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參台 第四章 徐長生的秘密
當清晨的小鎮剛剛吐露生息的時候,就已經有個少年在大街小巷飛奔。
不過今天的天氣可不太好,大雨說下就下,徐長生出門的時候也沒想到,只能脫下外面的粗布衣裳,一隻手撐著,一隻手護著豆腐,一路疾馳。
最後一家是酒肆錢掌柜的,見徐長生淋的跟落湯雞一樣,便叫他留下來把衣服烘乾再走,但徐長生要趕著去上課,把衣服一披,又沖入了雨中。
不過等徐長生到了老地方的時候,還是比平時晚了些,課程已經開始了,徐長生也只能迅速調整狀態。
不過瞥了一眼好像古零清竟然沒來上課,難道是因為昨天下午的事情不好意思來上課了?
徐長生也懶得去多想,輕輕地靠在窗邊,看著呂先生坐在上頭,講解著一篇聖人文章,但沒講幾句,便會眯著老鼠眼,捲起書籍在桌子上一陣敲打,罵罵咧咧的。
徐長生也早已習慣,畢竟這個呂先生歷來都是這幅模樣。
「好啊,徐長生,你竟然躲在這偷偷地偷我們上課!」一聲驚呼在徐長生身後響起。
坐在學堂內上課的學子們也聽見了這聲驚呼,回頭望去,透過一個小小的窗口看見了徐長生那張煞白的小臉。
徐長生也呆住了,僵硬地回頭看去,是古零清,此刻的他臉上寫滿了不可思議,但徐長生分明看見是嘲笑,無盡的嘲笑,再回頭看去,發現坐在學堂里的大部分學生都在笑,臉上寫滿了對徐長生的嘲諷。
好像在說這個連學費都交不起的窮光蛋竟然也來上學,還好意思偷偷地躲在窗戶外面聽課。
徐長生覺得自己身上好像背負了一座大山,他再也忍不住,發瘋似的衝進了雨中,狂奔,耳邊好像還能聽見古零清的大笑,是在嘲諷他。
徐長生跑的更快了,他保證這是他這輩子跑的最快的時候了,但還不夠快,此刻的他只想立馬飛到家中,把頭埋進被子里,這樣就誰都看不見自己了,自己眼前也是一片黑暗,不用再看見這個複雜的世界。
沒多久徐長生便沖回了微塵巷,賀大娘看見狂奔的徐長生,十分驚訝,出來門口大喊著,問徐長生怎麼了,但徐長生這時誰都不想理,只想快點回到房間。
「嘭」的一聲,徐長生撞開院門,帶著渾身的雨水和濕透了的衣衫,衝進房間,一把掀開被子,把腦袋埋了進去,但更像鑽進牆上的那條裂縫中去,這樣就真的沒人看得見了。
此時徐長生的腦子一片混亂,好像滿腦子都是古零清和學生們嘲諷的表情,都在指著徐長生,笑的十分癲狂,而徐長生此時的太陽穴也是一凸一凸的。他從來沒這麼難受過。
在安靜的被窩裡面,徐長生都能聽見自己的心跳聲,跳的很急,很響,好像都要從胸腔裡面跳出來似的。徐長生沒感覺的是,此時他在被子外面的身體也在不停地發抖,抖得跟篩子一樣。
……
而此時的集市裡頭,一個身穿破舊道袍,嘴角留著點八字鬍,頭頂一頂五嶽冠的消瘦中年道士,正靠在一棵樹下躲雨也是昏昏欲睡。
梁米忍不住拿手指頭戳了戳他,談笑一個激靈,立馬就清醒了,四處張望,以為是有生意上門,卻發現什麼都沒有,還是下著大雨。
連這棵大樹也快躲不了了,身上的道袍都濕了好多處,談笑回頭瞪了梁米一眼。
