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8章 下獄
接任談益位置的是談敬的一個子侄輩,名叫談跡。
談跡面對這種大規模的轟塌情況手足無措,他儘力挽救了,仍然沒法避免商戶們大規模脫離談家掌握——沒辦法啊,商戶們也要活,朝廷的商稅降低后競爭對手本就多了起來,談家這邊還不降低每月的孝敬錢,等於他們都沒得活路,忙活一整月是在替談家賺錢,自己也是有妻兒要養的。
商戶們脫離談家,收益立即降低。
京城本家來人問,談跡不知該怎麼辦。
他走了一步昏招。
既然商戶們想脫離,他便讓那些脫離的人收到教訓,讓人的買賣做不下去。
一時間江東商戶苦不堪言。
這其中有一戶絲綢商名叫高勉,他的生意只在本地展開,被談家壓榨至此便脫離商會。剛一脫離,談家的打擊報復就來了。有人在他的染坊里打死了人,賴到他頭上,當地知府將高家抄了,高勉死在牢中,妻女不堪受辱都上了吊,只剩一個小男娃子。有人瞧見他們可憐,便給小男娃指了一條路,讓他上京城告御狀去。
高家遺孤一路坐著船來到京城,到了京城打聽,都說喬明淵最靠譜,他便到軍機閣去鳴冤。
這事兒不歸軍機閣管,喬明淵將他帶到了通政司衙門。
狀紙遞上去登時捅破了天。
新帝看談敬不順眼不是一天兩天,這個事情不可能高高拿起輕輕放下,他讓通政司的人安撫高家遺孤,同時組了三司的人下江南調查情況。
這個事兒還沒玩,緊接著岳西洛平府知府上了奏章,說當地煤礦倒塌壓死了不少人,知府調查下來發現那是談閣老的產業。洛平府知府瞧著事情太大,輕易不敢瞞,在奏章中說得還算詳盡,新帝看了奏章很是震怒。
談敬還想狡辯,可惜沒人聽他說。
新帝直接讓大理寺的人去查這個案子。
下了朝堂談敬面色頹然,他沒想到自己竟然會有這樣的一天。
其實從高元潼倒下開始談敬就有預感,但沒想到這一天來得這樣快,他們從前不在乎的君王一旦將決心定了會變得如此難纏,從前真的是太輕敵了。
可惜已經錯過了最佳時機。
談敬甚至還想了想現在換皇帝還來不來得及,結果自然不如人意,新帝對朝廷的把握和浸潤已經很深,從前天啟帝給自己的兒子打了一片江山安插了無數的心腹,如今這些人都在重要的崗位上,新帝用起來格外順手。
而他呢,已經沒有更多的聯盟。
如今內閣之中,梅子期看清形勢就要倒向新帝,其他人不聽他指揮,他孤掌難鳴。
談敬感覺出一陣恐慌。
回到談家,談禎其和其他幾個兒子還有宗親們都得到了消息,全候在大廳里,看著自己老爹神色凝重的進門,眾人都跟著倒抽了一口冷氣:「沒有轉圜的餘地了嗎?還有沒有后招?」
「派些人到岳西,先安撫了煤礦上的人,該賠償賠償,該滅口滅口。」談敬深吸了一口氣:「江東那邊讓談賜去一趟,將談跡喊回來,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東西!高家留了個人在京城,如今被大理寺護著動不了,別管他,先將江東那邊的屁股擦乾淨,晾那些人也找不到什麼確鑿的證據來。」
這次的事情會讓他折了羽翼,卻不會要他的命!
