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道婆受邀榮府
賈母從來都是一個很小心的人,她很清楚,在這個世界,要想尊貴的活下去,那就一定要小心謹慎,這樣,才不會在不小心沒注意的時候在陰溝里翻了船。
不管是在家時小心和幾個姐妹爭寵幫她母親對付她父親的幾個小妾還是後來嫁入賈家做孫媳婦以後應付上面幾個長輩,賈母都很小心,很小心,哪怕是私底下,也絕不鬆懈,不輕視任何一個小細節,所以,她順利地得到了她父親母親的拳拳寵愛,出嫁時的嫁妝比幾個姐妹重了好幾分,在賈家的地位更是穩固如山,比之寧國府的賈敬媳婦,那可說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上,所有人都說她好,所有人都說她能幹,她丈夫姨太太生下的孩子沒有一個是平安長大的,可從沒有人懷疑是她動的手腳,哪怕是賈代善,也是嘆著自己沒有多子多孫的命,一邊對她敬重有加。
小心或許不一定能成功,但要是粗心了,賈母很肯定,那是絕對達不到成功的彼岸的。
自從邢夫人自殺以後,賈母就察覺到她的兒子賈赦和邢夫人身上發生了一些微妙的變化,雖然不明顯,但是騙不過她。
先是她兒子賈赦,賈赦從來都是一個縱情聲色的人,他喜歡漂亮女人,喜歡美酒,喜歡和一群人一起摟著女人荒唐。他缺乏勇氣,缺乏決斷,他從來沒有勇氣反抗她,頂撞她。可是那天,他做了,為了他從不正眼看過的邢夫人。
還有邢夫人。出身不夠顯貴,全身散發著一股子小家子氣,見識又淺薄,賈母承認當初讓賈赦娶她,一來是因為續弦身份太高的不好找,二來卻是因為她並不希望賈赦的續弦還壓賈政一頭。賈政是次子,他要掌家並不容易,所以賈母只好費盡心思的偏著他,賈赦的正房太太無能,那就只好讓二房的出頭來掌家了不是?所以,當人給賈赦說了邢夫人時,賈母沒有反對。邢夫人進門后的表現也如賈母猜想的一樣糟糕,小氣,刻薄,膚淺,見不得別人好……這樣一個小心翼翼巴結她希望能從她手裡拿點好處的人,卻突然敢頂撞她,話里話外的刺著她,說裡面沒問題,賈母真是說什麼都不信。
而且賈母還讓在大房的眼線仔細打探過了,邢夫人在養傷期間,行為舉止跟以往真的都大不相同,不但沒有再罵過人,甚至連脾氣都沒有了,反而變得平易近人,還會和下人開些小玩笑……這在以往,根本不可能。
難道是人太微賤,所以沾上髒東西了嗎?神佛之事,賈母不敢輕忽。莫名其妙的自殺,性情大變,都是因為被那些髒東西沾上了的緣故嗎?賈母不得不這麼懷疑,否則,一個人好好地,怎麼會有這種奇怪的變化?
但賈赦怎麼解釋?難道是被邢夫人帶著,也沾上了不幹凈的東西了?賈母不敢肯定,只能偷偷的懷疑。
秉著小心無大錯的原則,賈母叫人偷偷準備了古錢,還請得道高僧做了法,這才裝好了放在盒子里送給了邢夫人。
結果是一無所獲。第二天醒來,邢夫人一樣好好地來請安了。下人回來說賈赦也神清氣爽的出門了,沒有半點地不對勁。
難道,真是她想太多了?
