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死脈
君睿淵抬頭看去,只見只白玉般的縴手掀開帷幕,入目先是一抹散花水霧淺色裙裾,再是一襲寬寬披上的白狐披風,少女依偎在男人懷裡,腰約若素,肩若削成,一頭墨發如瀑,面色雖蒼白,卻也掩不住眉如墨畫,神若秋水,說不出的柔媚細膩,嬌媚入骨。
只是那雙素日多情輕佻的桃花眼,此刻凌厲的滲人。
周圍響起一陣倒抽冷氣的聲音,「瘋大夫」指著變了個人似得少女,顫抖著你了半天。
君睿淵只覺呼吸一窒,胸腔里莫名浮現一絲熟悉的情緒。
「你現在不是治好了么?何必針對我母親。」
柳心婉反應過來,臉上嫉恨交加,口吻卻壓抑著一副委屈溫柔的樣子。
「針對?我不止要針對你母親,我還要要她命呢!」
柳拾畫冷笑一聲,身子雖虛弱,口氣絲毫不弱。
「畫兒,休得無禮!」柳鍾毅喝道,口氣卻反常的溫柔,那雙眼睛落在女兒的臉上,喜悅、悲傷、憤怒,交錯在一起,沉沉壓在眼底。
這孩子的眉眼,真是像極了他的夫人。
「爹爹,我不是來瞎鬧的,您方才不是說要去查真相嗎?實不相瞞,畫兒已經找到了,並且查的一清二楚!」
柳拾畫眉一揚,目光如劍一般落在秦雪的身上。
秦雪注意到柳鍾毅隨之而來的視線,渾身一抖,終於慌了,「看我幹什麼。」
「沒幹嘛,就想看看你,不行嗎?」
柳拾畫人畜無害的笑了笑,一張精緻的小臉笑的像花兒似得,再也不像以前一樣一笑那臉就讓人怵得慌。
「你娘親是當初為了生你力盡,大出血而死,你若非要查,就是查出個騙人的江湖大夫,他說什麼你就信什麼了?你怎麼就知道這是不是毒?」
秦雪呵斥道,「既然醫好了,便領了賞銀下去吧。」
頓了頓,她補充:「大家也一起到廳堂用膳,一是接待九千歲,二是太子爺和婉兒回來,三就是畫兒的臉好了,三喜臨門,是該好好慶祝。」
這話秦雪自認說的滴水不漏,可話音剛落,少女銀鈴般的笑聲便響置耳畔,秦雪驚疑抬頭,心中越發驚慌了。
「側夫人好生奇怪,我還沒說呢,你就一口咬定這是假的,又一口咬定這話是瘋大夫告訴我來騙我的,你這是能掐會算不成?」
柳拾畫咯咯笑著,話音陡轉:「難道秦側夫人是因為知道真相,所以才說我被騙了嗎?可惜這事情不是瘋大夫告訴拾畫的,是拾畫自己查的,你這麼急於讓瘋大夫擔罪名,怎麼?是想快些打發他,怕他待久了說出不該說的么?然後下一步,就是追出去殺人滅口?」
「閉嘴!」
心中的想法被說中,秦雪面色大變,忍不住破口大罵:「這世上怎會有如此不孝的女子,不僅不孝,還不知禮義廉恥!」
「哎呀,您別生氣啊,拾畫一一給你證明好不好?聽聞夫君請的太醫已經到了,不如讓太醫給我看看,看這大夫是不是騙子?」
秦雪再有本事,也不可能買通宮裡的太醫,慌慌張張向柳心婉看去,卻見柳心婉更是滿臉慌張。
這個不成器的,嫁給了太子,住進東宮,竟連個人脈都沒有!
秦雪臉上青紫變化,又勸自己不要慌,當年的人都死了,只要不承認,柳拾畫就拿不出證據,頂多證實那大夫醫術而已。
凌曄早已有讓太醫來給懷中人看看的心思,當下立刻讓人進來,生怕那古怪的取血之法傷了根本。
當下,屋內眾人神色各異。
李太醫進來的時候,正是碰到屋內一片詭異的安靜,他腿抖了抖,顫巍巍的走到了柳拾畫跟前。
柳拾畫看著李太醫,燦然一笑。
沒錯,這位太醫就是當初被凌曄連夜抓進凌府給柳拾畫看病,然後又嚇得偷偷溜走的那個。
「這……」
太醫凝神診脈半晌,又不敢置信的再診,緊接著又診脈,最後又從藥箱里掏出金絲纏在柳拾畫的手腕上,打算繼續診,滿臉古怪。
柳拾畫心裡咯噔一下,她不會……中了吧?
她和凌曄那兩次,好像沒喝落子湯,可她記得是安全期啊!
艹,她不會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吧?好不容易把戲檯子搭起來,要敗給了這肚子?不不,這敗了不要緊,要緊的是凌曄會殺了她吧?