如果一切順利,他可以考慮著要不要退出內閣,學一學當初的陳叢藝般,至少能保住自己和合家老小的命。
然而事情總不會像談敬預想的那樣。
三司的人去江東查案,一開始並不順利,但後來理清了思路,總能找到突破口。
談家的人手腳快也沒用,他們清理了大部分的證據,卻還遺留了一些沒能解決的問題。
至少逼得商會的人走投無路是鐵定的事實。
另外,還有不容辯駁的證據。
天啟十九年的時候慕綰綰去了一趟江東,談益臨死之前交給她一個賬簿,讓她看著辦。如果喬明淵死在河西,這是慕綰綰母子幾人的護身符;如果喬明淵沒死,那些賬簿就是交換談益一對兒女平安的籌碼。
這些賬簿果真是派上了用場。
三司從江東返回時,談敬還站在集英殿上,等三司呈送證據,這位老閣臣的臉瞬間雪白。
後來談敬暈了過去。
再醒來時,他人在刑部的天牢里,不單單是他,談家的男丁們俱都在天牢里收押。
哀求聲、痛哭聲、癲狂大笑聲……聲聲充斥著談敬的耳朵,他有片刻的失聰,等緩過來時,整個人都有些獃滯。談禎其跟他關在一處,見他情況不對剛好了一聲父親,談敬揚天吐出一口血,又一次倒地不起。
這之後,談敬便起不來身了。
不管是刑部的人提審還是大理寺的人問話,他喉嚨里發出呵呵的怪叫聲,話語卻說不成完整的字句。
刑部將情況上報給新帝,新帝聽罷擺擺手,問刑部的人談家抄家的情況如何。
「回稟陛下,臣等從談家一共抄出白銀八十萬兩,珍寶古玩不計其數,珍稀書畫也有不少。除了這些之外,還抄沒出良田二千四百畝,商鋪一百零七家,田莊一共三十八座……」刑部尚書陸紆瞧著新帝的臉色難看極了,裝沒看見,繼續往下說:「另外,談家還有票號和賭坊,票號抄沒的白銀有兩百九十七萬兩,歸還存家后,餘六十七萬白銀。賭坊那邊抵押未到期的房產等一共三百二十二張,另有家什共計……」
話未說完,新帝拎起手邊的茶杯重重的砸在了集英殿的柱子上。
砰的一聲巨響,陸紆止住了話頭,合上了手中的卷宗。
如果不是這一場抄家,他也想不到談敬這個看起來挺正派的大臣竟然如此富有,說是富可敵國都不為過。
想想前些年朝廷為了幾十萬的軍餉焦頭爛額,光他們談家一家就有白銀幾百萬,這什麼概念?
談敬是沒想造反,他要是想造反的話,這些錢足夠他養十萬精兵了!
喬明淵輕輕舒了口氣。
新帝見狀,忍住了怒火問他:「喬愛卿好像有話要說?」
「沒什麼,臣想起一件舊事。」喬明淵躬身作答:「當年臣還是個舉人的時候,愛妻在平遙府做買賣,平遙府是談家的地盤,當時愛妻開了個烤魚店,便有談家人找上門來要孝敬銀子,一個月一千兩。」
「多少?」新帝懷疑自己聽錯了。
喬明淵又重複了一下數字。
新帝道:「一個小小的烤魚鋪子,就算生意紅火一個月能掙來多少銀子,交給他談家之後還剩什麼?」
提到這個喬明淵還是赧然了一下:「陛下,臣愛妻的手藝還不錯,那烤魚鋪子雖說賣的不是什麼稀罕玩意,去吃的人還是不少,每個月固定進賬在三千兩左右,交給談家一千兩還能餘下一些。」
新帝看他,蹙起眉頭。
當初他也在平遙府呆過,也吃過很多次烤魚,知道生意不錯,卻沒想到這麼能掙錢。
不過這不是重點。
他跟喬明淵夫妻熟,自然是站在喬家夫妻這邊,又忍不住怒罵:「談敬這老匹夫,吃人不吐骨頭啊這是!」
「是啊,談家這一倒,至少江東嶽西的生意人都能鬆口氣了。」喬明淵抿唇:「臣也是有些私心,我家中兄弟們都在做買賣,從前無論是坐地平遙還是走水路陸路都要被談家抽成,從今以後是不必了,他們能少些蹉跎,國庫也能多些進賬!」
新帝嗯了一聲,余怒未消。
這之後就沒啥好說的了。
談家做出這些事情來,偏生埋藏得最好,要不是翻出這些事情誰都不知道這是大盛的蛀蟲,查了這個人,至少能讓商人們喘口氣。
後續該怎麼發落就怎麼發落,新帝毫不留情。
他的後宮里還杵著談家女,受了談敬的牽連自然只能被褫奪封號,直接打入了冷宮。新帝判了談敬為首的一應人等斬立決,另外一些人受牽連的,最輕也是一個流放的結局。談家的女子們便慘了,一夕成為階下囚,哭昏死過去的不少。談老夫人還沒死呢,下了大牢之後哭爹罵娘,她覺得這些事情都是喬明淵搞出來的,提著喬明淵的名字罵得唾沫星子橫飛。
尤其她還記著喬明淵的媳婦,那個鄉下婦人。
「鄉下來的賤種,要不是你害了我益兒,江東怎麼會亂,我談家的買賣怎麼會停?」
「一個兩個都是賤人!」
「男的是背後捅刀子的下做人,女的是臭不要臉的狐狸精,都有夫之婦了還勾著別人家的好兒郎!」
「賤人,你們會有報應的!」
刑部的人聽得汗顏,都想不到平素里極有風範的老婦人會是這種德性。
看看她如今這種樣子,誰能相信她曾經是一品誥命夫人?
跟鄉下罵街的潑婦都不差什麼!
喬明淵在刑部也有人,他得了風聲,知道談老夫人一直在罵他和慕綰綰,罵他可以忍,罵慕綰綰他是真忍不了。
他覺得自己去刑部天牢跟老夫人理論一番掉價,但不理論吧,他咽不下這口氣。
慕綰綰也聽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