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四 中校辛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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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校先生這次確實傷的不輕。
儘管他的笑容,仍是那樣明朗寫意,透著春風般清柔的暖意。
但渾身纏緊的繃帶,打滿石膏的四肢,以及綁在頭上的厚紗布,都無疑證明他此時此刻只是個失去行動力的傷患。
看到月琅琊時,中校先生那雙清澈的仿若寒泉般的烏黑眼眸中又閃動起略有些孩子氣的頑皮和戲謔,笑容純真明朗的打了個招呼:「嗨!大強同學,早上好。」
是的,看到月琅琊,中校先生表示心情很好。
天知道這樣躺著養傷是一件多麼無聊透頂的事!
作為一個絕對的顏控,他覺得他需要美人的撫慰和---解悶。
好!
中校先生只是想在養傷期間給自己增加點福利待遇。
儘管他對男人沒有身體方面的性|趣,但他並否認自己是個好美色的人。
無論男女,只要足夠漂亮,對他都能構成不小的吸引力。
雖然,他最想做的是將美人們**解剖或者製作成精緻的人體標本。
但作為軍人,他自然不可能對無辜者下手。
那麼,找個美人養眼談心逗趣解悶,總不算出格!
這樣說的話,月琅琊或許該深感榮幸。
因為,目前最讓中校感興趣的『美人』正是月琅琊。
當然,如果月琅琊明白了中校的心思,一定會很禮貌的對中校說一句:滾你媽的!
瞧!顏控的心思,並不是每個人都能理解的,不是嗎?
「請叫我木華,謝謝。」在初次見面時,月琅琊就已經著重的表示過,他並喜歡自己的名字和小強同志建立親戚關係。
那噁心的六足爬行動物,相信任何人都不喜歡。
「華木,我堅持。」中校先生的惡趣味除了喜愛美人,偶爾裝B裝嫩裝可愛之外,還總是固執的亂給人起外號和改名字。
脫離了小強親屬關係,月琅琊自然就大度的不跟他介意稱呼上的問題。
他在床邊坐下,視線落在滿身繃帶的林天身上,短暫的沉默了會,才認真的說了句:「中校辛苦了。」
林天瞬間錯愕。
半晌,才有些抑制不住的笑出聲道:「你這是在慰問我?」
中校辛苦了!
呵!
已經很久沒人跟他說過這句話了。
軍部那些領導,還有幾人記得他的中校頭銜?
事實上,應該有不少人正絞盡腦汁的要抹滅他身為中校身為Z**人的身份,甚至恨不得將他送上軍事法庭直接處以極刑!
「好笑嗎?」月琅琊不覺得自己說的話有什麼可以引人發笑。
笑聲震動了受傷的胸腔,林天止笑,輕咳著緩了片刻,低沉的仿似帶著某種蠱惑力的嗓音透著幾許乾澀的暗啞道:「不,一點也不好笑,我只是有些意外。」
不等月琅琊介面,他又微微笑道:「麻煩給我杯水,謝謝。」
放置在病床頭的木柜上很顯眼的擺著一隻紫竹制的茶杯。
非常天然的竹筒狀。
直徑最多4CM,看起來很是纖細,盈盈可握。
杯身的顏色雖似經歷了風雨,大半已經斑駁不堪,但光澤度卻很是溫潤。
想是總被人的掌心所摸握!
一個筆風飄逸狂放的【心】字,如展翅高飛的雄鷹般盤旋在杯身上。
很有種我欲乘風歸去的超然之意。
但是——
到底誰在這樣一個不俗的文字下方刻畫了一隻吐舌頭裝可愛的機器貓啊?!
鑒於木柜上只擺著這一隻杯子,所以月琅琊完全不用猜測,這杯子絕對是中校先生專用的。
起身,拿杯子倒水。
林天的雙手打著石膏,不能行動,頭頂也纏著厚紗布。
要喝水的話,自然只能由人喂。
這種對自己的身體完全無能為力的狀態,極讓林天嫌惡。
但看著月琅琊俯□,輕輕托起他的後腦勺,將杯子遞到他的唇邊時,林天忽然覺得---其實偶爾這樣也不錯。
畢竟能和『美人』近距離接觸,還挺能解悶的。
更何況這或許還是個體貼的『美人』。
瞧!水是最適合入口的溫水,且喂水的動作輕緩平穩,一看就是個會照顧人的。
果然他的眼光很值得信任啊!
為了多感受下『美人』的體貼,中校先生居然就這麼一氣的將整杯水喝完了,直到月琅琊拿開杯子,中校先生才意猶未盡的舔了舔濕潤唇瓣的清水,頓覺渾身都舒爽了。
「還要嗎?」他的樣子看起來似乎還很饑渴。
「再要的話,哥哥會很麻煩的。」林天有些煩惱無奈的朝他皺了皺眉。
喝多了,就要上廁所,這會很討厭。
沒有個五、六十天,他身上的石膏是拆不了的。
這聽起來,就讓他惡寒。
他承認自己不是個皮薄肉嫩的人,但---
作為一個成年人,被人伺候衣食起居是種享受,但倘若連吃喝拉撒都伺候全了,換誰都不樂意?
微沉吟,月琅琊放柔語聲:「別想太多,靜心養傷,會很快恢復健康的。」
是的,他這是在安慰林天。
其一,他本就不討厭林天,否則林天送的【血月彎刀】,他也不會收。
其二,林天是個軍人,一個願意為了國家四處冒險的優秀軍人,光是這一點就足夠月琅琊欣賞。
其三,林天是為了完成國家交付的任務才身受重傷,他值得月琅琊敬重。
報效國家這種事,不管誰來做,都值得敬重。
值得欣賞和敬重的人,難道不應該安慰和關心嗎?
