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5.終於有了孕婦的自覺
()劍聲一路送我們到普陽碼頭,便和我們拱手道別,絕塵而去。
葉蘇扶我到碼頭一處茶攤坐下,自己出去走了一圈,很快便回來告訴我已經找了今日開船去落霞的船隊請他們代為傳話,而一艘北上青塘運送布匹的船隻則願意載我們一程。
去昭嶺,自然要在青塘下船,轉乘馬車。
一想到要回到那片我奮鬥過的土地,洒家不覺有些激動,連心情都變得小清新起來了。我剋制不住地攥著茶杯,老頭子痛說革命家史一樣感慨萬千地懷念我那被沈鴻燒掉的茶舍,又絮絮叨叨地遺憾,說可惜買了茶舍的那位冤大頭,本是撿了個天大的便宜,結果訂金都付了,到嘴的鴨子硬是飛了,賠得底兒掉。
葉蘇揉著我脖子取笑我:「一說到青塘和茶舍就恁多的話,好像連園裡有幾株桃樹、每株長勢如何都要回憶一番似的,不知道的還以為要回娘家呢。」
我笑嘻嘻地點頭同意:「其實也可以算是娘家。傾羽就是從青塘出嫁,我在那裡也算是扎過根發過芽,如果不是沈念恩、如果你沒接我出青塘,恐怕咱們就此便天各一方地互相懷念了,哪還輪到現在揣著肉餡兒故地重遊?——要我說,若是沈念恩不介意,你倒該去謝謝他成人之美呢。」最後一句就是開玩笑了,沈念恩心胸再寬闊也不見得能容忍我用他老相好的肉身釣上個金龜婿,更何況他本就不是多大度的人。
葉蘇撇著嘴不屑一顧:「哪用他成全?不管你遇上他也好、遇不上他也好,我早在沈家堡就看中了你,你當你逃得了么?就算是上窮碧落下黃泉,我也會把你逮回來,粘著你纏著你,讓你沒了我就不行。」
「自戀你就!」我故作傲嬌地哼一聲,其實心都被這混蛋給泡得酥了。
為免我倆太過肉麻噁心到了過往無辜群眾,我捏著他手指笑呵呵地岔開話題:「相公在碼頭可謂如魚得水,好像蹲在自己網上的蜘蛛似的,需要什麼只需彈一彈手上的蛛絲,那頭便有小蟲子自己撞上來,神奇得很!」
葉蘇笑著解釋:「碼頭上來來往往的,無非就是那麼幾群人。三成是自家兄弟,四成是生意上有交集的船隊、商號,剩下的那些,知道我是誰之後,也願意賣我幾分薄面。」
我驚訝地張大嘴巴:乖乖,我老公不光在海上有話語權,內河竟也說得上話!這得是南帝北丐一樣的超然地位了?
葉蘇笑著幫我把下巴合上:「沒娘子想得那麼誇張。走船么,總是聚在一起最穩妥,到了別人的地盤說不得也要去拜一拜碼頭,這樣一來二去的,大家便都認識了。」
我轉轉眼珠,突然道:「其實每趟船未必就能正好裝得滿滿當當、一點空地沒有。若是利用這些空處,替人帶些小件的物事,就算每件只收幾兩銀子,然而積少成多,也未必不是樁好買賣,是不是?——自然,這樣的生意單一家來做,總是做不成的,但若把內河上往來的船隊都集結起來,瞅准了空船發貨,那便是好大一張網了。雖然一開始生意必然會少些,但如此便利的網路,只要用過一次便會嘗出甜頭來,到時大家口口相傳,不愁不能客似雲來。」聖母瑪麗蘇,請原諒我,我又開始剽竊物流集散的點子了。
誒,總要給我點可以玩的東西么!再說本座的專業可是經濟管理呢,不剽竊點現代物流管理、全球一體化的idea出來震懾一下世人,你出門都不好意思和變著法抄四大名著金庸瓊瑤的穿越女、重生女打招呼!
