點問題,雖然德克尼斯的確由轉換過後的聖騎士的靈魂力量支撐了起來,但是那個騎士的一小塊靈魂的廢片吸收了整個魔池的液體,成為了您的部下,他現在大概是——黑暗龍騎士?因為吸收了液體,他的力量十分強大,但是鑒於他之前複雜的身份,不能確定是否有潛在的危險,所以凱文管家叫您自行處理。」
蘭斯只覺得渾身像被雷劈了,抽了半天才緩過勁來:「他是新部下?那麼他不擁有前生的所有記憶?」
愛麗絲:「不知道,您可以問他。」
此時,黑暗埃文翻身從骨翼龍背脊上下來,走到蘭斯面前,沉默的單膝跪地,行了一個龍騎士的效忠禮節。
塞繆爾眯起眼,凝出一把黑劍,朝黑暗埃文揮去。
黑暗埃文的重劍架住了塞繆爾的黑劍,然後收劍站起,沒有任何反擊的動作,只是安靜的走到蘭斯身後,站定,骨翼微微收攏,就像一隻忠誠的孤狼。
蘭斯頓時頭都大了。
幾天之後,蘭斯發現,這個長相酷似埃文的黑暗龍騎士,是個傻子。
由一塊靈魂的廢片吸收魔池液體誕生,沒有記憶能力,沒有思考能力,沒有語言能力,唯一擁有的,就是部下本能的,保護主人的意志。
蘭斯走到哪,他就沉默的跟到哪,如影隨形,聽不懂任何命令,只會遵循最原始的意志。
「我現在感覺很糟。」蘭斯忍不住向塞繆爾抱怨:「連上個廁所都有人在旁邊看著,真是考驗我的忍耐力。」
塞繆爾感覺更糟,有一個背後靈般的黑暗埃文,他和蘭斯做深入的身體和精神上的雙重交流,都不能盡興。
看著站在蘭斯身後的黑暗埃文,塞繆爾挑眉,輕哼一聲:「傻了也好,省的老和我搶。」
黑暗埃文沒有任何反應,依舊直挺挺的站著,頭髮都沒動一下。
塞繆爾頓時覺得無趣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