賈母有些遲疑,但怎麼也沒辦法打消懷疑。
「鴛鴦,明天,你把寶玉乾娘叫過來。」賈母吩咐道,「許久不見了,我也想找她說說話。」
鴛鴦並不知道賈母的打算,心底不由奇怪賈母的決定,但她沒多說什麼,只很是乖巧的應了。
賈母沒有理她,兀自想著自己的事。
到底有沒有問題,看過就知道了。
第二天馬道婆就來了。
邢夫人王夫人王熙鳳都被叫來作陪,賈母笑著招呼了馬道婆:「倒是好久不見了。你啊,什麼都好,就是跟我們太生分了,這我要不叫你,你就來都不來了。」
馬道婆賠笑道:「哎呀,老太太這話可是冤枉死我了,我這樣的小人物,巴結著老太太還來不及呢,哪可能會與府里生疏了?這要有機會,我都巴不得住到這裡,哪怕是給老太太端茶遞水,那也是我的福氣,求都來不及,怎麼會不願意來?」
她這話說的極是討巧,賈母聽得心中熨帖,笑了:「往日里都說鳳丫頭是個嘴巧的了,今兒啊,算是給比下去了,比下去了。」
王熙鳳也是甩了帕子笑:「老太太說的是呢,這會兒我算是見識到了什麼叫嘴上塗了蜜似地,聽的人啊,心裡就是舒服。還好還好你不多來,要不然,老太太眼裡,哪還看得到我啊~~」
所有人都應景的笑起來,賈母指著她,笑得皺紋都擠在了一起:「你這個潑猴。」倒真讓邢夫人見識了一把什麼是滿臉菊花。笑了一會兒,賈母才緩了口氣,對馬道婆說,「今天叫你來,也是我老婆子長日無聊,想找個人說說話。我這幾個媳婦啊,雖然都是好的,可天天見,那也煩了~」大家又是一陣笑。
「啊喲,這我可怎麼受得起。老太太可折殺我了。」馬道婆也知道賈母是在開玩笑,忙搭腔道,「不說兩位太太是眾所周知的賢惠人,就是二奶奶,那也是遠近聞名的伶俐人啊,要是這老太太都煩了,那我不是在老太太身邊半天就得惹您厭了?」
賈母又是一陣大笑:「你這張嘴啊。不過有一點倒是沒說錯,我這兩個媳婦,都是好的。」頓了頓,「不過就是大媳婦,這兩天身子有些不好,你給看看,是不是沖煞了什麼,要有啊,你給個排解的法子,務必讓我這大媳婦以後啊,平平安安,康康健健的。」
馬道婆似乎有些驚訝,但見賈母意志頗為堅定,邢夫人臉上也沒有什麼不對的表情,很快就把這絲驚訝給壓了下去,點頭應了:「既然老太太有命,那我就看上一看。」
賈母很是滿意,微笑著看著馬道婆起身往邢夫人面前去了,仔仔細細地觀看著她的面相,心裡卻揪了起來,她這個大兒媳婦,到底有沒有問題?!
馬道婆觀察的很仔細,彷彿是要看清楚邢夫人的每一寸頭髮似地,來來回回,仔仔細細,差不多花費了一盞茶的時間,她才笑了對賈母道:「老太太果然是見多識廣的,大太太這些日子,確實運道不順,難怪會身子不好。不過沒什麼大礙,不過是與八月相撞了,這出了八月,也就沒什麼事了。不過這些日子要忌紅,最好呢,是多著些藍色。至於別的,也就沒什麼了。當然,要是老太太大太太願意,也可以捐點香油錢,積福積德嘛~」
「真的沒什麼大問題嗎?」賈母的聲音很嚴肅,「只是與八月相撞了?」
馬道婆點點頭,很是肯定:「這給人看相的事,我老婆子自信還是沒問題的,老太太儘管安心,只要過了八月,大太太的運勢就會旺了,不會有什麼事的。」
她說的這麼肯定,賈母也不好再多說什麼,笑笑,岔開了話題。暗忖,難道,真是她想太多了?
大門口,馬道婆笑著對賴大家的的說道,「姐姐快留步吧,送到這裡也就是了。我的車就在一邊了。」
賴大家的看也沒她什麼事了,當即不再推辭:「行,那我也不跟你客氣了,就送到這裡。這次是沒機會,下次要再來,好歹可多留會兒,我們說說話也好。」
「一定一定。」馬道婆連連點頭。
「誒,那個,我多嘴問一下。」臨走了,賴大家的終是忍不住好奇,「那大太太,真沒什麼問題啊?下面人都說大太太最近性情大變,怕是有什麼、不好的呢……」
「這是怎麼說的?」馬道婆眼一豎,有點不高興,「這是誰這麼胡說八道,大太太好著呢,不過是生肖克著了,能有什麼。你們啊,就是想太多了。我馬道婆在外面,也是有點名氣的,這有沒有髒東西,我一看就知道。你就放寬心吧!」
「是嗎~」賴大家的呼口氣,「有你這句話,那我就放心了。」
「好了,你留步吧,我就先走了。」
「行,那就不多說了啊~~」賴大家的一直看著她上了馬車離開,這才轉回身回去了。
空無一人的房間里,賈母聽完賴大家的的回復,神色莫名:「她真是這麼說的?」
「是。」賴大家的回答道,「我看她的表情很肯定,應該不會有錯。」
這樣……「好,我知道了,沒事了,你下去吧。」
或許,真是她想太多了。可不知道怎麼回事,賈母心裡,怎麼也平靜不下來……
馬車裡,馬道婆喝口茶,拿出離開前賈母給的「香油錢」,扒拉開外麵包的絲綢,露出裡面閃閃的銀錠,咂舌笑了:「真是富貴人家,出手就是大方,不枉費我走這一遭。恩,加上昨晚大老爺送的一百兩,那這一來一回,我不是盡掙了一百六十兩?道祖保佑,以後這種事可要再多幾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