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9章 索關卻敵

二月廿四，天氣驟冷，諸事不宜。

鐵里查克與赤洛溫率領的蠻族前部大軍，已經南渡谷河，又越過谷河支流索河，開進至距榮陽僅有六十餘里的劉鎮。

榮陽城內，一片慌亂。

得知敵軍迫近，張天武親率部伍，出城應戰。

谷河之南，幾乎一馬平川，鐵里查克和赤洛溫所率之前軍，俱為跟隨鐵里大汗征戰多年的老卒。他們在與諸王國的戰爭之中攫取了無數的財物，是鐵里王朝最為忠心的擁戴者，也是最為兇狠的鬥士。

首戰不利，兩軍才交鋒，燕軍就折損了近三千人馬。

狂暴的西薩騎兵猛撲過來，燕軍節節後退，都尉以下將官，十餘人戰死。

宿文珍和廬安王楚浩松，也率部趕到了戰場，卻只在遠處觀望，並沒有主動出擊。

西薩軍已經知道了三國聯手，共同出兵之事，赤洛溫不敢大意，吩咐萬戶將軍塔爾馬，率三萬戰兵，拉開一條新的戰陣，等著南楚軍衝殺過來。

南楚軍遲遲沒有吹響進兵的畫角。

謝安忠、陽傳勝、霍文龍等部將都有些焦躁，廬安王忍不住問宿文珍：「宿將軍，如今燕楚聯手抗敵，咱們當真只作壁上觀么？」

嗚咽的風聲之中，面龐黑瘦的宿文珍從容回話：「殿下勿急，咱們還可以再等一等。」

不知何時，一隻火紅的朱雀從西面飛來，盤旋於楚軍軍陣上方，遠遠替將領們眺望敵陣。

留在張天武身邊充作扈衛的卓魯固憤然說道：「南兵這是何意，等著咱們潰退，要瞧咱們的笑話么？」

「當日主君並未向南朝遣使求助，」張天武也沉下了臉，「他們不請自來，某還以為當真有同仇敵愾之心，如今瞧來，南楚國主和齊墨雲，到底還是另有所圖。」

喊殺聲中，他連連冷笑：「就算我大燕健兒，盡沒於此，南人就能白白賺走東都？當真是鼠目寸光。」

眼見前陣潰亂，張天武拔刀出鞘，大聲喝道：「今日之事，有進無退，唯一死耳！」

他胯下的戰獅一聲咆哮，四爪疾奔，直衝敵軍而去。

兩軍廝殺愈發慘烈，張天武一連斬敵六將，還殺死了兩名祭司，只是敵軍勢大，步騎齊進，潮水一般洶湧而至，饒是他武技超卓，也終於肩上中了一箭。

眼見燕軍本陣苦苦支撐至此，而正西面的楚軍卻在慢慢退走，鐵里查克終於下令，塔爾馬所部掉頭向南，從右翼包抄過去，要一舉將燕軍主力，徹底擊潰。

朱雀一個俯衝，發出尖利的叫喚聲。

宿文珍等的就是這一刻，眼見蠻軍右翼兵馬折向南面，他一聲令下，龍舞陽、霍文龍二將，各領精騎，率先衝出。

廬安王也拔劍在手，親領中軍，緊隨而進！

朱雀再次仰頭高飛，向敵軍本陣大旗附近的那幾隻巨果蝠沖了過去。

儘管有二王子親自壓陣，主將赤洛溫又是跟隨大汗最久，身經百戰，無往不利，然而劉鎮之戰，西薩軍仍然被燕楚兩國的聯軍擊敗。自萬戶將軍以下，此役陣亡者，近二萬之多，赤洛溫身中數刃，傷勢不輕，只有鐵里查克在扈衛拚死抵擋之下，順利撤逃。

