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蔣曄看著他匆匆離開的背影,眼神有些失望地暗了暗,她雖然還不清楚究竟發生了什麼,但是想來那個發出聲音的女子與他關係匪淺。
她原來想不明白,宋祁為何會那樣堅決地拒絕自己,可是現在親眼看著他急匆匆地離開,她似乎有點明白了,可是明白了之後,她忽然就很想看看這個女子長什麼模樣,為什麼能讓他動心,於是她不由自主地跟了上去。
可是蔣暉忽然上前兩步,拉了她一把,對她微微搖頭:「還是先不要過去了。」
蔣曄有些不明白地抬頭望著他問:「為何?』
蔣暉微微嘆了口氣,告訴她:「總之,先不要過去。」
「可是我聽著她一直在喊叫,好像出事了,我想去看看。」蔣曄試探著問道。
蔣暉依然搖頭:「有宋祁在就好了。你先回去吧,我會找個時間把宿溪接回來的。」
蔣曄總覺得大哥哪裡怪怪的,為何就是不肯讓自己看到這個女子呢?
心裡微微嘆了口氣,往那個方才傳出女子尖銳的喊叫,現在又傳來女子的哭喊聲的房間探頭看了一眼,可惜房門緊閉,方才宋祁進去后就將裡面伺候的人都趕了出來,現在什麼也看不到,只能聽到屋內傳來的聲音,能感覺到這個女子痛徹心扉的痛苦,有那麼一瞬間,聽著她的哭喊,蔣曄甚至產生了感同身受的感覺,差點跟著她一起落下淚來,等她後知後覺地發現,抬手往臉上一摸,果然有一點濕潤。
她覺得有些奇怪,這樣一個女子,究竟是誰,她與宋祁什麼關係,又為何這麼難過,她很想知道。
於是在被大哥堅決地拒絕之後,蔣曄先是在原地楞了半晌,忽然一個閃身從蔣暉身邊跑開了,直接沖著那個屋子跑了過去。
蔣暉顯然沒料到她會有此種舉動,一時竟沒有反應過來,正待無奈地喊她,便看到她衝到門口后卻又自己停了下來。
蔣曄是來到門口,忽然就不知道該不該打開這扇門了,她不知道這扇門背後隱藏著什麼樣的秘密,她很想知道,可是聽到了裡面傳來的聲音,她忽然就覺得自己現在不該進去打擾他們,所以明明已經來到了門口,她卻主動停了下來。
直到蔣暉見她沒有推開房門直接衝進去,慢慢走過來,有些無奈地拉了她一把,她才回神,主動往回走了兩步,對蔣暉說道:「對不起大哥,我先回去了。」
「等等!」這次卻是蔣暉主動叫住了她。
蔣曄有些迷惑地回頭看著他:「怎麼了?」
「你想見她,不如就去看看吧。」說著抬手敲響了房門。
宋祁在手忙腳亂地安撫楊柳之餘,聽到了敲門聲,以為是蔣暉送走了蔣曄回來看看這邊的情況,也沒有多想,順口就說了一聲:「進來吧。」
蔣暉將房門打開,蔣曄就跟在他身後,說到底她還是好奇,口中說著要走,卻在蔣暉打開房門的瞬間就站在了他身後,眼睛往裡面一掃,便看到宋祁坐在床邊,懷中抱著一個女子,那女子伏在他懷中哭泣,看不清容貌,只有一頭柔軟烏黑的秀髮提示著她應當是個美人兒。而宋祁的手還放在她的背後輕輕拍著她的背低聲安撫:「沒事了,沒事了,不要害怕。」
蔣曄楞了楞,忽然就不想進去了,轉身就要走,被從推開房門開始就密切注意著她的神情的蔣暉一把拉住,沖她微微搖頭,示意她先不要走。
楊柳還在痛哭,只不過聲音已經不如之前凄厲。
對她這樣一個容貌傾城的女子來說,忽然變成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樣子,還失了一隻胳膊,從此以後與舞蹈再無緣分,自然是天大的打擊。可是於她而言更痛苦,更難接受的事情在於,她本來以為自己出身不好,好不容易獲得了自由身,終於勉強可以站在宋祁身邊了,命運又忽然送給她這樣一份大禮,她這樣,怎麼配站在宋祁身邊?就算他不嫌棄自己,她自己都嫌棄自己,覺得自己更配不上他了。
