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 120歸家
若他同樣的慘敗而歸,甚至丟了性命,那就可以讓朝中那些聯名上書,反對太子的大臣閉上嘴巴。
若他打了勝仗,父皇一定會認為元祈違抗皇命調動了燕洲騎暗中相助於他。
父皇忌憚燕洲軍,同時又離不開燕洲騎,他想知道這些燕洲騎究竟是聽命於燕王府,還是聽命於帝王。
想到這裡,他心裡發煩,同時又燃起一股強大的鬥志,這本就是個弱肉強食的世界,他若不奪王位便會淪於魚肉。
回到馬車,見姜南木然的坐在那裡,一雙明媚的眼眸凄惶而憤怒的盯著他。
他沒有立刻解了她的穴道,而是坐在那裡沉著眉頭回視著她,手指撫在下巴似在思量著什麼。
他的眼睛漆黑而又幽深,就像暗夜裡最深的海。
唯有死人才不會泄露秘密,這個愚蠢又沉不住氣的女人見到了他和元祈見面,他應該要殺了她以絕後患。
殺了她很容易,不過她現在還有用,因為她是姜辭的義妹,想必對江州軍了如指掌,而且有她在,便多了一個可以掣肘姜辭的人。
儘管姜辭現在失去了記憶,可誰能知道她哪一天就恢復了記憶,她應該是個重情義的女人,這一點倒和元祈很像,想必會為了姜南而受制於他。
不過,有一點他始終沒想明白,堂堂江州王怎麼會深受重傷,失去了所有記憶,到底是誰害了她?
她死了,誰得利最多,應該就是誰下的手。
新任江州王是沈獻,難道是他,他不是姜辭的未婚夫嗎?
想到這裡,他森冷的眼神多了几絲疑惑。
姜南望著這樣幽冷而探究的眼神,只覺得心驚肉跳,縱使她現在已經將生死置之度外,可是她有牽挂,有牽挂就會有恐懼,她害怕轉眼之間姐姐就會被他送上斷頭台。
突然,「駕」的一聲,車夫掉轉了馬頭,朝著西北方向奔去,姜南動了動唇想要問,卻一個字都說不出來,眼見馬車離洛河鎮的方向越來越遠,她終於鬆了一口氣。
趙元翌又看了姜南一眼,然後便雙手抄手,斜著倚倒在馬車上,慢慢闔上了雙眼。
有她在,他總有法子知道謎底的。
……
十日後。
洛河鎮。
性命垂危的趙元祈被雷子護送到姜辭這裡,本來那一支箭也不至於真讓他傷重至此,只是上面淬了劇毒,雖然找了好幾個郎中,但無人能解。
深夜趕到家時,人已經陷入重度昏迷。
姜辭畢竟是個醫者,不可能見死不救,而且趙元沅見哥哥如此,心神俱痛,哭成了一個淚人,差點跪倒在姜辭面前求她救人。
姜辭本就不是什麼鐵石心腸之人,趙元祈雖是個可惡的大騙子,但罪不至死,她只能暫且將他收留診治。
箭上塗的是天蠶毒,這種毒於別人而言很棘手,於她而言,倒不那麼難解,畢竟她和蕭予在霧影山裡曾養過天蠶當寵物,對這種毒性非常了解。
按理說,左不過半個月左右,趙元祈身上的毒肯定能除盡,這一點,姜辭很有信心,只是不知為何,這趙元祈的傷勢總是反反覆復,已經過了快兩個月了,一直不見大好,害得她想將他趕走都不行。
起先,她以為是他故意想賴著不走,不好好喝葯,於是,她就打起十二萬精神盯著他喝葯,他都乖乖喝下了,病情依舊反反覆復,搞得她都開始懷疑是不是因為自己失憶,記岔了哪裡,以至於出了問題。
好的時候,他能起床活動活動,甚至還可以到院子里打打拳,更多的時候是陪著十五,當然,他過得小心翼翼,陪著十五得在姜辭不在的時候,他害怕姜辭見他接近十五會大發雷霆,讓他直接捲鋪蓋滾蛋。
不,連鋪蓋都不用卷,他本來就沒帶鋪蓋了,充其量幾件衣服而已。
他好不容易才能回家,不惜用摧發內力損傷自身留了下來,怎會想走,他恨不能一輩子都能留在她身邊。
