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三人行
第二天天剛亮,王申銅就偷偷溜出了客棧,炑臨被吵醒了,嘟囔著問他去哪兒。
「出去搞點貨!」說完就走了。
昨晚上大家聊得興起,睡得很晚,小二送來的早飯都沒人吃。
再次醒來是因為王申銅開門的聲音。
「睡好了?」王申銅精氣神很不錯。
元朗慢吞吞地從床上坐起來。
這間房有兩張床,昨晚上王申銅和炑臨擠的一張,元朗本來打算另開一間房,被王申銅攔下了。
「江湖兒女,不計較那麼多。」
按元朗之前的計劃,今早上他應該動身去登城,天黑前就能趕到,何家預約的演出過兩天開始。但經過昨天的事,元朗的心中滋生出一些困惑,對待演出的態度就不如之前那般積極了。
「午安各位。」元朗跟他們打招呼。
王申銅把飯菜擺好,滿臉堆著笑,看起來很興奮。
「快吃,熱乎的。這糖醋魚聞著是真的香。」
「我去漱個口。」
「漱什麼口啊,洗那麼乾淨,吃了還不是又髒了。」王申銅在說爛話。
元朗笑著搖搖頭,出去了。等到元朗洗漱完回來時,糖醋魚已經被吃得翻了面。
「不愧是江湖兒女!」元朗無奈地笑道。雖然他們從相識到現在不過一天有餘,但在昨天鄭洋一行人攪和下,以及晚上三人互相間對人生的探討,他們的關係已經超越了一般的點頭之交,對這些細枝末節的事自然也不會太過在意,而且王申銅和炑臨的隨性,反而讓元朗覺得他們把自己當成朋友了。
元朗把手擦乾,還沒來得及坐下,王申銅就問:「元朗兄是打算明天走?」
「嗯吶。」元朗模仿王申銅的口頭禪。
「那我請你寫幾個字的話,會不會耽誤你的行程啊?」這句話以退為進,實屬心機。寫幾個字自然不會耽誤元朗的行程,元朗只要回答一個『不』字,雖是對於『會不會耽誤行程的回答』的否定,卻也間接應下了『寫幾個字』的請求。
「當然不會。」元朗說。
「那太好了!」王申銅扯著桌布把嘴擦乾淨,他推開門走到外面,對著樓下喊了句:「小六!」
小六是店裡小二的名字,王申銅來這兒住的第一天就問清楚了,當時為了套近乎,王申銅把手搭在小二的肩上:「李大哥。」姓氏是王申銅隨便猜的,之所以猜這個姓是因為李姓是洛城的第一大姓。
「我不姓李啊。」小二很懵。
王申銅裝作更懵的樣子:「我這兄弟說以前住過這裡,他跟我說你姓李。」
「我不姓李,」小二很認真地否認,「您要不嫌棄,叫我一聲小六就行。」
知道名字就是一切麻煩的開始。在二人住店的這段時間,王申銅沒少叫小六幫他做事。
「小六幫我提一下水。」
「小六幫我跑個腿。」
「小六明早上叫我起床。」
諸如此類,不勝枚舉,像送早餐上門這樣的服務,就是王申銅死皮賴臉的要求的,別的客人都是享受不到的。
炑臨有時候看不下去了,就說他:「你恨不能讓人家幫你撒尿。」
這時王申銅就會回答:「我給了他小費的啊。」而且給的很多,每次小六幫他做完事他還會搭著人家肩說「你真的是我見過最踏實能幹的人了」,而且許下一些「以後有機會一定高薪聘請你當我的管家」這樣的承諾,把小六哄得開開心心的才放走。
王申銅叫了小六后不久,小六就吭哧吭哧地背著一大袋東西上來了,那時元朗的筷子都還沒來得及被浸濕。
「是不是有點重啊,你真的是我見過最踏實能幹的人了,以後有機會一定高薪聘請你當我的管家。」王申銅給了些小費把小六高高興興地送走了。
元朗端著碗刨著飯湊近麻袋,樣子活像一個街上做苦力的勞工,此前公子世無雙的氣質蕩然無存。
「這是……」元朗用兩隻手指掀開麻袋口,「琴?」
