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潛龍勿用 第十七章 論詩詞悟世情薄
在眾人善意的鬨笑聲中,寶玉悄悄的扯了扯黛玉的衣袖,逃離了這個是非之地,一路沿了沁芳溪流,走到沁芳橋上,寶玉將黛玉緊緊的擁入懷裡,深情的凝視著黛玉的雙眸道:「這一輩子能娶得妹妹為妻,再無所求。」
黛玉輕輕的靠在寶玉懷裡,聽著愛人深情的傾述,不由得有些痴了,一種這輩子從未有過的甜蜜幸福湧上心頭。
寶玉低頭看著黛玉痴迷的眼神,神秘而又得瑟的問道:「妹妹可知道,今日娘娘的賜婚懿旨怎麼得來的?」黛玉靠在寶玉懷裡呢喃道:「不是老太太跟娘娘求來的?」
寶玉搖搖頭捉狹的道:「任妹妹絕頂聰明,定也猜不出來。」黛玉伸手在寶玉腰間擰了一把道:「哼,定是你又在背後搞什麼鬼?快說,可不要騙我,不然可有你好看的。」
「嘶——」寶玉扯了扯嘴角,裝做痛苦狀,痛苦並快樂著,自是不敢再逗她,否則老婆很生氣,後果很嚴重,只得把夜闖皇宮求賜婚懿旨的來龍去脈、前因後果跟黛玉繪聲繪色的說了一遍。
黛玉先是聽得一怔,蹙起眉頭,接著是驚得嘴巴張得老大,最後感動得痛哭流涕,哭道:「我平日里只當你是胡鬧任性,哪裡知道你私下竟做了這麼多事情。原來我只道你只是悟了,誰知你竟然早將這一切看得如此的透徹而又用情如此之深,我何德何能竟讓你如此……」
寶玉忙用手捂住她的嘴,寬慰道:「這不值當什麼,我這輩子不求什麼,只求能和妹妹一輩子長相廝守就足夠了,我所做的一切也不過就是為了我們能夠永遠在一起而已,任誰也別想把我們分開。我可不想像陸遊那樣後悔一輩子,因母親的無理反對,就拋棄自己的愛人、妻子!等醒悟時悔之晚矣!陸遊的《釵頭鳳.紅酥手》,妹妹可還記得?」
寶玉低吟道:
紅酥手,黃縢酒,滿城春色宮牆柳。東風惡,歡情薄。一懷愁緒,幾年離索。錯、錯、錯。
春如舊,人空瘦,淚痕紅浥鮫綃透。桃花落,閑池閣。山盟雖在,錦書難托。莫、莫、莫!
吟完這首詞,想到陸遊和唐婉愛情的悲慘結局,寶玉不由扼腕嘆息。黛玉想起自己在府里「風刀霜劍嚴相逼」那些煎熬的日子,不由得有些兔死狐悲,淚流滿面,唐婉的《釵頭鳳.世情薄》不由脫口而出:
世情薄,人情惡,雨送黃昏花易落。曉風乾,淚痕殘,欲箋心事,獨語斜闌。難,難,難!
人成各,今非昨,病魂常似鞦韆索。角聲寒,夜闌珊,怕人尋問,咽淚裝歡。瞞,瞞,瞞!
真是句句傷感,字字扎心!
寶玉忙從懷裡掏出之前黛玉的舊手帕溫柔的替黛玉拭淚,安慰道:「妹妹放心好了,你二哥哥可不是陸遊,妹妹也不會是唐婉。陸遊的母親說起來挺好的借口,為了兒子的仕途才拆散了他們,然而以她世俗的見識也就只知道富貴好,卻始終不懂得真情比富貴更加的可貴,富貴散去還能找回來,真情一旦失去就永遠回不來了!
