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第五十一章

()邢夫人病了。

突如其來的病情來勢洶洶,所有人還沒反應過來邢夫人到底是為什麼好好地就病了的時候,邢夫人躺在床上,臉上就半點血色也不見了。當即眾人也不去管為什麼了,忙忙的過來圍著邢夫人身邊關心她現在覺得怎麼樣了,一邊叮囑著太醫一定要治好她。

當然,這些關心的人群里,也就賈母還有那麼一兩分真心,想到自己才出世的小孫子,現在還在禁衛軍的賈赦,那是真心希望邢夫人不要在這個時候又出事,給賈赦添麻煩不說,還害得小孫子從小沒有娘,未免太可憐。至於王夫人王熙鳳,那是恨不得邢夫人早死早好的。

說也奇怪,邢夫人這病不但來的蹊蹺,而且脈象也亂,就是府里交好的老太醫王太醫,也說自問診以來,從未見過如此奇怪的脈象,斷斷續續不說,還凌亂不可捉摸,完全弄不明白到底是什麼病,也只好對著邢夫人臉色蒼白,『渾身無力』這幾項,為她開了道方子,至於治好她,王太醫也只好私下跟賈母說,他怕是無能為力了。

賈母這心裡也不好過,她這大兒子,到底是什麼命啊,原配生了賈璉後身子就不好,很快去了,現在繼室也是生了兒子之後又不好,更有迎春母親,也是生了孩子就不好了。難道說,自己大兒子就不能得子嗣,不然就會喪偶?到時候外面人議論起來,榮國府臉面往哪兒放?!還有自己那小孫孫,才出生幾天啊,要是邢夫人就去了,未免也太可憐了。想到這裡,她也沒心思玩樂了,倒是真心地去看了邢夫人幾次,讓她放寬心,一定要好好將養著身體:「想想老大,想想你那可憐的孩子,你怎麼就捨得扔下他們啊~」

邢夫人躺在床上,粗粗地喘著氣,聽到賈母這番話,眼眶刷的就紅了,勉強提了口氣,慘白著臉哭道:「都是媳婦命薄,沒這個福分,求了那麼多年的哥兒,總算有了,我這身子又……」竟是哽咽不成語。

賈母瞧著凄楚,心裡更是難受,當即也忘了她往日跟她不貼心的事,滿腦子就想著當日懷裡那軟軟的小孫子,和還在軍營里也不知道現在如何了的賈赦,便好言勸道:「說什麼傻話呢,你福氣厚著呢,以後還要看著我的小孫孫長大成家抱孫子呢,可不準說喪氣話。」

王熙鳳也拿帕子拭著眼角,走上前來哀聲道:「老太太說的是,太太您還要看弟弟成家立業呢,可不能就這麼扔下我們……太醫已經開了方子,太太放寬心,好好養著,很快就會好的。」

邢夫人只搖搖頭:「我何嘗不想好,只是也不知道怎麼的,我全身就是沒力氣,也沒胃口,頭也暈暈的……」語調轉哀,帶上了哭腔,「我都不知道我還能撐多久……」

王夫人念聲佛,嘆氣:「這都叫什麼事啊,先兒咱們還慶賀著小侄子出生的好事,一轉眼,嫂子就這樣了。誒,這別是生產時落下了病症?嫂子,為了生小侄子,你可受苦了。」卻是指著邢夫人是生產落下的病根,那孩子,可是罪魁禍首呢。

邢夫人眼中閃過一絲惱意,卻只虛弱道:「這倒不是生產時的問題,這我剛生完的時候,醒過來倒是渾身有力,尤其看到孩子,老太太可別笑,我那真是渾身使不完力氣,用不完的精力呢。」這個王夫人,就這麼跟她過不去?她兒子要真被認為是害了她的罪魁禍首,那克母兩個字還能逃得掉嗎?王夫人,好歹毒的說法。邢夫人語鋒一轉,有些奇怪道,「可不知道後來怎麼就不好了,明明屋子不開窗,半點風也進不來,屋裡也暖和著,可我吃了幾天葯,還有廚房裡送來的飯菜,那胃口真是越來越差,後面就半點也不想吃了……」長長嘆息一聲,「偏太醫也說不出我這是什麼病症,我哪裡還敢指望能好啊。其實要我說,我這病眼看就不好了,也就不要浪費人力物力在治了,白白的給府里添麻煩,就讓我自生自滅。」