好在宋祁及時出現,並且給了她足夠的安慰,不然就像大夫之前所言,一個貌美女子忽然遭遇這樣的變故,是極有可能會輕生的。
可是現在她只能一隻手抱著宋祁,感受他身上傳來的溫暖,在這溫暖的力量下,漸漸平息了下來。
宋祁看她似乎平靜了不少,才抽空回頭,卻在回過頭來的瞬間再次愣在當場,他沒想到蔣曄也跟著進來了,還恰好看到了方才那一幕。
他不知道該如何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難過?無奈?還是欣喜?高興她看到這一幕後應該再也不會對自己抱什麼期待了。
最終他看著蔣曄,露出的是笑臉,溫和的笑意,帶著一絲無奈,似乎在說不好意思,讓你親眼見到了這一幕,但,這就是我所喜歡的女子,表情沒有一絲破綻,連他自己看了只怕都要驚訝,此刻的自己表現的竟然如此完美。
蔣曄自然更不會產生任何懷疑,她只是覺得心彷彿被針刺了一下一樣,有真實的痛感。
之前他當著自己的面兩次否認喜歡自己,拒絕自己的心意的時候,她也覺得難過,甚至痛哭了一場,可是她的心不會那麼痛,好像沒有真實感,總覺得他說得都是騙自己的,始終不肯相信他是真的不喜歡自己。
直到方才,她看到他抱著另一個女子溫聲安撫,看到他在見到自己的瞬間露出那樣溫和又帶點歉意的笑容,她忽然就感覺到了痛,這是一種她從來沒有感受過,因此覺得陌生至極的感覺。
她下意識地不想再留在這裡,想要逃跑,事實上在她看到宋祁和楊柳的一瞬間就想逃跑了,是大哥拉住了她,現在也是大哥拉住她的胳膊,她才能勉強自己繼續站在這裡,繼續看著他們。
相比起蔣曄的難過,不願面對,蔣暉表現的彷彿什麼都沒有發生一樣,牽著蔣曄走到宋祁身邊,才鬆開她的手,對她說道:『這是楊柳,她受傷了,來這裡養傷。」
蔣曄聽到他說楊柳受傷了,其實心裡沒有太大的感觸,以她有限的想象,她所以為的受傷頂多是與自己一樣被刀砍了幾刀而已,但既然她現在還能哭,應當沒有性命之憂。
只是當她的目光不經意間掃過楊柳空蕩蕩的一隻衣袖時,眼神才忽然楞了,盯著那個空蕩蕩的衣袖呆住了,蔣暉看她發獃,輕輕拉拉她的衣袖提醒她,蔣曄這才不解地望著蔣暉,用眼神詢問:「這是怎麼回事?」
蔣暉看了楊柳一眼,又看了看宋祁,對他說道:「我這裡暫時是安全的,楊柳姑娘就好好在這裡養傷,有什麼需要儘管告訴他們。」
楊柳不答,宋祁代她道了謝。
他這番反應看起來如此自然,連動作都如以往一樣行雲流水,看得蔣曄發怔,匆匆別開了眼。
蔣暉這才微微頷首,拉著蔣曄走了出來,出門后還貼心地關上了房門。
蔣曄始終沒有說話,蔣暉一直將人帶回自己的書房才鬆開她的手,把她按在椅子上坐下,親手給她端了點心,倒了茶,站在她面前,微微嘆了口氣,說道:「方才你看到的那個人叫楊柳,她是昨夜被宋祁從公主府帶出來的,你知道她身上的傷怎麼來的嗎?」
蔣曄搖頭,她並未看得仔細,在看到她一隻空空的衣袖后便已經怔住了。
「是公主府的人放狗咬的,不止是胳膊,她身上都是被狼狗撕咬的傷口。她本來是成王府的絕世舞姬,可惜,這次容貌盡毀,若不是宋祁救了她。」蔣暉說起這些,難免微微嘆息,他終究與成王不是一路人。
蔣曄聽得徹底呆住,這完全超出了她的認知,她知道長公主性情喜怒不定,罰人手段殘忍,卻沒有想過她竟然採取這麼極端殘忍的方法。
「那她」蔣曄欲言又止,其實她是想問,她與宋祁是什麼關係,可是話到嘴邊,她又覺得這女子已經這樣慘了,她卻還只關心她與宋祁的關係,未免顯得太過冷漠無情。