陸遊更是愚不可及,自以為盡了孝道,實則不過是沽名釣譽的愚孝,自欺欺人罷了;他怕世人誹謗他不孝,為了些許虛名,沽名釣譽,失去的則是真情摯愛,是兩個人一輩子的幸福。他不但害了自己,更害了表妹,他枉為鬚眉,更不配愛唐婉,他愧對錶妹對他的一片深情,真真是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
妹妹只須知道,在當今這吃人的俗世里,幸福是需要靠自己的爭取才能得來的,而不是等著別人的恩賜和施捨!要想掌握自己的命運,就必須擁有一往無前的勇氣、無與倫比的智慧和不可戰勝的力量!現在、未來我們需要做的就是積蓄力量,足可以改變這世界規則的力量,到時候我看誰還敢阻止我們在一起!好妹妹,只要我們夫妻同心,任誰也無法把我們分開!都怪我,今兒本是我們大好的日子,沒得說這些大煞風景的事情,真是該打。」
聽了寶玉一翻慷慨激昂的「演講」,黛玉止了哭聲,若有所思,雙眸變得前所未有的明亮,破涕為笑道:「說得比唱得還好聽,我看你也就是個銀樣蠟槍頭,哼!」
黛玉嘴上這麼說,心裡卻是充滿了甜蜜,緊緊地偎在寶玉懷裡,遠遠瞧著橋洞邊仍在戲水的鴛鴦,吟道:
「願得一心人,白首不相離。」
寶玉和了一句:
「一生一世一雙人,爭教人銷魂。」
黛玉不由嬌嗔不依道:「好好的納蘭性德的詞,被你改得不論不類,面目全非!」。
寶玉笑道:「我最不喜歡納蘭性德的詩,好是好,就是太悲喪了!妹妹的詩也是,不但他的詩,妹妹的,我也要改了。」
「花謝花飛飛滿天,紅消香斷有誰憐?」
寶玉低低的吟誦出來,略顯渾厚的嗓音,促狹的望著她續道,
「桃李明年能再發,明年閨中知有誰?」
黛玉一怔,瞬間明白他的意思,不覺紅暈滿臉,猶自不服他拿自己的詩打趣自己,低低的接道:
「花魂鳥魂總難留,鳥自無言花自羞。願儂脅下生雙翼,隨花飛到天盡頭。」
寶玉卻緊接著續道:
「天盡頭,自有漁翁留。未知煙波江上雪,可消漁婆懷春愁?」
黛玉聽得一時痴了,悄悄的偎緊了寶玉,只覺這一生有了這一刻,就是立時死了也是心甘。別有憂愁暗恨聲,此時無聲勝有聲。兩人一時無語,寶玉執了她手,緊緊的握住不放。
說起葬花詞,寶玉忽然想起送給黛玉的及笄禮來,道:「妹妹,我送你的生日禮物可曾看過了?」黛玉把頭靠在寶玉寬厚的胸膛上呢喃道:「還沒來得及看呢?今兒折騰半日一直沒空。」寶玉笑道:「其中有一本湯姆神父送的莎士比亞的詩集,很不錯的,西洋人寫的。」
「西洋人也會寫詩?等有空閑我倒要看看。」黛玉好奇道。寶玉正色道:「妹妹可不能小看西洋人,他們也有很多可取之處的,記得有一個西洋人寫的一首詩,挺不錯的。」
寶玉輕輕慢吟道:
生命誠可貴,
愛情價更高。
若為自由故,
兩者皆可拋。
黛玉聽完雖也喜歡,但也有些不服哼道:「勉強押韻罷了,散漫的緊,看來也不過如此了。到底是你不好好讀書,哪次詩社不是墊底?」
寶玉解下身上的披風,輕輕的將她攬了披上,笑嘻嘻的道:「人說詩言志,詞傳心。瀟湘子如此高才,竟也落了俗套?我作詩次次墊底不假,那是她們都讀不懂,妹妹不是每次都讀得挺開心嗎?只要能博你千金一笑,些許虛名又何須介意?妹妹向來堅持不以辭害意;你倒說說,這詞可曾害了意?」
黛玉低頭沉思一會兒,遂作幽嘆道:「我原在這詩詞上還有些自信,如今聽你高論,方才明白學無止境。依你所言,這寫詩注重意境雖屬上乘,不能傳情達意也是無病呻吟。這首詞也是我當年一時有所感而作,雖然達意卻未傳情,終是落了下乘。還是你當年說的對:心會處不在遠,這才是寫詩的最高境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