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餓死
董憶站在離院門不遠處的土坡上，一個人獃獃的看著遠處連綿高山，不知道在想什麼。
趙鵬也沒有打擾董憶，哪怕他心中很疑惑，為什麼董憶要拒絕一個小女孩的好意。
他也跟拍過好幾位城市主人公，可從來沒有碰到過這麼難纏的主。
捫心自問，就算是自己在少年時，假如有女孩子釋放出善意，也絕不會這麼輕易的將它丟之一旁。
可能這就是年少輕狂吧？
大約過了半個多小時，董憶才漸漸壓下心中的激蕩。
同時心底不免苦笑一聲，當惡人的感覺，有時候確實會讓人產生負罪感。
如果自己真是年少無知倒也罷了，可自己不是。
雖然之前已經打過預防針，但當事情真正發生，還是有些不自在。
「當！當！當！」
董憶聞聲回頭，發現是一個身形佝僂的老人，正拄著一根木棍作拐杖，一步一挪的向他走來。
「娃娃，家裡飯做好了，一起吃點飯吧。」
趙鵬看董憶半天沒有回應，於是在一旁小聲提醒道：「這是孫家姐妹的爺……。」
「不餓！」
趙鵬的話還沒說完，便被董憶打斷，他又將頭轉回去，給他們一個背影，彷彿整個人還沉浸在氣憤中。
老人似乎猜到董憶是為什麼生氣，他挪到董憶面前，蒼老的聲音響起。
「娃娃，山裡的條件確實不如外面的世界，可如果你不學著去適應環境，以後肯定要吃大虧。」
董憶聞言依舊面無表情的望著遠方，既然決定用少年的心態行事，那就要全身心的投入。
「今天我去山下買了一斤雞蛋，雞也燉好了，再怎麼樣，先填飽肚子再說吧。」
老人說著就上來拉住董憶的胳膊，想要將他拉回去。
在老人抓住董憶胳膊的剎那，他猛然回頭呵斥道。
「我說了我不吃！別管我！要吃你們自己吃！」
老人顯然早就料到了董憶的反應，他沒有再開口勸說，只是用年邁的胳膊緊緊抓著董憶。
董憶一把甩開老人的胳膊，表情猙獰的盯著他。
「你是不是聽不懂人話？我說了你別管我！」
瞬間的掙脫讓老人有些措手不及，他的右腿本來就有舊傷，一個沒站穩，直接跌落在地上。
董憶沒想到自己只是一甩手，竟然讓老人摔倒了。
雖然不是有意，但主觀原因還是在自己身上。
就在他剛想攙扶時，又壓下這股衝動，冷眼旁觀的看著這一幕。
旁邊的趙鵬趕緊上前，想要將老人托起。
可老人似乎也和董憶杠上了，他搖搖頭，執意坐在地上。
「娃娃父母同意讓他來到這窮山溝，這是對老漢的信任，如果出現了什麼閃失，這責任誰也擔不起。」
「今天他不吃飯，老漢也不吃，我就坐在這地上陪他。」
說完后，老人將木棍斜靠在一旁的大槐樹上，一雙略顯混濁的雙眼也漸漸閉上，大有一副抗爭到底的意味。
趙鵬看了看董憶，又看了看地上的老人，有些傷腦筋。
原本跟拍一個董憶就讓他有些頭大，現在再加上個難纏的老人。
自己就算是使出渾身解數，也無法讓這兩位和睦相處。
趙鵬沒辦法，只能在對講機里嚮導演組彙報。
至於導演組如何解決這個難題，這就不是他一個攝像師能決定的了。
不出片刻，一大群人便蜂擁而至，除了導演組的人，剩下的都是看熱鬧的群眾。
再次被當猴子一樣圍觀，董憶心裡坦然了很多。
不管聚光燈下的自己是偶像也好，小丑也罷。
只要在燈下，就遠比無人關注要好。
這時，一位中年婦女從人群中走出，她快步來到老人面前。
關切的問了幾句后，老人依舊無動於衷，只是目光定定的看著董憶。
中年婦女繼續寬慰老人幾句后，便起身來到董憶面前，輕聲問道：「你叫董憶是吧？」
董憶沒有開口，只是點點頭。
中年婦女露出笑容道：「自我介紹一下，我是詩蓉和詩薇的姑姑，你可以叫我翠姨。」
「我沒有亂認親戚的習慣。」
董憶語氣生硬回道。
孫翠玲聽完心中不由一松，只要董憶願意和自己說話，就說明事情還有轉圜的餘地。
「小憶，你能和我說說，為什麼不願意吃飯？放心，我不會逼你做你不想做的事。」
「不想吃。」
董憶乾脆道。
「那原因呢？」
孫翠玲乘勝追擊的問。
「沒原……咕~咕~」
董憶沒想到打敗自己的不是別人，而是自己。
孫翠玲會心一笑，摸了摸董憶的頭。
「走吧，回家吃飯，想吃什麼直接給翠姨說，只要是我力所能及的，一定幫你辦到！」
董憶也知道自己一直在門外站著，不是長久之計。
現在有孫翠玲相勸，也正好借坡下驢。
董憶跟隨著孫翠玲再次回到那間木屋，唯一不同的，是屋中的爐火已經重新升起，上面已經燉著熱氣騰騰的雞湯。
而且黝黑的爐邊，此時也已經圍坐了一家人。
讓董憶坐下后，孫翠玲開始介紹在坐的每個人。
首先介紹的是規勸董憶回家的老人，是孫家姐妹的爺爺，因為常年從事體力勞動，身體久病成疾，一條腿已經沒有知覺。
接著是他旁邊一位頭戴紫色紡織布的老婆婆，是孫家姐妹的奶奶，因為爺爺已經沒有能力賺錢，整個家的開銷大都由她來支撐。
而至於孫家姐妹的父母，在回來的路上，孫翠玲悄聲告訴過董憶，她們的父親因為山洪爆發，去搶救物資時不幸遇難。
母親也因為驟然打擊，得了失心瘋離家，至今沒有找回，只留下兩個孤苦無依的女兒。
最後一位介紹的，則是下午那個女孩，正拿著一個鐵勺在攪動著雞湯，她是姐姐孫詩蓉。
因為家裡的錢只能供一個人上學，只比妹妹出生早幾分鐘的她，主動將上學名額讓給妹妹孫詩薇，而她自己，則用稚嫩的肩膀，儘力分擔著奶奶身上的重擔。
這次進城，也是她，將這得之不易的機會讓給了妹妹。
董憶這時才知道，這個小女孩心中藏著什麼。
可他能為這家人幫上些什麼？
自己能做的，怕也只是杯水車薪吧？
董憶也簡單的介紹了一下自己，之後，這新組成的一家人便準備開始吃飯。
「我想喝水。」
一天的奔波勞累，大量的體力消耗，董憶此時才感覺口乾舌燥。
孫詩蓉聞言，趕緊從一旁的水壺中倒了一碗水端給董憶。
潔白的瓷碗中有些許的灰燼殘留，董憶只看了一眼，就搖頭拒絕。
「翠姨，我想喝礦泉水！」
一旁的孫翠玲聞言，剛準備起身去自己家拿礦泉水，卻被一旁的工作人員告知，節目錄製，礦泉水禁止喝。
董憶「噌」的一聲站起，指著工作人員怒目相視道。
「我一天沒喝水，喝瓶礦泉水過分么！」
工作人員沒有搭理他，依舊忙著調試道具。
董憶怒哼一聲，一腳將腳下的板凳踢開，衝天指道。
「我董憶就是餓死！死外邊！從這裡跳下去！也不會吃你們一點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