其實,他想多了,姜辭怎可能想不到這些,她是不在意,畢竟十五才多大,根本沒有記憶,即使趙元祈走了,也不會影響什麼,她想得開得很。
隔三岔五的,高書墨會來,趙元祈對他印象很不錯,一來他救了趙元沅,二來此人品性好,才幹好,有學問卻又不是那種只知死讀書的人。
這樣的人,一旦高中皇榜,前途不可限量,當然,若碰上皇上這樣沉迷煉丹的昏庸君主,有再大的才幹,再淵博的學識,也不及一顆丹藥來得好。
有精神時,會和他一起喝喝茶,下下棋,他益發覺得這個人心有經緯,見識不凡。
如今他已經成了常客,這一點,高會長自然喜聞樂見,因為他們高家香料鋪已經拿到了香肥皂的供貨權,這還得得益於兒子的英雄救美。
看來古人誠不欺他,福兮禍所伏,禍兮福所倚。
此時,樂在生意暴漲的高會長哪裡知道,他們家的金疙瘩這麼頻繁的去姜辭家裡,是因為他一心傾慕趙元沅,只是他深知自己和趙元沅的身份天懸地閣。
沒有人告訴過他趙元沅的身份,他是個絕頂聰明又心細如髮之人,能從一根鳳凰簪看出姜辭和皇室中人有關,也能從細微之處看出趙元沅是誰。
一個是堂堂郡主,一個是商戶之子,根本沒有可能,除非有一天,他能高中狀元,才會離趙元沅更近一點。
於是他更加苦讀,盼望著能一舉奪魁,只是他不知道,很快,他就送了性命。
他是心甘情願送了這條命的。
此是后話,暫且不提。
……
這晚,烏雲籠罩著團團水氣,空氣濕悶的令人窒息,好像將有大雨傾盆而至。
天邊,時不時的閃過一道霹靂,剎時間照亮漆黑的夜空。
姜辭剛剛洗完澡,披著一頭濕漉烏黑的秀髮,靜坐在窗前榻上翻著醫書,想要破解趙元祈身上天蠶毒遲遲未解的困惑。
因為太熱,窗門大關,時不時會刮進來一陣夜風,減了幾許悶熱,添了幾許涼爽。
一頁一頁翻看,發出輕微的幾乎不可聞的翻書聲,翻到最後一頁,也沒有找到破解之法,她有些泄氣的將醫書一丟,喝了一口茶,氣悶的托著腮幫望著摞的半人高的醫書發獃。
不過呆了一半盞茶的功夫,她又重新拿起另一本醫書繼續翻看,她就不信了,這天蠶毒她會解不了,若傳了出去,豈不是丟師父他老人家的臉。
她打起精神,翻看了一本又一本,不知不覺就到了深夜,犯困了,喝杯濃茶再繼續。
「阿……」
趙元祈見她屋一直亮的燈,便拖著虛浮的步子,鼓起勇氣走了進來,只輕聲喚了一個字,便停住了。
他獃獃的站在那裡,獃獃的盯著她裊裊婷婷的背影,今晚她只著一襲單薄的月牙白褻衣,不知何時,滿頭披散的秀髮已用一根簡單的素簪綰上頭頂,露出一霍如玉雕成,如雪堆成的皓頸,豐肌清骨,若一朵盛開的純潔蓮花。
她看書看的很是專註,根本沒有發現有人到來,趙元祈生怕驚動了她,連呼吸都屏住了。
即使呼吸屏住,他也聞到一股似有若無的淡淡異香,襲入鼻端,沁入心裡,給人迷戀,給人歡愉,給人留戀。
心,砰然一跳,然後越跳越快,跳的他快要承受不住,下意識的捂住了發痛的心口。
沉浸於醫書的姜辭終於感覺到了一絲不對勁,好像有一道目光,像狼似的幽幽盯著她的背後。
「誰?」
她一下子轉過頭,就看到趙元祈一手撐住門框,一手捂住胸口,似痛苦又似歡喜的樣子。
這樣的眼神她豈能看不出幾分來,畢竟做了那麼久的夫妻,雖然沒有真正在一起過,但透過對方的眼神還是能看穿他的心思的。
其實,也沒看穿,若看穿,也不會被他騙的那麼慘。
她立刻憤怒,瞪著一雙蘊著水霧的眼睛盯著他:「你來幹什麼?再看,老娘挖了你的眼睛。」
他好像迷怔似的,又好像沒聽到她的話,依舊靜靜凝視著她,清澈的眼睛里盛著暖暖光芒,薄薄的唇微微向上一挑,笑得溫柔而又蒼白,答非所問道:「阿萌,你真好看!」