只是蔣暉怎麼會不知道她的心思,見她想問又生生將話咽了回去,不忍看她為難的模樣,主動告訴她:「這件事很複雜,牽扯過多,你只需知道,她之所以受這麼重的傷是為了宋祁,所以如今宋祁絕不可能棄她於不顧。」
「為了宋祁?」蔣曄聽得糊塗了:「為什麼是為了宋祁?」
「唉」蔣暉深深嘆了口氣,看著她似乎有些無奈的模樣:「她心悅宋祁,甘願為他涉險,這次僥倖保的性命,於宋祁而言,她就是他此生都不能放開的人了。」
蔣曄聽得懵懵懂懂,她原以為這女子就是宋祁口中所言心悅之人,可是聽大哥所言,好像又不是這麼回事,彷彿是這女子心悅宋祁,心甘情願為他赴險,結果搞成這般模樣,於情於理,宋祁不該棄她於不顧。
可是大哥說得又是語焉不詳,她也聽得迷迷糊糊,只能聽出個大概,便有些懵懂地點頭,表示自己知道了。
蔣暉看她雖然點頭,眼神卻是一片迷茫,便知道她其實根本沒懂自己的用意,索性直接說道:「曄兒,我知道你喜歡宋祁,但是我得提醒你,現在,你不能再喜歡他了。」
「啊?」蔣曄很明顯被驚訝到了,好在很快反應過來,被大哥看穿了心思是有點不好意思,但是大哥這麼聰明的人,能看出這些也不奇怪,而且她也沒想著要瞞著大哥,只是人家都不喜歡自己,這種事,她也不好跟大哥說。
如今卻被大哥這麼直接地說了出來,蔣曄總還是有些不好意思的,急忙否認道:「大哥說什麼呢?我,我沒有喜歡他。」只是這話她自己說出來都不信,說這句話的時候她根本不敢抬頭看蔣暉。
這點小心思,怎麼可能瞞得過蔣暉,他見了也只是無奈地微微嘆氣,搖了搖頭說道:「好,你說沒有就是沒有。但是你只需要記住一點,大哥希望你永遠快樂,幸福,所以,不希望你再對宋祁有什麼想法。」宋祁如今的處境很不妙,看得出來,他這次真的可能會與成王分道揚鑣。
可是莫說他之前追隨成王多年,早已被趙謹一派視為成王心腹,如今改投對方陣營,不僅不會贏得信任,反而可能被乾脆利落地暗中處理掉。就是趙謹能信他真的要臨時改換陣營,他這樣的人,一旦露出一點不合作的念頭,成王豈還會留他?
想到這裡,蔣暉忍不住微微皺眉,看來,他是要出門一趟了,無論如何,宋祁既然救過蔣曄一條命,他也該還他一次,這樣才算兩清,蔣曄也不欠他什麼了。
但是因為蔣暉並沒有告訴她全部實情,蔣曄並不知道此刻的宋祁其實正處在生死關頭,一個不慎就可能喪命,她現在心裡除了震驚就是疑惑,震驚長公主的殘忍手段,疑惑那個叫楊柳的女子跟宋祁究竟是怎麼回事。
看她獃獃的,一直出神,蔣暉還是忍不住抬手輕輕敲了敲她的額頭提醒:「好了,別想了,記住大哥說的話了沒有?」
蔣曄這才回神,連忙點頭:「記住啦。那,大哥,我先走了,你記得去把大嫂接回來。」
「知道了。」蔣暉答應的有些無奈。不過算算日子,周宿溪也快要生產了,總不能讓她真的在周家生產,便是自己願意,老太太和母親也斷不會答應,看來真的是時候把人接回來了。
只是想到這些,蔣暉難免會覺得有些頭疼,本來他自覺對不起周宿溪,沒有辦法給她感情,但是自認自己能做一個合格的夫君,照顧她,愛護她,此生只娶她一個妻子,兩人相敬如賓,相伴終老。
可是他沒想到,她竟然如此敏銳,察覺到了自己的心思,雖然只是一點,而且還不敢確認,但是這已經足夠讓兩人生出嫌隙了。
好在她雖然察覺了,卻也只是自己跟自己過不去,最後索性回了周家,卻並沒有當面質問自己,不然,只怕連彼此之間的最後一點體面也無法保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