「嗯吶。」
「做工還不錯,」元朗點點頭,「看樣子應該是重木製品。」
「元朗兄好眼力!」
「王申老弟弄來這麼些琴幹嘛?」元朗大概數了一下,應該有十把,一把琴他還能理解,之前王申銅說要向他請教音律,自己弄把琴來練練手,但十個……
王申銅撓著頭尷尬地笑著。元朗於是懂了。
草草吃完飯後元朗就著手簽名了:「既然決定要賣,為何不多做幾把?」
「為何不多做什麼?」王申銅又開始說爛話了,炑臨沒好氣地瞪了他一眼。
元朗沒理解過來:「做生意不應該多多益善么?我不過是寫幾個字的功夫,沒關係的。」他突然想起王申銅模仿祝曉容簽名寫了錯別字的事,於是開玩笑道:「你怕我也寫不對自己的名字么。」
王申銅沒接元朗的玩笑:「雖說是多多益善,但也有物以稀為貴的說法,若是元朗兄簽名琴泛濫成災,那還與市面上的普通琴有何區別。」
元朗若有所思地點點頭:「原來如此。」
「元朗兄的簽名可以自由發揮一下啊!」王申銅看到元朗一筆一劃的簽名,說道。
元朗笑了笑:「因為元朗這個名字買琴的人,多少對我也有些了解,我簽名向來如此,中規中矩,要是忽然換了風格,人家反而會懷疑你琴的真假,只是……」他又想起了昨天鄭洋的話,「在這洛城,識琴者寥寥,區區元朗之名,恐怕不足以拉動銷量,那時王申老弟莫要怪我。」
王申銅蹲下來:「元朗兄不怕我損你名譽,我已經感激不盡了,哪裡還有怪罪一說。況且元朗兄曲高和寡,而世間平庸者眾,不懂琴那是他們的損失。」
王申銅說的倒是心裡話,昨晚上有了賣琴的念頭后,今天一大早就出門,接著與鄭洋那場鬧劇尚有餘熱,差人印了些傳單,又去茶樓酒館打點說書人,幾番炒作,到下午估計洛城的人對元朗都知道得七七八八了。元朗是個純粹的琴者,這些勾當向來是不屑於去做的,他不傻,知道這是在消費他,能不介意,說明他真的把王申銅當朋友了。
「元朗兄,這把琴就多勞你費心了。」元朗簽到最後一把琴的時候,王申銅突然說道。
元朗疑惑道:「這把琴有何不同?」從做工音色上來說。這把琴與之前的就把確無差異。
王申銅另起話題:「元朗兄平時一把簽名琴賣多少?」
元朗道:「這種品質的話,四到五萬不等。」
「很公道的價格。」炑臨點點頭。看來當琴者還是挺賺錢的,難怪買那麼幾個模型,元朗隨手一掏就是五萬。
王申銅點點頭:「我賣兩萬。」
薄利多銷,元朗知道。這些琴王申銅最多四萬就可以拿到貨,這樣算下來,如果全賣完,已經掙得不少了。標價到五萬的話,依洛城這種邊境城市的規模和蠻荒程度,不一定賣得出幾把,反而賺得少。綜合下來,兩萬是很合理的價格。
「元朗兄會不會覺得太便宜辱沒了自己的名聲?」
「我沒什麼意見啊。」元朗攤攤手。
「但是這把琴,」王申銅隨意地撩撥著琴弦,「我打算賣二十萬。」
「所以還得麻煩元朗兄,多題幾個字了。」
賣二十萬的琴王申銅還特地選了個精緻的盒子,其它九把琴只是隨意地擺放在一起。
通過與王申銅的短暫相處,元朗愈發覺得他的不凡,誠然,他的想法,大部分人都可以輕易習得,不同的是,對於王申銅而言,這些是刻在骨子裡的,當他決定要去做的時候,就會自然而然地那麼去做。
炑臨沒有王申銅活躍,他更像是一顆樹,沉默,堅韌,不會故意出風頭讓人注意,但他站在那裡,你可以不去看他,但你不能忽視他。
「很有意思的兩個小朋友啊。」元朗忍不住期待起他們的未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