然而跟隨他的近千名衛士，幾乎被那隻朱雀鳥屠得乾乾淨淨。

這一仗，實乃鐵里金托入寇中寧部洲以來，頭一回大敗。

聯軍也是慘勝，尤其是燕軍，主將張天武負傷，將卒傷亡逾六千人，付出的代價，可謂極大。

穆拉哈爾所率領的右翼軍團，則在榮陽北面之七烽堡，與賀若增率領的西魏軍，展開激戰。

賀若增武技平平，卻足智多謀，治軍有方，西魏軍陣森嚴齊整，面對蠻軍的多次衝殺，巍然不動。

陰風慘淡，殺聲震天，白刃相交，血肉橫飛。穆拉哈爾眼見敵陣不動如山，並不慌亂，鏘啷一聲，拔出了雪亮的寶刀。

就在這時，西面畫角聲響，西魏的一支援軍趕到了戰場。

這支兵是護送糧隊來此，得知北面激戰，於是趕來助陣。

援軍人數並不多，然而為首那員將領，身軀雄壯，威風凜凜，卻令穆拉哈爾瞳孔一縮。

來將居然是西薩王庭的禁衛將軍，薩寧基爾。

薩寧基爾身為王庭的七階武士，戰力雖然超凡出眾，到底還是比穆拉哈爾略遜一籌。

真正令穆拉哈爾心驚的是，此人竟然成了敵國的大將，這其間的意味，不言自明，恩達西帕的西路入寇大軍，定然是已經被打退，甚至，可能已經全軍覆沒。

穆拉哈爾按捺住心中驚疑，果斷下令退兵。

七烽堡、劉鎮兩處戰事，都未能取勝，又得知王帳大將薩寧基爾竟然投降了敵國，鐵里大汗也是驚怒交加，深感意外。

自進兵中寧大陸以來，攻城略地，連戰連捷，沒想到渡過谷河之後，驟然艱難。

恩達西帕的西路軍團，相隔萬里，一時間也難以查探實情。

暴怒之下，鐵里金托將次子狠狠抽打了數十鞭子，接著，斥候來報，敵軍主力東出營壘、城池，進據索關。

鐵里沃塔遂自告奮勇，率大將拉克合爾等部，再次西進，與聯軍交戰。

索關位於榮陽正東，索河自關城北面蜿蜒流過，南面則是山勢並不高大的震山，連接東都與高陽兩城的官道，便從關城穿行而過。當日鐵里查克敗走，守軍也跟著撤逃，張天武遂順勢奪回此關。

蠻軍復來，宿文珍向張天武提議道：「前日會戰，我師雖勝，貴部折損卻是不小。況且張經略受傷未愈，今番頑賊又來，當由宿某，率部出城拒敵。」

張天武傷勢不重，但他如今也已經明白，當日宿文珍並非怯戰觀望，而是乘敵所弊，以期制勝，因此也不推辭：「好，今日本官便在城頭，為宿將軍瞭陣。」

天日放晴，楚軍自城門魚貫而出，列陣於草坡。黑壓壓大片蠻兵，已經掩殺過來，又是一場惡戰。

天空風起雲湧，地上金鼓雷動。索關城頭，廬安王立於張天武身旁，眼見戰事慘烈，不禁手心出汗。

張天武、卓魯固也面露憂色，數次想要點起人馬出城助戰，但是宿文珍始終沒有搖旗求援，他們也只好強自忍耐。

暮色之時，西薩軍終於丟下萬餘屍體，再次敗走。

楚軍雖勝，傷亡也是不小，師將謝安忠，歿於此役，陽傳勝也負了傷。

謝安忠是楚國鎮北行台宿將，甚得官兵愛戴，今日陣亡，人人悲憤，只有宿文珍面色如常：「蠻兵連敗兩陣，那虜王必定親來督戰，下一回，便是真正的決戰了。」

他一聲怒喝：「何必做此小兒女之態！來日殄滅敵寇，再來哭拜不遲！」

諸將悚然挺立，齊齊抱拳：「是！」

索關戰事傳回東都、西郾，齊墨雲神色從容，親率伍敬思所部，趕至索關，以待決戰。

東都城內的齊王，也被他遣人斥責：「廬安王以皇叔之尊，猶親臨戰陣，蕩寇驅賊，殿下卻避于堅城，怯懦如此，寧不愧乎？」

楊贊面色很是難看，齊王眼神如刀，那傳令的小小隊副卻毫不畏懼，挺胸直立。

齊王按捺不住，轉身進了後院，不一會便披掛齊整出來，手握劍柄，厲聲對那隊副說道：「本王今日便隨你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