姜辭更加氣的要命:「別叫我阿萌,我和你沒那麼熟,和旁人一樣,叫我姜娘子就行!」
「好吧,阿萌。」
姜辭咬著牙齒的重重強調一遍:「姜娘子!」
「好吧,娘子!」
「你耳朵聾了嗎,是姜娘子,姜娘子!」
「好吧,姜……娘子。」
她稍稍滿意了些,不耐煩的揮揮手:「好了,你可以走了,不要再來打擾我,否則,你就立馬捲鋪蓋滾蛋!」
「阿萌……」
「是姜娘子,姜娘子!」
「……哦,娘子!」他額頭沁出層層汗珠來,表情越來越痛快,捂住胸口的手深深掐入肉里,「我……不太舒服,恐怕卷不了鋪蓋!」
姜辭以為他必是裝的,想在她面前賣慘,好得到她的憐憫而已,她更加生氣,突然從榻上跳了下來,氣勢洶洶的衝過來想將他一把掀翻在地,然後再砰地關上屋門。
手剛觸碰到他的胸口,他如玉山傾倒壓了下來,髮絲擦過她的鬢角,濕濕涼涼,他整個人壓到了她的身上,姜辭一下子沒接住他,兩人雙雙倒下。
趙元祈生怕壓壞了她,撐著一絲意念,在快要倒地時,突然一個翻轉,將自己變成了人肉墊子。
姜辭趴在他身上,能清晰的感受到他渾身冰冷,消瘦的硌人,尤其是肋骨處,她的心微微一痛,正想爬起來,卻發現腰上一緊,他的手死死纏著不肯動。
其實,他突然暈倒,一半是真的心絞痛,一半也真是裝的,他只是想抱抱她而已。
誰知就在這裡,跑來一個不識相的。
「世子爺,世子爺你怎麼了?」
雷子聽到動靜急忙飛奔而來,見自家主子被姜辭狠狠壓著,他大驚失色。
生怕病了許久,弱不禁風的主子被姜辭壓成肉餅,忙不迭的奔過去,先是扶起姜辭,然後又扶起了趙元祈,怕姜辭再來個餓虎撲食,待姜辭餵了趙元祈一顆藥丸之後,又忙不迭的將他扶回了屋裡。
……
這兩天,也不知趙元祈抽了哪門子瘋,看到雷子便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
這已經不是第一次了,這個愣頭青不知破壞了他多少次好事,每每他好不容易有精神和阿萌單獨相處,他總會出其不意的突然闖入。
有他在,怕是他再多賴兩個月也白搭,他動了將他調離的心思。
雷子是直男中的戰鬥機,哪懂得趙元祈什麼意思,他以為自己哪件差事沒辦好,又或者從陳關傳來消息,三殿下吃了一個大敗仗,世子爺心裡不暢快,再加上他在病中,心情不好所致。
他身邊又沒有旁人,除了朝他發火還能找誰。
他更加小心翼翼的服侍在他身側,屢屢想要開解他,卻每每不得法門,搞得他甚是苦惱,這一天,他求到趙元沅這裡,畢竟兄妹同心,想來妹妹應該知道哥哥心思,知道如何能讓哥哥高興。
趙元沅雖年紀不大,也未經情事,但是個通透的姑娘,她早就看穿哥哥是故意留在這裡的,而這個雷子就是個活脫脫的大燈籠,還是琉璃做的那種,透亮透亮的。
她見他如此憂心,少不得提點他:「以後哥哥和阿萌姐姐在一起時,你不要出現就好。」
他頓時瞪大了眼睛,固執已見:「這怎麼可以?我是萬不能讓世子爺和少……哦,姜娘子在一起的!」
雖然,他對姜辭印象大有改觀,也盼望著世子爺能真的和她在一起,可是呂律離開時,對他說的那些話也不是全無道理。
他重新審視了自己的想法,覺得還是不能讓世子爺和她在一起。
她是反賊,僅憑這一點,他就不能眼睜睜的看著世子爺跳入火坑。
趙元沅見他不開竅,臉上的笑容頓時僵住了,生氣道:「為什麼不能讓哥哥和阿萌姐姐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