——靠,洒家的三觀似乎歪到西伯利亞去了。
葉蘇偏著頭想了想,眼睛也亮了:「是個好主意。物件包裹什麼的倒是小頭,重要的是書信消息這一轍,若是遇上了急事,縱是花高價,只要保證那消息三日內送到,怕也有不少人是願意的。況且這買賣不需什麼額外的開銷,統共只在碼頭辟個倉房、聘個文書即可,卻是不費什麼心思的。」
我咳嗽一聲,用火熱的眼神向他傳遞摩斯碼。
葉蘇失笑:「放心,自然少不了你來攙和一腳!」笑完又婆娑著我的手背感慨,「先是制鏡,再是望遠鏡和軍刀,這次得了行烈的好處之後,竟又讓你想出這樣妙極的一個點子。小鈴鐺,你其實是財神下凡?」
我哈哈大笑,雙手捏了個猥瑣的蘭花指放在胸前,順著他胡扯:「喲,竟被你這小賊看出了本仙的真身!實話說了,我本是財神爺坐下招財童女錢滾滾,爾等凡人,見我還不快拜!」因為得意忘形,我說話時聲音稍微大了些,旁邊坐著的幾位喝茶的客官聞言紛紛驚恐地看著我,那一雙雙小眼神兒,跟圍觀神經病差不多。
葉蘇大笑,匆匆往桌上扔了茶錢帶著我離開,低頭點點我鼻尖:「凡人怎能參悟上仙的心思?上仙身處凡世,當小心謹慎,切切不可隨意露了法相,引得惡人覬覦!」
我拍拍他肩膀繼續滿嘴跑火車:「不怕!本仙下凡時,財神爺曾指給我一位降妖伏魔、法力通天的羅漢保駕護航,如今本仙有羅漢庇護,自然想怎麼說就怎麼說!等閑凡人哪能近得了我身!」
本大仙也是現代職場里摸爬滾打過的,又怎麼會不懂得藏巧露拙的道理?只是因為我有葉蘇才敢這麼放肆,想說什麼就說什麼,想到點子便毫不顧忌地告訴他。
只要有葉蘇在,我就不會有事。
我十分肯定且依賴這一點,並漸漸開始恃寵而驕。
葉蘇笑眯眯地抱起我:「那麼請上仙抱穩了,羅漢要帶仙子上船嘍!」說著就抓著碼頭上隨處掛著的纜繩一盪,也不走跳板,直接依著人猿泰山的路子帶我盪到甲板上,一個漂亮的落地站穩身形。
甲板上忙碌的船工紛紛停下手中的活計,鼓著掌大聲喝彩:「葉大好身手!」又向我拱手笑道,「見過嫂子!」
我笑著點點頭,剛想回應幾句精妙絕倫的開場白,卻突然覺得一股酸水迅速湧上喉嚨,於是再也顧不上面子之類的身外物,趕緊掙開葉蘇的手臂迅速衝到舷牆邊上吐個不停。
慘,孕吐大神終於找上我了。
可見人不能太傲嬌,前幾天我還和葉蘇炫耀洒家天賦異稟,無論是暈船還是妊娠反應都輕鬆hold住,全無副作用,今天就變本加厲地報應回來了。
人的自我暗示是很奇妙的一樣東西,比如在沒感到姨媽大駕光臨之前,一般女孩都會上竄下跳無所不能,給根金箍棒就成了孫大聖。但一旦感覺到熱流或是看到紅色,立即就覺得腹脹腰痛全身不舒服,只想圍著毛毯喝熱水。鬧天宮?您叫我蹦一個我都跟您急。
我現在也是一樣,從第一聲嘔吐開始,我便可憐兮兮扒著舷牆吐得昏天黑地,直覺得肚子也痛了臉也腫了,渾身的鈣質好像都被小魔王給吸走了,燦爛的人生瞬間枯萎了。我第一次真切地感到肚子里當真揣了個會慢慢長大的肉餡,自己再也不是前途無限的新一代,而是新一代他媽,不由一陣恐慌無助。