賈母喝了她一聲:「說什麼傻話。」一邊又對王熙鳳道,「廚房的那起子人是幹什麼吃的,主子沒胃口就該想辦法做些好的新奇的來,哄著主子胃口好起來才是,要真沒那本事,趁早給那有才的讓位去。」

邢夫人趕忙又道:「老太太快別生氣,這實在不管她們的事,實在是我沒胃口。」一時又是苦笑,「我現在就是個累贅。聽說前兒王太醫給我開了劑補藥,說是一劑葯要放一根老參,我聽著心裡就難受得慌,家裡現在也不寬裕,卻還要為我這般奢靡,我都覺得沒臉見老太太了。」

賈母不以為意道:「你這說的什麼傻話,不就是幾根參,有什麼值當的。咱們什麼人家,還吃不起那點東西,你這是哪兒聽得莫名其妙的話來,怎麼就往心裡去了?」

邢夫人驚訝,看著王熙鳳:「不是說前段時間瑞大爺病重來府里求葯,家裡參就不夠了,只有幾點碎沫了嗎?怎麼是我聽錯了,咱們家還能拿出好人蔘來?」

賈母還是第一次聽說有這事,帶著疑惑的眼神就去看王熙鳳。王熙鳳臉上有些不好,眼神閃爍幾下,看了王夫人,卻只見她低著頭,撥弄的佛珠,好像什麼都沒聽到,臉上的氣色就更差了,見賈母還等著,腦子轉了轉,硬著頭皮道:「太太說的這事,確實發生過。當時代儒老爺派人來求葯,可府庫里的好參是真沒了,那幾年的著實拿不出手,倒是有根百年的,還有些須子,我琢磨著總比那幾年生的好,就給送去了。只是這也不像,忙叫人到外面去採買,可沒想到瑞兄弟那麼快就去了,府里剛買回了一批好參,連讓我送出去的機會都沒有。」

賈母有些不悅:「雖是家裡一時錯不開手,可也不該那那些須子給人,你要來找我,我那箱底還有好些呢。」

王熙鳳乖乖認錯:「都是我想的不周到,當初只尋思著瑞兄弟年輕輕的,能病多重?我讓人在外面採買過來再送去,也省得驚動老太太,讓您跟著擔心。只是沒成想,他病情惡化的那麼快,什麼好葯都沒用,撒手就去了。這都是我的不是。」

賈母雖然還有些不虞,不過也沒計較,說了句:「那也是瑞兒的命~」又沉著臉囑咐王熙鳳,「不過以後這事你可不能再擅作主張,送個須子去,有傷體面。」

王熙鳳臉上掛不住,低著頭訥訥道:「是,老太太,我記住了。」卻是再沒了以往的機靈勁兒。

賈母方又笑著看了邢夫人,道:「你也聽見鳳丫頭說的話了,府里才買了一匹好參,府里不缺這點東西。就是沒了,老婆子我那裡還有好些以前別人送的上好百年老參,都是好東西,你要用,回頭跟我說一聲就是。」

邢夫人眼睛又紅了:「老太太對我真是太好了,我、我可怎麼受得起。」

賈母聽這受用,越發慈祥和藹了:「你是我媳婦,我孫子的母親,有什麼受不起的。要真是為我著想啊,那就趕緊好起來。老大現在正一團忙,還不知道怎麼樣呢,你可不要再給他添麻煩了。」更不要給府里添亂。

邢夫人也彷彿下定了決心一般,堅定道:「老太太放心,我一定好好將養,絕對、會好起來的!」那份精神,讓賈母很是滿意。只是王夫人王熙鳳,卻是怎麼看都覺得礙眼,尤其是王熙鳳,就因為她那幾句話,卻被賈母這麼落了臉面,打她進了榮國府,這還是頭一回,只恨不得邢夫人這會兒就去了才好。

