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潛龍勿用 第七章 顰卿破解紅樓夢
且說黛玉對寶玉如何說服賈母的事兒很是好奇,被黛玉嗤笑胡謅典故的事情,寶玉倒是有些不好意思起來,訕笑道:「妹妹說的可是「意綿綿靜日玉生香」那回的典故?」黛玉一怔,這才反應過來寶玉說的是「香玉」那回的事情。
寶玉嘿嘿一笑,曼聲吟道:「每日家情思睡昏昏。這是哪位千金小姐吃飽睡足之後,躺在美人榻上吟出的詩句啊,被人發現了還死不承認,反倒把我說了一頓,現在想想我還覺得冤得很呢。」黛玉大羞,忍不住伸手掐了他一把道:「問你正事呢,幹嘛總把這些陳穀子爛芝麻的事情講出來。你要是再不說,我可就要趕人了。」
寶玉知她臉嫩,便也不再逗她,只緊握住了黛玉的手道:「妹妹剛剛不是問我給老太太杜撰了個什麼典故嗎?下面我要講的就是這個典故。我這說的可是我們兩個前世今生的故事,等會就怕你都不捨得趕我走呢。妹妹通今博古的,你可知道這天上最高的是那一層?」
黛玉嗮道:「就這個你還拿了問我。佛經有云:須彌山的正中央有一天,四方各有八天,共三十二天。在三十二天之上,正是離恨天。那西廂記里有云:三十三天,離恨天最高;四百四病,相思病最苦。這天上最高的一層自然是離恨天了。」
寶玉道:「妹妹果然博學,那離恨天之上有一灌愁海,灌愁海之中有放春山遣香洞太虛幻境,太虛幻境有一仙姑名喚警幻仙子,司人間之風情月債,掌塵世之女怨男痴。」
黛玉這時醒過味來,打斷他道:「說著說著正事,這沒來由的怎麼又轉到你的夢話上去了。這太虛幻境情天恨海什麼的,可不是你一貫說的那些個瘋話,快別說這些有的沒的了。」
寶玉卻道:「才先說的都是閑話,這後面的可是我真真切切在夢裡聽到看到的。你先別鬧我,現在馬上就要說到你身上了。說起來我們兩個之間的事情,最初還是你欠了我呢,這輩子我可不會放過你。」
黛玉被他後面的胡言亂語氣笑了,嘆口氣道:「你又開說糊塗話了。這輩子遇到你算我倒霉,竟是前輩子欠了你的?」說著就要起身趕人。
說著也不待黛玉回答,徑自說下去道:「卻說那女媧氏鍊石補天之時,於大荒山無稽崖煉成高十二丈、見方二十四丈大的頑石三萬六千五百零一塊。
那媧皇只用了三萬六千五百塊,單單剩下一塊未用,棄在青埂峰下。誰知此石自經鍛煉之後,靈性已通,自去自來,可大可小。因見眾石俱得補天,獨自己無才不得入選,遂自怨自愧,日夜悲哀。」
「只因當年這個石頭,媧皇未用,自己卻也落得逍遙自在,各處去遊玩。一日來到警幻仙子處,那仙子知他有些來歷,因留他在赤霞宮中,名他為赤霞宮神瑛侍者。他卻常在西方靈河岸上行走,看見那靈河岸上三生石畔有棵絳珠仙草,十分嬌娜可愛,遂日以甘露灌溉,這絳珠草始得久延歲月。
後來既受天地精華,復得雨露滋養,遂得脫卻草胎木質,得換人形,僅僅修成女體,終日游於離恨天外,飢餐秘情果,渴飲灌愁水。
只因尚未酬報灌溉之德,故甚至五內鬱結著一段纏綿不盡之意。後來那神瑛侍者凡心偶熾,乘此昌明太平朝世,意欲下凡造歷幻緣。警幻亦曾問及灌溉之情未償,趁此倒可了結的。那絳珠仙子道:他是甘露之惠,我並無此水可還。他既下世為人,我也去下世為人,但把我一生所有的眼淚還他,也償還得過他了。」
黛玉聽了一愣,寶玉這話聽起來有些牽強附會,細細一想卻又意味深遠。她本也是局中之人,驟然聽得局外之言,一時如聞暮鼓晨鐘,心裡的那些苦思不解之結豁然開朗,隱隱中似乎感悟到什麼,卻又始終摸不到抓不著,這樣一路想著,不覺間竟是痴了。