葉蘇趕過來一邊幫我順背一邊輕聲哄我,不住道歉說不應該抱著我盪過來,以後再也不這麼做了。我忙著除舊迎新沒空理他,等胃裡再沒什麼可吐,才揪著他前襟眼淚汪汪地問他:「慘了,我這樣一路吐啊吐啊的,他們會不會嫌臟把我趕下船啊?」
沒等葉蘇回答我,甲板上的船工便圍過來喜洋洋地拱手道賀:「原來嫂子已然有了身孕!恭喜葉大!」
葉蘇攙著我點頭笑道:「同喜同喜。」扶著我腰低聲道,「別亂想,我陪著你呢,誰敢對你不好!」說著就半挾半抱地跟著引路的船工進了房間。
我的眼淚嘩嘩地流,卻說不出究竟為什麼傷心,於是想到自己可能得了產婦憂鬱症,眼淚不由流得更凶。
葉蘇溫柔地替我擦臉,頂著我額頭笑話我:「哭娃娃。」
我咬他一口,嗚嗚嗚地指著臉邀功:「我這是替你孩子在哭!我容易么我!」
葉蘇便摟著我好言好語地哄:「不容易不容易,我家凌鐺最棒了。」又把手臂橫在我面前,「莫哭太長時間,當心哭壞了眼睛。要是覺得心裡實在憋得難受就咬我一口,嘗著肉味兒,心情就好了。」
我大怒,順水推舟地揪過他胳膊來咬了一口之後,又憋不住樂了:「混蛋,敢情我是饞肉了?」
葉蘇笑嘻嘻地:「可不是饞肉了么?」邊說邊用鼻尖曖昧地蹭我的耳垂。
不同於以前,葉蘇溫柔得彷彿我是塊豆腐一樣。
……好像,我們在船上上演「船戲」的時間和次數很快就要超過岸上了。
呀達,好害羞。
就這樣,我們在別人的船上過了兩天沒羞沒臊的日子,在第三天早晨登上了久違的青塘碼頭。
葉蘇笑著問我:「有什麼特別想見的人嗎?」
我連連搖頭:「別開玩笑了,還真當我要去謝沈念恩么?——至於公子,既然沒什麼關係,又何必去擾人家清凈。想來想去,我最放不下的不過就是我那茶舍了。雖然早就聽說那裡成了一片焦土,然而若不親眼見見,總覺得心裡像吊著什麼似的。時隔半年,不知那邊仍是荒著還是已經另闢他用了。也不知道桃樹是不是全燒光了,還剩下多少……」
我一啰嗦起來就沒個完,葉蘇只含笑聽著,沒半點不耐煩的意思,我倒是先不好意思了:「哎呀,怎麼變嘮叨了。」
葉蘇笑著刮我鼻子:「要是你連想說的都不能說,在下還怎麼算得上是仙子的護法羅漢呢?你說什麼我都愛聽著呢。」說著就牽住我手,帶我租了輛馬車,直奔桃園。
出乎我意料,桃園看起來沒什麼變化,一株株桃樹鬱鬱蔥蔥地掛著半青不紅的果子,茂盛得好像壓根沒受過大火的洗禮,四周也沒有任何衰敗的跡象,一切都十分的欣欣向榮。若不是原先的茶舍確實沒了蹤影,我簡直要懷疑那場火不過是捕風捉影的謠言罷了。
我被葉蘇扶下馬車,還沒進園子就聽見竹笛聲聲,曲調洒脫清亮,帶著點鄉野農夫的玩世不恭,又隱隱透著絲方外隱士的清高淡然。
我不由慢下腳步,仰頭看新建成的三層竹,竹頗具唐風,屋頂卻帶著點胡人建築的特點,四角略翹,檐下墜著亮閃閃的銅鈴。竹旁高高地挑著一道酒幡,「無酒不成詩」五個龍飛鳳舞的大字在風中恣意招展。
我笑道:「新主人倒是個妙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