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捕魚
窄小的山路上,爺孫倆一前一後的走著。扛著網兜的武厚,蹦蹦跳跳的跟在外公的身後,時不時指著一些不認識的植物,問外公它們的名字。老頭子總會停下腳步,細心的告訴武厚,教他區別一些植物,還有一些難見的草藥。
在山裡生活的居民,因為地處偏僻,早年間山裡又沒有郎中,所以基本上都識得一些草藥,知道它們的藥性,能簡單的治療一下感冒發燒,或者進山不小心划傷了身體,也懂得該用哪些草藥來止血,以防感染。
武厚記得有一年,自己貪玩,一個人出了門,想要去攀登那座最高的山,結果還沒走到山腳下,就在過一道溝壑的時候,不小心跌倒了,滾落了十幾米的距離,小腿上被划傷了一塊。
外公找到武厚的時候,他正在河邊清洗傷口,鮮血仍然一點一點的從傷口處滲出來。看到武厚的傷口,外公就在附近找了幾株草藥,用嘴嚼碎,敷在了武厚的傷口上,回到家裡又用布條連同草藥纏繞在小腿上。
就這樣過了幾個月,等武厚拆開布條的時候,傷口已然痊癒,而且連疤痕都沒有,就像從沒受過傷一樣。
從那以後武厚就再沒去爬過山,不是他怕了,是外公告訴他,你還小,體力不夠之類的話,說等長大了才能爬上去。也是從那以後,武厚就在心裡惦記上了這個事,決定等長大了一定要去攀爬那座最高的山。
一路上,爺孫倆有一搭沒一搭的扯著閑篇,路兩邊的草叢裡時不時有不知名的小動物被驚動,以最快的速度慌忙逃竄,頭頂也偶爾飛過幾隻結伴的山雀,嘰嘰喳喳叫個不停。又走了一段山路,爺孫倆轉了個彎,開始走下坡路,前面不遠處就是一處寬敞的平地,那裡有一條小溪,溪水是從武厚小時候想要攀爬的那座山上流下來的。
武厚在下坡路上走著,遠遠的就看到了那座山,思緒漂移不定了一會,他想起了小時候那次因為想要爬山而受傷的經歷。他心想,小時候爬不了,現在總能爬了吧?他看了看自己的雙腿和胳膊,握緊拳頭感受著力量,覺得如今這一米六幾的個頭,也算是長大了。
武厚朝著外公大聲說:「外公,我想爬山。」
正哼著小曲的外公疑問道:「爬山,什麼山?」
武厚答:「那座山阿。」說完用手指著那座山。
「哦,你說平皇山阿。」外公也看了一眼遠處的山頭。
「對,就是它。」武厚接著說:「小時候沒爬上去,心裡一直惦記著。」
外公回頭看了一眼武厚,只見他眼神堅定的望著平皇山,像是做了什麼決定一樣。於是說:「你心裡有這樣一股勁是挺好的,遇事不會輕易的放棄,可是啊,我勸你還是別爬那座山了。」
武厚聽了外公的話,心裡立馬急了,腳步也停了下來。惦記了那麼久,竟然勸我別去爬那座山,他急忙問道:「為啥阿?為啥不能爬阿?」
外公沒有停下腳步,邊走邊說:「這平皇山阿,比不上五嶽名山,可也有它的特點。雖說它高度還不是高聳入雲,但卻也是方圓幾百里最高的山峰了。尤其是這攀爬的難度,你想啊,那些名山,現如今已是被開發的風景區了,爬山的道路也是被開發好的,爬起來當然會輕鬆許多。而這平皇山呢?除了東邊坡度稍微小一些,其餘三面,都是近乎垂直的險峻石壁,連棵借力的樹木都沒有。而東面雖然坡度相對來說小一些,也長了許多花草樹木,但同時也藏著很多野獸呀,你說你一個小孩子,能去爬嘛?」
聽了外公的話,武厚苦惱了起來。山不好爬倒沒什麼,怕的就是那些神出鬼沒的野獸,要是些松鼠猴子什麼的,但也不足懼,可萬一碰到些狼阿虎阿什麼的,就麻煩了。萬一再碰到小說里寫的那種神奇的五步蛇,被咬一口走五步就當場斃命,那多不划算!
