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玖拾叄章
十二月冬,今年的初雪來得晚了些,那日姍姍來遲的初雪攜闌筠而至。
彼時我與太子哥哥正在檐下溫茶賞雪,聽到齊行傳來消息時,我握著茶杯的手一頓。
兩個多月毫無音訊,更不曾託人給我帶半句話,我將齊行派出宮外幾番尋他蹤跡,即便太子哥哥同我隱晦提過,闌筠趁時在外隱秘行事,我依舊放心不下,心中始終沉著塊石頭。
他終於與初雪同來,我喝了口茶,輕輕鬆了口氣。
太子哥哥瞧了我一眼,揶揄我道:「左相大人一回來,齊行便來報,啊昭對其可是十分惦記。」
「妹妹怎能不惦記?當初左相大人與我在瑤城分離,當時情況又那般危急,妹妹安然回宮許久,又久未聞左相消息,怎能不擔憂?」我面不改色:「妹妹也不是無情無義之人。」
太子哥哥輕聲笑了:「如此…左相大人入宮了,啊昭不去瞧一眼?」
我淡漠道:「人未死便好,有什麼好瞧的?」
他若有所思。
「所以你幾番尋他消息也只是出於普通關心?不是因為你喜歡他?」
他問得如此直接,我突然間語塞。
他又:「你可別蒙我啊昭,你喜歡左相不是人盡皆知嗎?雖說啊曜說你是鬧著玩的,但是我覺得你玩鬧歸玩鬧,你絕對是對他動心了!」
我莞爾:「太子哥哥怎如此篤定呢?」
他頗自信著:「太子哥哥對你也是有幾分了解的,你對那溫雅清貴的總會多瞧幾眼,左相是霽月光風的君子,本性又如松雪冷傲,你這頑皮性子定是要去招惹人家。」撇我一眼,又悠悠道:「他睿智無雙,雖為儒生卻不迂腐,豁達通透,他入朝為官拜相期間所建議父皇改革漢周之法,皆你私下所讚許,即便曾被舉朝反對的全國開辦私塾之法,你表面上同人家過不去,事實上心裡稱揚人家,此去邯州又得左相一路教導,甚至以命相護,單純的小公主怎能不動心呢?」
我忍不住給他鼓了掌。
「太子哥哥,你該去說書。」
他大笑了幾聲,眉目舒朗:「我該是有這天賦的,便是你二皇兄也說過。」
我:「……」
瞧他那一本正經的樣子,太子哥哥除了在管理國事上沒啥天賦,其他的十分精通倒是真的。
許見我面無表情,他嘆氣:「你這丫頭,越發的沒趣,怎麼也學你二皇兄總是冷著張臉,如此不可愛。」
二皇兄有面癱皇子之稱,只在太子哥哥面前有顏色,但這近日對著太子哥哥冷著臉也是因為前些子太子哥哥突然向父皇請辭太子之位,甚言將太子之位讓給二皇兄。
那番話不止惹得父皇不滿,二皇兄也氣得不行,還同太子哥哥吵了架,雖然吵完架太子哥哥還是無心般,但二皇兄也已好幾日不給好臉色看了。
「明明是太子哥哥心中有事瞧著啊昭不討喜,得你厭煩了,反倒過來怨妹妹不可愛,我這十幾年來的這張臉,你不過是看膩了。」
太子哥哥起身:「哎!打住!打住!算哥哥怕了你了。」
他索性茶也不喝了,扯了個政務繁忙的借口就溜了,說到這,太子哥哥想讓位的法子也不是突起,從前陣子他就每天拉著二皇兄幫忙處理政務,原以為是想偷懶,原是存了那樣的心思。
看著太子哥哥坐在輪椅上逐漸遠去的身影,我問齊行:「陳家那邊最近有何動向?」
齊行想了一下:「倒是沒什麼,便是好像太子提出讓位,似乎沒同陳家人商量過,那天陳家啊公和陳國舅在太子面前大發雷霆了,陳夫人也連續幾天進宮找皇后了。」
我笑了一聲:「陳家人一天到晚蹦躂得倒挺歡,廖家一倒下沒了對頭,陳家這風頭也是越發的足。」
此次賑災陳家極力出頭,攬了不少功,便得了父皇不少恩賜,眼下風光無限,未想太子哥哥突然提出要讓出儲君之位,可把陳家急壞了,自也在朝廷引起軒然大波。
朝臣貪污腐敗,年末多是天災瘟禍,搞得民不聊生,舉國上下本就人心惶惶。
太子哥哥在這時提出讓儲實在不妥。
好在這混亂的時刻,闌筠終於回來了,他便如一顆定心丸,定住所有人的心。
定住我的心。
即便聽到他回來的消息我表現得那般冷靜,可我的心波涌如濤浪,我從未如此迫切的想見他,從未如此渴望看到他,可我不能,許是前日父皇的旁敲側擊與提醒。
他坐在那龍椅上,高高在上:「朕讓你同闌筠出行,乃要磨練磨練你的性子,點闌筠為師,是想讓他教導你懂事些,朕不望你像你母后一樣端莊大方,賢良淑德,至少不乖張跋扈,胡作非為。」
越說越氣:「你不願在太學院上課,朕破例讓你隨師出遊,你倒好,沒半點長進,回來便散布謠言。」
我跪在地上,抬眼望他:「倘那不是謠言呢。」
父皇斂了臉上的怒氣情緒,語氣有些陰涼:「闌筠為你之師,師生有私情,這違背倫理,便是他師德有虧,是想朕砍了他腦袋嗎?」
我垂在裙邊的手捏緊了裙擺,睫毛微微顫動,嘴角扯出一抹笑:「好啊,那父皇便砍了他腦袋,反正他不喜歡兒臣,死便死了。」
「孽障東西,心腸如此歹毒。」雖然他的語氣依舊陰涼,卻沒了那危險的銳氣:「世間好郎婿那麼多,喜厭之心不要那麼重。」
我偏故意:「兒臣就喜歡左相大人那樣的。」
父皇不耐煩的一甩袖子:「行了,天不早了,早些回去歇著吧。」
我還欲開口,他卻直接走了。
看著父皇的背影遠去,我那直挺的背突然泄氣般彎了,癱坐在地上。
回到都城時,我頭一次動搖了父皇自小灌輸的公主使命,想逃離身份帶來的枷鎖,所以我試探著父皇的可能。
我早已聽知北昌使臣即將來訪,眼下漢周動蕩,各國蠢蠢欲動,狼子野心可見,是以,漢周與北昌極有可能聯姻,而漢周的親公主只有我與三皇姐王翡……
我只是有些不甘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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闌筠回都城半月有餘,我才在東宮處瞧見了他。
瑤城一別,竟快三個月。
那張溫雅如玉的俊顏在眼前,讓我牽腸掛肚淡如煙的眸子此時正望著我。
風吹來,我的心亂了。
如太子哥哥所說。
對闌筠動心是件理所應當的事。
我也才十六歲,長在宮裡頭,平生里遇上有趣的人不多,驚艷的人里偏偏有他一個。
謙謙白玉的君子睿智無雙,笑如朗月,那雙溫情的眼睛瞧著你,柔聲的喚著:「殿下。
我又怎會不動心呢?
他如此狡猾,不管溫情還是冷漠,虛情還是假意,都能擾亂我的心,即便我不想承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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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又來了,還有人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