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五十七章易蠱
真應了她的話,來了一個幽黑不見人的地方。
向夜闌依稀看見了向老爺與向夫人在向府院中相攜而笑,二人雖已是夫妻,但仍如剛剛相識那會一樣青澀羞恬,甚至不敢直視對方的雙眸,只得是羞澀地扭過頭,淡淡說著些家裡的事情。
再看素未謀面的向夫人,與只見過幾日病容的向老爺,像極了她於現世的父母。
眼前的景象很快如一汪夢幻泡影般,轉瞬不見蹤影了。
取而代之的是失去摯愛的向夜闌,隻身立於風雪之中,喚著向夫人的閨名。
向老爺緩緩轉過身來,懷中抱著尚不知事的向夜闌,溫柔笑道:「闌兒……是爹未能照顧好你娘,亦未照顧好你。若是有來生,爹定會好好照看你們母女二人。」
看似父女彼此拉扯,做著對方留於世間的寄託,卻似一場告別,逐漸出現在向夜闌眼中的冰面,似乎也說明了這一切。
又是一陣喧鬧,意要獨自投向冰湖的向老爺被匆匆趕來的向風等人從湖邊救下,好似大夢一場。
向夜闌之後看到的,都是自己卧病於床榻間,幾乎從未蘇醒過。
只是另一旁,卻還有著生活在現世的自己。
她幾乎不記得七歲以前的事,只記得七歲那年生了一場大病,整整耗費了好些年才醫除,未再發過病,卻時有小病,讓她夢到些近似的環境。
正如向夜闌所預料那般,她與所謂的「原主」,所謂的「向夜闌」,似乎從來都是同一個人。
頸上忽得一陣疼痛,眼前景象的輪廓逐漸清晰,就是這下刺疼,硬是把向夜闌的意識拉回了此刻。
「別瞎想,切記不要分心!」顧老夫人將封在向夜闌頸下的那枚銀針取下,又埋頭投入了為向夜闌拔蠱一事。
向夜闌怔怔的,還有些未緩過神,「我明白了……」
她這才兀然的留意到,顧老夫人此時臉色青白,眼窩深陷,竟是像極了亡故之人,好生的可怖。
那柄短匕同樣也割在了顧老夫人的手腕之上,腥紅的血流久久未止。
向夜闌驀地望著,甚是不解:「您這又是在做什麼?」
「易蠱。」
顧老夫人的嗓音比向夜闌還要沙啞,她原本的聲音聽起來就有些破敗的嘶啞,如今更像是飽經砂石磨礪后的結果。
她按住向夜闌染滿血污的手腕,道:「不要動。」
這般滋味著實是讓向夜闌有些難受,腕上非是不疼,而是奪命般的酸疼過後就只剩下了麻木。
什麼白皙的手腕,在這會兒的向夜闌看來就是白藕,毫無知覺可言。
顧老夫人伸出兩隻手指,蘸取碗中清血兩滴,在向夜闌的腕上傷口處一抹而過。
只見著,一隻鈷藍色的小東西冒了尖兒,似還被掐斷了一截兒。
這便是顧老夫人口中的蠱蟲了。
「這小東西狡猾的很,若不是陛下願以心間血飼蠱,用以備於不時之需,你今日定會死在這。」顧老夫人用帕子擦了擦嘴角的血,「方才我曾用同樣的辦法為你取蠱,果然不行,取蠱之際,它竟斷尾逃了。」
顧老夫人的小罐中,似乎真留有沾血的這麼一小截兒。
向夜闌苦笑兩聲,故作輕鬆的說笑道:「那這麼一看,還幸虧是我命大了。」
顧老夫人未應話,她抓起從薄昭旭心血處取出的蠱蟲,兩指一捏,竟然就成了滴在她腕上傷口處的一灘血紅。
向夜闌還以為自己此時不會再有知覺,可隨著蠱蟲離體,鑽心之痛再度奔襲而來,生折磨不如死痛快。
分明只有電光火石間,向夜闌卻覺如半生一般難熬。
那周身鈷藍的蠱蟲一舉跳到了顧老夫人的傷口處,一溜煙就鑽進了顧老夫人的血肉,再不見身影。
顧老夫人登時發出一聲哀吼,什麼血碗、小罐、呈刀的小碟,皆被她在錯亂中打翻在了地上。
一時間,向夜闌怪是不知所措。
做什麼能幫得上顧老夫人,又不能做什麼給顧老夫人添亂的事?