苦惱的武厚,低頭踢了一腳路上的碎石頭,碎石頭滾動了幾米,落進了路邊的灌木叢里。他心情有點低落,於是問外公:「不會那麼巧遇到什麼野獸吧?要不外公你陪我去爬?」
外公連忙搖頭道:「我可不去。」
武厚突然想到,不知道外公以前有沒有爬過。於是又問外公:「外公你以前爬過平皇山嗎?」
已經走到小溪邊的外公隨口說道:「咋沒爬過,你外公我想當年打死的那頭老虎,就是在那山腳下打死的。打死老虎以後也打消了我爬山的念頭,萬一山上有那老虎的同伴,我不得被吃了啊。」
武厚聽了外公這話,嘿嘿笑了起來。說:「原來外公是怕死阿,嘿嘿。」
老頭子停下腳步,看著清澈見底的小溪,邊脫鞋邊說道:「誰不怕死,你不怕嗎?」
武厚撇了撇嘴,小聲說:「那肯定怕阿。」說著也開始脫鞋,準備和外公一起下到小溪里捉魚。
小溪水流平緩,從上游一路而下,不緊不慢。站在岸邊能看到溪底長的水草,和三五成群,游來游去的魚兒。爺孫倆下到溪水裡,弓著腰,手伸到水面上,便保持了這個姿勢,開始一動不動的等待著魚兒的游過。
這裡的魚兒,少有人來打擾,所以畏懼之心不大。調整好站姿的爺孫倆,只靜止了一會,便有幾條碩大的草魚游過。武厚和外公同時出手,雙手迅速伸進水中,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各自抓住了一條草魚。外公把魚從水裡抽出來,扣住魚鰓,任那條草魚如何擺動著身軀,也掙脫不開緊緊扣住魚鰓的那隻手。而武厚,極少下水捉魚,不像外公那般熟門熟路,雙手緊緊抓著的草魚,用力的擺動著魚尾,魚身正在慢慢的從武厚的雙手間一點一點的滑出來。武厚見勢不妙,連忙跑向岸邊,到了岸上,把草魚重重的朝地上摔去。草魚被武厚摔得七葷八素,撲騰了幾下就不動了,武厚隨即把它扔進了帶來的網兜里。
外公也走上岸來,把手裡拎著的草魚扔進了網兜里,看著被武厚摔的已經嘴巴淌血的草魚,笑道:「你小子,直接摔死了。」
武厚也嘿嘿笑了起來,說:「反正都是死,與其活著的時候被刮鱗,開膛破肚,還不如直接摔死的痛快。」
轉身又走進小溪的外公嗯了一聲。「你這話,也有道理。」剛說完話,身後的武厚就把網兜甩了起來,然後狠狠摔向地面,外公捉到的草魚也被直接摔死。
接下來的時間,外公還是靜止的站在溪水裡,用同樣的方法捕捉著小溪里的魚兒,捉住以後就直接拋向岸邊,落到岸上的魚兒,基本上也就摔死了。武厚呢,就在溪水裡來回巡視,摸一些小魚小蝦之類的,偶爾還會碰到一兩隻小鱉,只是當武厚把小鱉拿出水面的時候,外公卻說:「放了吧,你現在用不著吃這玩意兒。」武厚只得又把小鱉放回水裡。
累了的武厚坐在岸邊,看著外公拎著魚走上岸,扔進網兜里,並在溪水邊洗了洗手,然後坐在自己的旁邊。武厚從口袋裡拿出香煙,給外公遞過去一根,外公接過香煙,點燃以後重重抽了一口,又狠狠地吐出來,說:「舒坦!」
武厚哈哈笑了起來,外公也哈哈笑了起來,遠遠看去這爺孫兩人,屬實是很融洽。
清風從山間吹過,吹皺了水面,波紋有規律的蕩漾而來,不遠處被風吹動的樹葉,傳來沙沙的聲響。外公看著眺望平皇山的武厚,脫去短袖的他,露出了漸漸有型的肌肉。雖然少年此時正是坐著,也正處在長身體的歲數,身高和體魄並未到達極限,可老頭子卻好像已經看到,一個高大,挺拔的男子漢了。
眺望平皇山的武厚,心裡正在激烈的掙扎著,到底要不要去爬平皇山。
他是那種有問題,要打破沙缸問到底,決定的事,一定要去完成的人。一直惦記著的,心目中最巍峨的大山,如果不能去攀爬,不能把它征服在腳下,這不僅是一種遺憾,以後更會是自己內心之中的一種羈絆,說不定會影響他的心性,從此變得一遇到困難,就選擇放棄。
武厚還是做了決定,決定一定要去攀爬那座平皇山。
外公此時莫名其妙說了一句:「你要是能練武就好了,絕對是武將之才。」
心裡剛剛決定,無論如何都要去爬平皇山的武厚,聽見外公說這麼一句話,奇怪道:「外公你說這話,是什麼意思?」
準備起身的外公回答他:「就是看你小子身板越來越壯實,覺得你不適合做文縐縐的戴眼鏡的文化人,還是適合做個大大咧咧的純爺們,哈哈。」
武厚也笑了起來,開口道:「對,純爺們,流血流汗不流淚的純爺們。」
爺孫倆又同時哈哈笑了起來,笑聲回蕩在山谷之間。
回去的路上,武厚背著網兜,外公仍然走在前面。天色漸晚,日落西山,兩人迎著夕陽,不快不慢的走著,都很享受此刻的時光。
路上武厚問外公:「外公,你說真有練武的人嗎?」
外公點頭回答他:「有,不過我也是小時候遇到過,那時候戰爭剛結束,他是從戰場上下來的,跑到這深山老林里打算隱居。」
「真的啊!?」武厚吃驚的看著前面的外公問。
外公嗯了一聲,又說:「這還有假,後來他就住在山裡了呢,還教了我些強身健體的拳腳哩。」
武厚趕緊跑向前跟外公齊肩而行,不敢相信的問:「他教你武功啦?」
「那哪算武功啊,鍛煉身體還差不多。不過也好在有那些強身健體的拳腳呢,不然我怎麼可能那麼幸運的打死一頭老虎。」外公解釋說:「其實那老虎不是成年的老虎,是已經到了老年的老虎了。如果是成年的老虎,你外公我阿,也見不到你了。」
「嘿嘿。」武厚聽了外公的話笑了一聲,接著問:「後來呢,那個練武的?」
外公翻了翻白眼道:「後來啊,死了唄。」
「啊?死了?」武厚又張大了嘴巴。
「對啊,你外公我都多大歲數了,我遇到他的時候,也就你這歲數,而他已是年過半百的人了。如今五十多年過去了,他還能活著嗎?已經死了十多年啦。」說話時,老頭子語氣中也有些惋惜。
武厚唉聲嘆氣,嘴裡直道:「可惜,可惜,要是還活著多好。」
外公問他「怎麼?他活著,你還打算去拜師阿?」
「那肯定的。」武厚噘著嘴說
外公哈哈笑道:「臭小子,你還是好好讀書吧,哈哈。」
無奈的武厚噘著嘴,不再說話,默默的往前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