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大賬房
雪下的很大,鋪蓋在地上就像一塊厚的棉絨毛毯,不過這棉絨毛毯不保暖就是了。
我就在這大雪紛飛的日子裡,被主家打斷了腿,扔進雪中。
我是衛家的一名賬房先生,在衛府管賬也有十餘年,今的,二少奶奶突然跑進賬房來指著我的鼻子說我貪污主家的銀兩。
並且把賬本的漏洞都擺在了我的面前。
這些錢財漏洞是在老太爺在世時,被他用於私用,也是主家都知道的事情。
她卻說我偷了主家的銀兩,這根本就是莫須有的罪名。
我想去找老爺稟報,卻被她攔了下來,讓小廝打斷我的腿並我扔到了五里開外的河邊上。
河面上已經結了厚厚一層冰,我的衣服上也沾滿了雪粒,大衣還算保暖,沒有凍著我。
我的雙腿被打的血肉模糊,想要挪動一下,皮膚都如同撕裂一樣。
寒風刮在我臉上,割的臉頰很疼。
「小子,那裡躺的是個人吧?」
迷糊中,我像是聽到了誰的聲音。
「爺爺,是個人,還活著!」
我努力睜開眼睛,不讓自己睡過去。
在我面前站著一個小男孩,他臉頰凍的通紅,身上穿著灰色的大襖,鼻子下方還掛著兩串鼻涕。
在他的不遠處,還有一個皮膚褐黃的老人,穿著單薄的補丁衣裳,瘦骨嶙峋,雙肩挑著兩個簍子,弓著背。
他的步子邁地很寬,一步一步向我們走過來。
「阿爺,他的腿!」
那毛孩子指著我的腿給他爺爺看。
老人把扁擔放下,從其中一個簍子里找出一些像銅錢樣子的藥草,用簍子里的布包裹著砸碎敷在我的雙腿上。
「忍著,有點疼!」
我的雙腿被他全都敷上了搗爛的藥草,藥草敷在我雙腿上有點涼還有點麻,倒是沒有他說的疼痛。
也可能是我的雙腿被凍麻了,感覺不到。
「阿卡,你把我的兩隻簍子背上,他現在不能動,我來背著他走。」
小男孩很聽話地把兩隻簍子背在背上,巨大的簍子跟他小小的體型很不搭,把他壓的更矮了。
老人的力氣很大,再加上男孩的幫忙,很快把我扶上了他的背。
我的腦袋很沉重,甚至連一句道謝還沒說出口已經沉睡了過去。
也許是覺得自己安全了,精神一下子放鬆了下來。
不知道他們一老一小耗費了多長時間才把我帶回這屋子,還把這屋內的唯一一張床讓給了我。
我醒來時,他們還在熟睡著。
就睡在床的旁邊,地上鋪著些干稻梗,爺倆的呼嚕聲都打的很大。
屋內雖一眼能看到頭,但勝在整潔和乾淨。
我掀開被子,看著自己的雙腳,現在已經開始有些疼了,還有些癢。
屋內開了一個小窗戶,紙糊的窗戶上破了一個大洞,剛巧可以看到外面的情況。
外面還是白茫茫一片,連著天色也有些霧蒙蒙地看不清晰。
他們救了我!
救命之恩,必當湧泉相報。
但如今我也只是一個落魄的賬房先生,身上連一個銅板都未帶著,更別提回報他們了。
我其實是有私心,他們既然未提及,我也不想告訴他們我身上分文沒有。
不是為別的,只是我見慣了那府中的骯髒破事,所以無論對誰心中總會殘留一絲警惕。
或許他們就是看我穿著好,所以才救了我的命,等救治好后,再向我討要銀兩。
我不該這麼想的,他們畢竟救了我的命。
但我還是不敢說出我沒銀兩的事實,我怕他們也向主家一樣把我扔出門外,由著我自生自滅。
我不想死,我想活著。
死了我連一座墓穴都沒有,活著最起碼還能掙到一些銀兩。
總會有一些餐館店鋪招賬房先生的,那時候我也可以拿著銀兩回報他們。
「你醒了?」
老人站在床鋪前,看著我的眼睛。
他眼內歷經滄桑,像是要把我心中的那些小心思都給看盡,我稍稍別開視線,不敢看他。
我怕被他看透。
「我熬了些粥,你墊下肚子。」他轉身離去。
我把頭重新扭過看著他的背影,他的背不挑簍子的時候也很駝。
不知現在是什麼時辰,主家的老爺知道我失蹤後會不會過問一兩句。
也或許是他們故意這樣做的,為的就是不想發我下一月的賞銀。
我還有一個徒弟在主家,他跟著我學了很多年,現在已經出師了,老爺很喜歡他,經常帶著他去走商。
我的徒弟良善,性格也比較好,他看見我失蹤了,應該會過來尋找吧。
老人遞給了我一碗粥,粥很稀,沒有多少米粒。
這些能吃飽嗎?
我看向了那個鍋,小男孩也正在舀著粥,老人在遞給我粥后出門劈柴了,他還沒有喝。
我招了招手,示意小男孩過來。
他端著半碗粥向我靠近,他碗內的米比我碗中的還要少,若是說我這碗還能墊墊肚子,那他那碗就純粹是在喝水了。
就那麼幾粒米飄在上面。
我心中五味雜陳,不知該說些什麼。
我的心思太過重了,除了小徒弟誰也信不得,就連那老人遞給我粥我還會猜忌他是不是把最少的米粥遞給了我。
或許我真的不適合再留在這裡,我總會對他們各種無端的猜忌。
這是要不得的。
「我不餓,你喝了吧。」
我把老人遞給我的那碗,也遞給了他。
我腹中確實不餓,倒不如把這本就不解多少餓的粥,讓給他們。
小男孩告訴我,他阿爺說我的腿只是骨折,並沒有斷,讓我心中萌生了許多心思。
我在他們這屋子內不知住了多久,住到了我的雙腿完全好了也不見我那徒弟過來詢我。
老人也幫我打聽過,衛府附近並沒有尋人的告示,也沒聽說他們府內丟失過人。
不過那府中倒是也發生一件大事,就是衛府內一個年輕的賬房先生娶了二夫人的小女兒。
那個年輕的賬房先生我敢確定是我的徒弟,因為府中只有我們兩個賬房先生。
我也不想再去衛府自取其辱,他們所做的事情自然會有人為他們承擔後果。
這個我不用操心。
我又重新找了一家店鋪當起了賬房先生,只是這次我身邊又多帶了一個小徒弟。
他是老人的孫子,我無以回報他們的恩情,除了銀兩,我也只有把這一身本事交給他的孫子。
衛家衰敗的事情我早就預料,我的那個大徒弟在落魄時還來找過我,不過被我趕了出去。
我現在只有一個徒弟,就是那老人的孫子,他很聰慧,學起東西來很快。
一直到我年老,他對我,包括他的阿爺都很孝順。臨終前,我也把我留的最後一手教給了他。
他會明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