梁米小聲的說:「談笑,不會是一上午都沒生意吧,那我們今天中午吃什麼?」
「不會的,就算下大雨肯定也有人出門了,你放心吧。」談笑一副老神在在的樣子說道。
突然談笑眼睛一亮,「前面不是來了嗎?」
談笑清了清嗓子,朝走來的李大娘招呼著。「嘿,李大娘來算一卦唄,貧道上知五千年,下算五百年,運勢,事業,姻緣都能算,不知你要算點什麼?而且今天下雨就算你個半價吧,只要一文錢…」
梁米一聽立馬掐了一下談笑的大腿。
談笑馬上醒悟過來,改口道:「只要兩文錢,兩文錢就夠了。」
李大娘一臉狐疑的看著談笑,但想到今天上午一直下著大雨,這兩人肯定也沒掙到幾文錢,說不定連午飯都還沒著落。便走了過來,大不了就送個兩文錢給他們,就當結個善緣。
也沒個坐的地方,李大娘便撐著傘站在談笑面前,笑道:「那你就幫我算算我的姻緣吧。」
李大娘想到這幾天,老錢的行為好像有點奇怪,難不成是在外面找了個狐狸精?可他平日里的開銷都掌握在自己的手中,應該也沒什麼錢出去吧。
談笑應了一聲,一到算卦的時候,彷彿就變了一個人一樣,不再一臉嬉笑,而是一臉認真地從懷裡取出三枚銅錢,在右手上一字排開。然後往空中一拋,銅錢在空中翻轉,左手則捏著手訣,飛快的掐動著。
梁米就覺得譚笑現在的模樣可牛氣了,自己要學會了這一手,肯定能在徐長生面前吹噓好幾天。梁米也求過談笑好幾次,讓他教自己這一手。可每到這個時候,談笑就說要收梁米當徒弟,這可是看家吃飯的本領,非徒弟是不教的。
梁米一直覺得談笑說要收他當徒弟的時候,眼睛是放光的。萬一真的當了他的徒弟,他就不出去算命掙錢了,天天逼著自己算命來養活他。那自己不就虧大了嗎?說不定自己連出去巡查領地的時間都沒了。至於騙他當了徒弟,學了本領,翻臉不認人這種事梁米可是萬萬不敢想的。萬一要是被徐長生知道了,非得打斷他的腿不肯。
等左手的手訣掐完,那三枚銅錢也掉回了右手,一字排開。談笑看著手上的銅錢,抬起頭奇怪的看了李大娘一眼,轉身拿出紙筆,在紙上寫下一個字,回頭遞給了李大娘。
李大娘也一臉狐疑地把紙攤開,發現上面寫的竟然是一個「散」字。
忍不住把紙一握,捏成一團,扔回談笑身上。破口大罵,「你這遭天瘟的牛鼻子老道,哪見過你這麼咒人的?老娘看你可憐,本想贈你兩文錢,沒想到你竟然不領情,反而咒老娘,活該你餓肚子,不,是餓死你活該!」說完一刻也不想留了,提起放在地上的菜,氣沖沖的往回走了。
談笑抹了一把臉,不知道是雨水還是李大娘的口水,一臉滄桑。
梁米一臉鄙視的看著談笑,談笑有些尷尬,好不容易有個生意上門,竟然還被自己搞黃了。
看來今天中午是又得餓肚子了,不過還早估摸著還能去福祿街那邊撞撞運氣,那邊住著的可都是大戶人家。商量一陣,趁著這會雨勢小了點,趕緊過去。
兩人在李府邊上找了個躲雨的地兒,把攤打開。靜待生意上門。
沒過多久便看見李府的大小姐李明月,撐著把綠色的點花油紙傘從外面走了回來。穿的是一身藍色的翠煙衫,水霧綠草百褶裙,身披淡藍色的翠水薄煙紗,肩若削成,纖腰微步,姿色也是上佳。
怪不得前來提親的人門庭若市,但都被李府的老爺一一拒絕。