「如果你這是在關心我的話,我想我一定會很聽你的話。」林天唇角微翹,淺淺的笑容似乎又透出股孩子氣的純真和頑皮。
「這麼說,只要我關心你,你就什麼都聽我的?」
他的笑容十分討人喜歡,連月琅琊見了,都忍不住心生親近。
「為什麼不呢?你肯定不知道,我對真正關心我的人,一向是沒有任何免疫力的。」中校無比真誠的望著他。
事實上,中校確實很真誠。
如果不是好友木焰的連續要求,他是決然不會回國養傷的。
是的,正是因為木焰真正的關心他,他才違背了自己決定留在國外的想法。
國內養傷,就安全了嗎?
這四周所謂的保護,難道不是國家對他變相的監視?
當然,相信他真不回國的話,很可能稍微再等幾天,他這個中校就成了國家暗中通緝的A級重犯了。
聞言,月琅琊不覺微微挑了挑眉。
對關心自己的人,沒有任何免疫力?
這林天竟然如此珍惜身邊人所給予的真情!
有些意思。
「恩,我會記住你的話。」看著林天蒼白俊逸的面上已染上疲倦之色,月琅琊淡淡道:「現在你可以休息了。」
「是關心?」林天的身體狀態,確實非常不適合長時間閑聊,但如果對方是月琅琊的話,他覺得他可以將倦意往後再壓壓。
美人的關心,總能令他精神愉悅。
「是。」應該是。
「那麼,等我醒了,再繼續聊。」林天心滿意足了。
「恩。」月琅琊應了一聲。
林天果然輕輕合攏了眼睛,長長的眼睫毛蝶翼似的在眼帘下微微顫了兩下,便歸於沉寂。
方才還鮮活明艷的面龐頓時恬靜的如同戴上了一面象牙色的精緻面具。
剎那間,竟像是生氣全無,失去了生命的活力!
「林天!」月琅琊看的一驚,腦中遽然劃過了一幕似曾相識的畫面,忍不住就伸指戳了戳他的臉頰。
「恩?」林天也被戳的一驚,蝶翼般的長睫毛微微一顫,又睜開了眼。
烏黑幽沉的眼眸透著未加掩飾的倦意。
面具瞬間打碎,生命的氣息似乎又從他的眼中流散到全身。
月琅琊心下無端鬆了口氣,唇角挑起輕柔淺笑道:「沒什麼,睡!」
林天被他笑的有些眼暈,忙閉上了眼。
看來這『美人』殺傷力太強,也有那麼點承受不住。
月琅琊目光在他臉上定了三秒,起身走了出去。
方才在腦中掠起的畫面——
居然是林揚死在自己懷裡的畫面!【第一章內容】
他已經很久很久不曾回憶過這個畫面。
但不回憶,不代表遺忘。
相反,一旦想起,那一幕就會極其清晰。
【戰爭結束,如果你還活著,請替我照顧家小。】
林揚臨終時所說的話,言猶在耳。
每每想來,都讓月琅琊心痛難忍。
林家幾代都是一脈單傳。
林揚所謂的家小,也不過是年邁祖母,寡母寡妻,和不足六歲的稚子。
林揚犧牲不過三天,月琅琊就立即書信月家,要家人務必照顧好林家老小。
直到月琅琊死於朝鮮,林家確實也一直平安。
現如今---
林家又是怎樣一個狀況,月琅琊毫不知曉。
方才林天閉上眼睛,如同失去生命般的姿態,簡直像極了林揚在他懷中斷絕呼吸的模樣。
關上房門,月琅琊背靠著門,輕輕呼了口氣。
照顧林家老小,是他答應林揚的事。
雖則他相信月家會照顧好林家,但世事變遷,月家子孫究竟心思如何,也不是他可以揣度的。
月家,風雲了將近三百多年的名門望族。
要說裡面都是仁心善人,那可真他媽太荒誕可笑了!
到底有沒有真心真意的照顧好林家,這事還真沒個准。
至於,祁、齊兩家如今雖然都成了權傾一方的大家族,但倘若是月家要找個由頭棄林家不顧,誰又敢出面干預?
月家人做事一向滴水不漏,或許就算旁人想干涉,也不知道從什麼地方入手。
月琅琊稍微思索了下,就不免寒了面色。
林家的後輩,現在過的好不好?
這件事,看來他怎樣都要去查一查了。
兄弟的臨終囑託,言猶在耳,他怎能忘卻?
——
這是一幢海邊別墅。
海風吹來,夾雜著海水的咸濕氣。
沙灘岩石承受著浪濤時輕時重的衝擊,發出陣陣激昂低悅的叫嘯聲,嘩啦嘩啦嘩啦啦啦---!
「他睡了?」木焰正坐在海邊一處岩石上,手拿著釣竿在釣魚。
「恩。」月琅琊走過去,在他旁邊找了個稍微平整點的地方坐了下來:「他傷的很重。」
「他家只剩下他一個人,他說他還沒給林家留個傳承,所以絕對不能死。」木焰握桿的手微微收緊,指節泛了白:「能活下來,已是奇迹。」
月琅琊一時沉默。
林天,竟然沒有一個親人嗎?
這樣的感受,月琅琊從未嘗試過。
葉舟,也是個孤兒。
和他們比起來,月琅琊的兩世人生都太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