賈母年紀也大了,老在病房呆著也是忌諱,又跟邢夫人說了會兒話,也就算是很給邢夫人面子了,鴛鴦提醒了一句,便就準備要走。邢夫人卻似突然想到般,有些不好意思道:「老太太,雖然有點不好意思,媳婦卻是有事請求您呢。」

這還是邢夫人第一次求她,賈母看著她的眼神就有些隱晦,尋思著,這老大媳婦該不是覺得自己身子不好,打算提什麼出格的要求?可想想,又實在猜不到邢夫人想要什麼,便沒答應,只說:「什麼大不了的事,還要你來求我?」

邢夫人笑笑,道:「也不是什麼大事,只是我如今病著,也不好出門,可這一天天在屋裡呆著,什麼也不能做,也著實煩悶。我這不想著鳳丫頭是個能說會道的,就想讓她留下來陪我說說話。只是鳳丫頭是老太太心頭寶,也不知道能不能讓老太太割愛幾天?」

賈母想到邢夫人可能會說不給賈赦再娶或者讓把孩子交給她來養,就是沒想到邢夫人竟會要王熙鳳陪她,很是驚訝了一會兒,再一想,倒也沒什麼,王熙鳳本就是她名義上的媳婦,婆婆病重,媳婦伺候著,那是本分,以往邢夫人沒要求,她也就當沒看見王熙鳳對邢夫人的那些冷淡,不過現在邢夫人都張口了,那……「既這樣,鳳丫頭,這些日子,你就在你婆婆身邊好好照顧著,我那裡你也不用忙,先好好陪著你婆婆,讓她開心開心。」

王熙鳳早在邢夫人開口的時候就抿緊了嘴唇,如今看到賈母答應,心底最後一點希望也破滅了,手裡的帕子都快被扯爛了,面上卻是一副求之不得的歡快樣子:「太太這般抬愛,我可是求之不得呢。」暗地裡直給王夫人使眼色,讓她伺候邢夫人?開什麼玩笑,她王家的女兒,是去伺候這麼個破落戶的嗎?

王夫人也著急,家裡的事還得靠著王熙鳳呢:「可老太太,家裡的事……」

這一提醒,賈母也想起來了,家裡的那些事,王熙鳳還是當家奶奶呢。邢夫人也露出懊惱的模樣來:「這倒是我想岔了,鳳丫頭還得照顧著家裡的事兒呢,哪有時間照顧我啊?罷罷罷,就當我沒說過這話。」只是難免的,就有些不快。

為了管家,不去給婆婆侍疾。邢夫人這話里的意思再明白不過了,賈母本要改口的話就這麼停在舌尖,卻是怎麼都說不出口了,就是王夫人王熙鳳,也都是把邢夫人恨得牙痒痒的,卻半句話都不敢說了。這她們要再反對,明天王家女兒的教養,就得被人踩在地上了。

賈母眯著眼睛打量邢夫人,可她卻是毫無所覺的樣子,好像只是因為王熙鳳不能陪她有些失落,根本不是故意說出那番話來似的。賈母就有些摸不清邢夫人的意思,難道,她是真的隨口說出那些話的?不然,她千方百計的讓王熙鳳給她侍疾是想做什麼?思索良久,賈母到底顧著名聲,媳婦伺候婆婆那是天經地義,她也不好多說的,便拍板道:「幾個丫頭先前不是開始學管家了?這樣,還是鳳丫頭管著家裡的事,要實在忙不過來,二丫頭三丫頭跟著幫襯一把。」

邢夫人感動得又要哭了:「老太太對我真是太好了。」王夫人王熙鳳還能說什麼,只好點頭答應了。

這一役,邢夫人成功地讓王熙鳳吃了掛落,以後還要到她屋裡當牛做馬哄她高興,還讓二丫頭暫時參與到了府里內宅事務的差事上去,讓她有了理家的機會,雖然還帶著個三丫頭,卻噁心了對探春有心結見不得她好的王夫人,怕她有好一段時間要睡不好覺了。邢夫人對王夫人王熙鳳,完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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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妻倆在紅樓(賈赦邢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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