顧老夫人疼得在地上跪卧許久,才抓住備於一旁的藥粉等物丟到向夜闌懷中,虛弱低語道:「自己包紮……」一起
向夜闌:「晚輩明白了。」
……
晨時見了顧老夫人,幾乎是晌午過後,顧老夫人才逐漸平靜,不再與體內的蠱蟲纏鬥糾纏於地。
薄昭旭亦逐漸蘇醒,睜眼后所做的第一件事,便是把向夜闌攬進懷裡許久。
許是確認了此時並非大夢一場,許是確認了自己真真將向夜闌攬在了懷裡,薄昭旭才總算有幾分不舍的撒開手。
雖是不抱了,卻又要與向夜闌牽著手,不是一般的孩子氣。
向夜闌本還想去專程問問顧老夫人一些事,如今也只能把顧老夫人請到身前來問上一問了。
顧老夫人仍是那張蒼白憔悴的臉,甚至比方才還要陰黑了許多,像是染上了芙蓉癖后的煙容,著實讓人看了會有幾分擔憂,此人是不是命不久矣?
向夜闌單手為顧老夫人倒茶以示謝意,道:「晚輩今日,似乎是誤會了您了。沒想到您竟然……把蠱蟲給度到了自己的身上。」
若是沒記錯的話,顧老夫人似是曾說過這蠱蟲能要人命的。
自己的身子再怎麼虛弱,應該也會比顧老夫人要好些。
顧老夫人卻是滿不在乎地擺了擺手,甚至有幾分調笑向夜闌的意思:「你以為婆子我會為了你去死?婆子我還沒把自己的命看的那麼輕呢!我雖早已看淡生死一場,可總歸不想隨隨便便就去死。」
「那您這是……」
「陛下贈我以木桃,我自然要報之以瓊瑤。」
顧老夫人令向夜闌詫異的勾起嘴角一笑,抿了口茶來舒緩滄桑的臉色:「顧言晁雖未死,但今日看他故國不復,愛人不在,生不如意,死難如願,我心中便舒坦了百倍千倍,此事,是陛下對婆子我的恩情。」
向夜闌的目光落在了薄昭旭的身前,這男人……似乎是在心虛。
畢竟他瞞著自己做了這麼多事,心虛也難怪。
向夜闌俯在薄昭旭耳旁,低語道:「改日再與你算賬。」
至少得等薄昭旭養好傷。
向夜闌又問顧老夫人:「前輩早前曾說此蠱能奪人性命,難道就沒有其他的方法除去,非要度到您的身上才行?若是您身體虛弱,再被蠱蟲蠶食,又如何能支撐的住?」
顧老夫人猛地咳了兩聲,倒也是應上了身子虛弱的前兆:「無妨,無妨……婆子我所驅使的第一隻蠱蟲,就是用自己的心血所飼出來的,就這麼一隻小小的蟲子,自然也不成問題。傻丫頭,你怎麼不擔心擔心自己,方才放了那麼多的血,就不怕一命嗚呼了?」
臨到此時,向夜闌仍是十分的冷靜:「因為前輩早就說過此蠱十分兇險,缺了血,早晚是可以養回來的,可若是沒有破解此蠱的辦法,前輩就會十分危險。既然前輩對我有恩,我便不能執意裝傻,當做什麼都沒看到。」
聽了這話,顧老夫人這心裡忽然就舒坦了不少:「放心罷,此物,我可比你們懂得多,此蠱罕見,想要尋處破解之法,那就需得先了解清楚它的秉性,如今引到婆子我的身上來,再合適不過。還有一事,我想與你一人說。」
歷史總是驚人的相似。
似乎在不久之前,也曾有過這般的經歷。
向夜闌叩緊了薄昭旭的五指,萬般鑒定的答覆道:「不必,顧老夫人若是有什麼要說的,就和我們一起說吧。」
「也好。與你說這些,是因為我著實不懂此蠱秉性,我想著若是與你說了,你能從中尋味出一二來。」
顧老夫人點了點頭,「原本,我以為此蠱是為奪你的命,如今看來,此蠱雖兇險,但又曾在隱隱中庇護過你,著實神奇,你能熬過數道劫難,皆是有此蠱所系。但蠱畢竟是蠱,再不除去,定是會有危險,護不了你一輩子。」
隱隱的,向夜闌似乎想到了些什麼。
耳鳴后所浮現在腦海當中的場景,似乎也在悄悄與她印證這一切的事。
向夜闌穩了穩心神,問:「前輩此言,究竟是何意?」
「你若不知,那我就更不知了。」
顧老夫人十分可惜地搖了搖頭,不像是有所隱瞞:「論世事,何必真,一切隨緣,何必非要知道不可?」
話罷,顧老夫人起身就要走:「婆子我確是傷了心脈,不宜久留,就先一步回去調養身子了。恩情已還,有緣再會罷。」
望著顧老夫人遠離的背影,向夜闌遲鈍許久才緩過神來,起身想著送上幾步:「今日有勞前輩了,等過兩日我養好了身子再去看您!」
「不必了,好好歇著吧,你如今可比婆子我需要安養的多。」
顧老夫人留步一瞬,別有深意的笑道:「我打算走了一趟南詔,去尋同們師兄一同研究此蠱該如何破解,待再回京城時,應當已是明年春日了吧!你若有心來看我,就三個人一起來看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