談笑立馬吆喝著,李明月遲疑了一下還是走了過來。梁米卻是把頭低了下去,他對這樣長得跟木板似的大小姐沒什麼興趣,他喜歡的還是李軟那樣的,有看頭,特別是李軟低下頭去拿豆腐的時候。
談笑一笑,嘴巴上的八字鬍一抖一抖的,說道:「不知李大小姐今天算些什麼?運勢,事業還是姻緣?我想應該是姻緣吧,看李大小姐面色紅潤,莫不是遇見心上人了?那就這樣吧,今天這一卦,算李大小姐半價,只要兩文錢就夠了。」
李明月想了想,朱唇輕啟,「那就算姻緣吧。」
這次談笑沒那麼多花哨,直接讓李明月從簽筒上抽出一根竹籤。談笑看了一眼,再從隨身攜帶的包裹裡面抽出一張符紙,遞給李明月,一臉笑容。
李明月接過符紙一看,臉色大變,把符紙掐成一團,扔回給談笑,冷著臉轉身便走了。
談笑也有些愣住了,劇情好像不是這麼回事啊,不是應該李明月一臉歡喜的給了自己兩文錢,說不定還一時興起,多給了自己幾文錢嗎?怎麼會這樣。
梁米抬頭看了談笑一眼,從地上撿起那張符紙攤開,只見上面寫著。
十八新娘八十郎,蒼蒼白髮對紅妝。
鴛鴦被裡成雙夜,一樹梨花壓海棠。
梁米氣呼呼的看了談笑一眼,「我說老談,你這真的能掙錢?」
「我這不是一緊張抽錯了嗎?我本來是被給她抽一張上上籤的,沒想到把這張抽了出來。」談笑也有些鬱悶。
梁米起身拍了拍屁股,無奈的說道:「我還是看看徐長生那有什麼好吃的吧,跟著你遲早得餓死。」
……
而就在不遠處的孫府,孫橋和巫維虎也在房間里商量著什麼。
突然孫月璇一把把門推開,拿手指著兩人說道:「好哇,你們兩個竟然又想跑出去打架,我這次非得告訴我爹和巫伯伯不成。」
孫橋和巫維虎顯然沒想到孫月璇竟然在門口偷聽,竟然把他們準備偷偷的揍李寒冬一頓的事情給聽了去。
巫維虎一陣緊張,手足無措,連忙否認道:「沒,月璇你聽錯了,我們都是說著玩的,怎麼可能真的又跑出去打架。」
孫月璇一臉鄙視的看巫維虎,這也是她最不喜歡巫維虎的一點,明明長得五大三粗的。卻那麼膽小,什麼都不敢承認。
相反孫橋就不會,孫橋從懷裡摸出幾兩銀子,遞給孫月璇,說道:「好妹妹,這次你可不能告訴爹,告訴了他,我可就沒有零花錢了,沒有零花錢也就沒有錢給你買吃的了。」
孫月璇歪著頭想了想,好像是這麼個道理。
於是白了巫維虎一眼,蹦蹦跳跳的走了。
剩下的孫橋和巫維虎對視一眼,消息竟然泄露了,這次只能無奈取消,下次可一定要找個沒人的地方商量去。
……
徐長生始終不敢把頭從被子里拿出來,哪怕心臟跳的沒那麼快了,還沒肚子咕咕叫的聲音大。
而且好像在隱隱約約聽見了蘇笙和梁米的敲門聲,賀大娘也來叫了好幾次,也聽見高薦之在隔壁大聲喊著徐長生的名字,肯定是在嘲諷自己,就更不敢出去了,還是等晚上天黑了再出去吧。
直到天黑,徐長生才去廚房弄了點吃的,家門口的賀大娘直到看見徐長生家中亮起火光,才放心的回屋,今天她也聽說了徐長生的事,知道這小子臉皮薄,可沒想到竟然都到了這個點才從房間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