「磨嘰什麼,說。」
凌曄冷冷的看著那太醫,絲毫沒往那方面想。
「容……容老臣再把把,老臣這麼多年,沒見過那麼奇怪的脈象……」李太醫顫顫巍巍的又把手擱上去,屏氣凝神,然後又嗅了嗅那放出來的血,用銀針探之。
上一次給柳拾畫看病是外傷,壓根不需要怎麼把脈,今日一看,李太醫覺得以後自己都不用活著來給九千歲身邊的人看病了。
「這……按照這個脈象……凌夫人應該,應該……」
「應該什麼?」凌曄問,眼底有一絲不易察覺的急切。
「凌夫人這脈象極陰,又很古怪,按道理,按道理……」
李太醫不敢說了。
「說啊!」
九千歲怒了。
李太醫一抖,半晌,吞吞吐吐道:「凌夫人活著,實在是一件怪事,這脈象,怎麼可能還活著呢……」
此話一出,柳拾畫的心裡總算鬆了口氣,她也記得前幾天診脈自個兒沒懷孕的。原身本就是死了她才魂穿的,水平高的太醫查出不對勁,也正常。可那環繞在腰間的手臂卻緊了緊,她甚至能清晰的聽到耳後陡然劇烈的心跳,和男人僵直的身子。那放在腰間的手,顫抖的厲害。
柳拾畫心中莫名一澀,想抬頭去看凌曄的臉,卻聽他沉聲,「別動。」
「可有醫治的辦法?」
凌曄的聲音低沉的厲害。
「九千歲放心,凌夫人既然還活著,說明已經無恙,可能是早前有貴人相助。至於這血,恕臣直言不諱,就算毒素盤踞心頭已久,如今取出的血若拿去害人,還是能置人於死地,這毒極其霸道,凌夫人清了這毒后還需要服藥調理,才可徹底清除毒素。」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
這話,便是落實了胎毒之言。
柳心婉抿著唇,依偎在太子的身邊,眼神閃爍,飄忽不定。
秦雪雖然神色不便,可那眼底的慌亂還是沒有逃過柳拾畫的眼睛,她也不給秦雪栽贓的機會,先入為主道:「李太醫,你可別騙我,我的身體可是好得很,你三言兩語就說我這是胎毒,當心九千歲要了你的腦袋。」
九千歲的名頭,確實是非常好用的,至少在古代的這段時間,她沒少用這個名頭招搖撞騙,混吃混喝。
「下官不敢!」李太醫腿肚子一哆嗦,「夫人您隨便拉個大夫來,都是這個說法,下官不敢有絲毫欺瞞!」
「隨便拉個大夫?」
「對對,稍微有點本事的大夫,都能診的出來,這胎毒如此霸道,根本就瞞不過人的眼睛。」李太醫忙不迭道。
「如此……」
柳拾畫依在凌曄懷裡,話音慢慢拖長,一雙翦水秋瞳瀰漫著散不去的憂鬱,「側夫人為拾畫的病可是不辭辛苦訪遍天下名醫,沒有一個是診的出拾畫這毛病的,滿上京的醫館沒人不曾給拾畫診治過,他們都不能,就你能?就連瘋大夫,都不知道這是胎毒呢。」
她的話音憂愁,每個字都吐得清晰而緩慢,直到說到最後一句,便是局外人,都聽明白了她言下之意。
否掉瘋大夫的定論,否掉全上京的診治,僅留一個李太醫的診斷,看似針對李太醫,實則……
「李太醫,您說,這到底是天下除你之外的名醫都醫術不佳,還是他們都在騙我呢?」柳拾畫一臉笑容可掬。
在柳拾畫笑裡藏刀的盯視和凌曄若有似無的目光下,李太醫非常狗腿的順桿往上爬:「下官的醫術就連聖上都予以肯定,何必欺騙您?這臉醫治本就不難,清毒更是不在話下,若早些醫治,便更好解了,至於您說這給您醫治的大夫都診斷不出,下官就不懂了。」
「那此毒叫什麼?」
忽視秦雪和柳心婉惡狠狠的眼神,她依舊笑容可掬。
「此毒,名『無解』。」
「可否告知此毒功效?」她循循善誘。
「此毒無色無味,予以大量頃刻斃命,予以微量長久服之,可使人虛弱無力,看似久病久災而死。」
「哦?那孕婦呢?」柳拾畫看了便宜老爹一眼,知曉其已經迫不及待要抓出幕後真兇。
「孕婦?大量則使得胎兒死於腹中,胎兒死後,孕者從腳步開始青紫僵硬逐漸蔓延至頭部,然後斃命。微量久服之,則懷胎九月逐漸虛弱,直到生子那月的前一個月突然出現小產癥狀,生子時身體虛弱無力,一般一屍兩命,堅韌者,孩子出生,母親則大出血而死,且十指呈青灰色,一般看不出是中毒而死。」
旁人不知道,可柳相清楚,柳拾畫的母親去世時,十指那不正常的青灰色,至今都是他心頭的疑雲,可那是個極其溫柔的女子,從不曾與人結怨,所以柳相也從沒想過先夫人是被害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