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揭開的傷疤
風還夾雜著些冬天的寒氣吹來,在這個半山腰的空曠草地上像一匹不受拘束的馬,對著人們橫衝直撞而來。天氣是挺不錯,陽光照在身上還殘存些暖意。山澗流水似是小型瀑布,從高處落下的細流激起了層層細密的水霧,偶爾回彈於寬大的植物葉片上,回蕩一圈順著慣性又落回水面,敲打出不規則的水花。
若是在人間尋禪書里的境意,那便是這寧靜的書院了。
「找師兄?」「找我?」莫關山和宋譽異口同聲地回答,宋譽仔細思考了幾秒也不記得有見過她。
「姑娘,你可是找錯人了?」宋譽不緊不慢地問。「沒找錯人。等我喝完這杯茶,勞請公子同我移步去一個地方。」如意的小臉上掛著無可挑剔的微笑,任風吹起額前的碎發,抬頭望著他。宋譽恍惚間覺得這笑容好像在哪裡見過,好像在某個人身上看到過,只是暫時想不起那人是誰。便鬼使神差點了點頭,應允了如意的要求。
柳芊芊眨了眨眼睛,有些遺憾說:「妹妹這一別,什麼時候再來呀?常來書院玩啊。」也不知如意跟柳芊芊聊了什麼,猜是講了什麼凡間入世的紅塵故事,讓柳芊芊回味無窮。書院里的弟子有明文規定不能輕易下山,自是少與外人接觸。
莫關山在心裡暗嘆『妹妹?她看著像十五六歲的姑娘,實際上都有幾百歲了。你喊她祖母都不夠呢。』揉了揉鼻子,小聲說:「還來?她還是別來了……」萬一如意在這清靜的書院闖了什麼禍事,自己這小師弟的身份也兜不住。
如意和宋譽師兄起身決定離開,莫關山拖著緊緊抱住他不撒手的柳芊芊想追上去:「怎麼不喊我?咱們一起走啊。」
如意板著臉背對他停了停腳步,滿不在意地說:「你還是暫且待在書院跟你的師姐敘敘舊吧。」隨後頭也不回地同宋譽離開了。
『這丫頭……』莫關山皺著眉有些惱,他不明白自己哪裡又惹了如意,『她這怪脾氣什麼時候能改改?』又轉頭看了看抱著自己手臂的師姐,無奈地嘆了口氣。
踏著高跟小棉鞋的如意走在前,宋譽跟在後。如意一言不發,從熱鬧的街道走到了巷子里的小路。巷子里陽光被屋子遮擋了不少,小路被籠罩上了一層神秘感。照進來的是暖橘色的光線,像是從冬日一下走進了秋分的后午。
宋譽不明白她這是要去哪兒,但既然是小師弟莫關山的朋友,自然可以信幾分。走到三尺巷間,小姑娘突然不走了。她回頭朝他微微鞠躬:「公子向前走走。」
宋譽望著她,點點頭。雖存有幾分猶豫,仍一步一步穩穩地向前走去。從這個小路走出去,陽光竄出來有些刺眼,緩過神發現眼前竟是豁然開朗的一個小院子,籬笆牆上纏滿了綠藤,似是這院子唯一的生機。院里的泥胚房看起來很破舊了,外牆面都是臟髒的土棕色,甚至屋頂細看都是凹凸不平的。『這地方怎麼能住人?』輕輕一推,伴隨著咯吱一響籬笆門就開了。宋譽警惕地院子里向里走去。
屋子有一扇很大的窗,窗上沒有糊紙,而是只有幾根結實豎立的欄杆並排把人隔離在屋外。木門被風一吹嘎吱作響,看著非常脆弱,可宋譽怎麼也推不開。移步到窗前,只有細卻結實的欄杆,還是能從欄杆與欄杆一巴掌寬的間隔中看清屋子裡的模樣。
那不是能一個住人的地方,屋內任何生活用具都沒有。屋子很小,沒有多餘的卧室,只有四四方方的空地。地上已經有很多蜿蜒曲折的裂縫了,僅僅鋪了一層並不厚實的枯黃色草垛。那些枯草連老鼠也沒有心思去啃上兩口。牆面像是被煙熏得呈黃灰色,脆弱的牆面只需輕輕一觸碰應該會掉下不少渣滓。有一個懸挂在牆面上方的小天窗,是每日早晨光線能不偏不倚照進來的地方。
宋譽突然抱著腦袋蹲了下來,一陣刺痛的感覺讓他喘不過氣來,心裡五味雜陳,像是有什麼東西翻滾著朝自己湧來。窒息、困頓感深深包裹著自己,大口大口呼吸著空氣卻好像被困在深不見底的海里。
等一切慢慢平復下來,宋譽伸手抓著欄杆慢慢站起來。一切好像清晰了起來。
「我們宋家不需要你這個孩子,你是抹黑家門的存在。」凶神惡煞的姨娘一腳把他踹倒在地上,指著面前這個陌生的柴房吼道:「從今往後,你就給我待在這裡自生自滅吧。」
穿戴整齊的孩子身上沾了泥土,他不哭也不鬧,爬起來拍拍身上的灰問道:「敢問我犯了什麼錯讓姨娘不高興了?」
眼睛內凹、顴骨突出的尖下巴女子冷嘲了幾句,嘟囔著:「量你一個孩子什麼都不懂,真是喪門星。」拽住他扔進了這個布滿灰塵、昏暗不堪的破舊柴房裡,轉身鎖好了木門,罵罵咧咧著離開了。他這下有些慌了,把小小的手臂擋在胸前跑過去憋足了勁一下又一下衝撞看似非常脆弱的木門。
可是門撞不開,他還是太瘦小了。
揉了揉疼痛的手臂,他沉默地走到這扇大得嚇人的窗子邊,握著冰涼的欄杆,再也忍不住大哭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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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翩翩君子宋譽是個很可憐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