「再後來,有兩個叫做什麼茫茫大士、渺渺真人的和尚道士遂施展神通,那神瑛侍者、絳珠仙子一起下凡歷劫。那神瑛侍者投身到了一詩禮簪纓之族,卻是家裡的混世魔王,自小就只跟姊妹們混在一起,對於經濟仕途厭煩至極。話說這絳珠仙子下凡投胎到了人間,甫一出生就聰明伶俐,如珠如玉,又因為她生來自帶一身奇香,我們就暫且管她叫「香玉」吧,父母愛若珍寶。
這香玉有個只比她大了一歲的表哥,生得卻是比她更奇。容貌身形與女兒相似不說,自小里也是喜歡跟女兒混在一起,說什麼女兒是水做的骨肉,男子是污穢的濁物,不僅對那僧人道士不屑一顧,就連古人他也敢於大肆批評。這樣一個人物按說是無法在世間存活,偏偏這人生來就帶了一塊五彩寶玉,隱約也有一些神通,自己又生得風流俊俏,卻得了家裡老祖宗的喜歡,心肝寶貝的養著護著,倒也渾渾噩噩的長大到十多歲的年紀。
而這個苦命的絳珠仙子呢,五歲上死了母親,十歲上又去了老父,幸好她還有個年邁的外祖母心肝一樣的疼著,自小便接了來跟那個帶玉的表兄一起生活。林妹妹,你且說說,這個人如果到了你的面前,你是否能夠認得出來?」
黛玉先還有些模糊,聽到他後面的話卻越來越心驚,獃獃的看著寶玉一時說不出話來。
寶玉接著說道:「要說這兩個玉兒還真是三生有緣,兩個自打初次見面就覺得彼此見過,相處下來更是志趣相投相見恨晚,巴不得這一輩子都能黏在一起才好,就是闔府上下也都認定他們是天造地設的一對。
漸漸的兩個大了,彼此的心意卻一直沒有說開,卻不好這時候來了一位攪局的,倒生生惹出一番不該有的是非來。林妹妹,你且說說,這個攪局的可是哪個?」
黛玉正聽得心下甜蜜,思緒萬端,不妨他這邊問過來,脫口而出道:「還能有哪個別的,左不過就是你的寶姐姐了,巴巴的自己做了個什麼金鎖的來配你。都沒見過麵皮那麼厚的,偏生還說是個什麼癩頭和尚送的,打量著別人都是傻子呢。」
「且說兩人只要一見面就是斗個不休,卻把個寶玉在中間折騰得不成個人樣。幾番要死要活的鬧下來,卻也鬧出個大家意想不到的結果來:那兩個玉兒竟然由此明確了對方的心意。妹妹你說這個攪局的是不是有些犯傻,說起來要不是她,那兩個痴情的傻子還不知道要彼此猜到什麼晨光呢?」
黛玉也板不住麵皮,撲哧一聲笑道:「真虧了你這張油嘴兒,那麼曲曲折折的事情都被你用春秋筆法,刪改成了這麼幾句話。說起來那些個事情就像昨天發生的一樣,那些個傷心難過的歲月就是這輩子我都忘不掉,偏你還在這裡提起,都不知道人家那時候有多辛苦。」
黛玉說著想起其中的艱辛,不免又有些黯然神傷道:「你要是早就這麼明白,又哪裡會讓我這些年這麼辛苦?中間確是有段時間還真是撐不住了,竟然起了那種羞人念頭,還不是都是為了守住你那顆不定的心?」
寶玉忙道:「苦盡甘來嘛,這人生一輩子若是少了這些個波折,沒的倒是無趣得緊,妹妹又何必為往事傷心?下面的路走好走對才是最要緊的不是?」
黛玉眼睛一亮,那淚珠兒不知怎麼倏然停止,靜靜的伏在他的胸前,低低的道:「就像你之前說的,和尚道士的話怎麼能信,夢裡的故事更是做不得真。從今以後,我們活得只是我們兩個,我也不會再去想那些有的沒的,你就放下心吧。」
且說至此之後,黛玉一想起自己跟寶玉就是那三生有緣的人兒來,心裡充滿了甜蜜,至此也就不再總是淚盡不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