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一章 白髮明鏡
洛漓瑤一直盯著眼前這人,眼睛眨也不敢眨,生怕自己是在做夢——這人的模樣並不是她所熟悉的或是所見過的,只是單單看他的模樣,便絕對不超過三十歲。
但偏偏就是副年輕的模樣,配上一頭無瑕的白髮很難不引起他人的聯想。
饒是看過無數書本中山野志怪的內容,洛漓瑤也從未像今天這般親眼得見——這世間竟有人生得一頭白髮,無論是青春永駐還是少年白頭,都很是匪夷所思。
「你、你的發色.」
「別看了別看了,他的發色本就是這樣的。」楚令湘聞言,連忙收起了因為身旁人驟然拉下斗篷而露出的驚訝神色,下意識地擋在了二人之間,「你可不要胡思亂想些有的沒的!」
男子:「.」
洛漓瑤:「.」
本來還只是單純的驚訝,聽得楚令湘如此說了之後,倒是真的有些好奇了起來。
不過在正主的面前糾結於此,的確有些不禮貌,洛漓瑤便也聰明地再不提起此事,只輕輕咳了一聲,便自然而然地轉移了話題:「你剛剛說.什麼『不是你』?」
「打傷你暗衛的,不是我。」男子語氣平淡地回答著她的問題,並未因為她露出的詫異神色而想要有所解釋,更並未因為自己特殊的發色而有任何異樣,「我的箭上,從未淬毒。」
「你的意思就是說——若是我想要興師問罪,我就找錯人了,對吧?」洛漓瑤倒是不急,努力忽略掉他拿一頭過於吸引視線與注意力的白髮,輕輕笑了一聲,「只是你說不是你打傷的,我為何就要相信?」
楚令湘一聽便有些驚了,緊接著便很是不解,直接便想要開口反駁她,卻直接被身後的男子給按住了肩膀。
大概是從未與一個異性這樣直接接觸過,她的臉瞬間便紅了起來。
「你沒有理由不相信。」男子沉沉開口,放在楚令湘肩膀之上的手掌寬厚且有力,卻是根本沒有什麼溫度的,連帶著他說出的話語也是冷冷的,「淬毒是為了取人性命,而那暗衛的性命對我來說不值一提。」
洛漓瑤眯了眯眼睛,本是柔婉溫和的面龐因為這不經意的動作便無端透出些不屬於她的威嚴與戾氣,看樣子似乎對他的這番說辭很是不滿。
尤其是他說的那一句——「墨意的命對他來說不值一提」。
就算他是實話實說,但這什麼都不在意甚至還有些「愛怎麼樣就怎麼樣」的態度,就很是令人不舒服。
饒是洛漓瑤的脾氣並不差,也是有些生氣了。
但是偏偏眼前這人就是不懂看別人的眼色行事,更不屑去說什麼讓人開心的言語,甚至還將自己火上澆油的本事修鍊到了爐火純青——見洛漓瑤反問了這麼一句,自己便也實誠且直白地補了一句:「就算是你的命,對我來說也沒什麼價值——而且,如果說,我現在想要你這條命的話單單隻靠你身邊的這個人,根本攔不住我。」
洛漓瑤身邊的唐昊琦:「.」
唐昊琦:('-')ノ)`-')不帶你這樣的吧大哥,無故cue我幹嘛啊?還這麼看不起我?!我惹你了嗎?把我當成一個擺件不好嗎?明明是素不相識的兩個人,你為什麼要和殿下互懟啊?八字不合?
唐昊琦只覺得,自己小小的腦袋裡充滿了大大的疑惑,而且還不能說。
嗨呀,好氣啊。
洛漓瑤頓了一頓,強行咽下了已經憋到了胸口的那口氣,不斷在心中提醒著自己「理智平和,關愛他人」。
「在南川城那夜射冷箭的人——是你嗎?」
「射冷箭?」男子似乎並不是很明白這個詞的定義,只道,「第一箭擦身而過,第二箭射穿了一個瓷器,第三箭殺了門外那個可疑人。」
「可疑人?」洛漓瑤不著痕迹的看了眼身旁的唐昊琦,佯裝疑惑道,「你沒看到那人,為何覺得他可疑?萬一他也是我的人呢?而且為何你這麼確定,你已經將他給殺掉了?」
「雖然他反應極快地躲了一下,沒讓我一箭穿心,但是那一箭肯定是傷了他的心脈,他會失血過多,活不成的。」男子不疑有他,卻只先撿了自己感興趣的問題回答,「在我之前,他便已經在門外徘徊多時,又一直躲著外間巡邏的衛兵,只等著去敲響房門——很可疑。」
洛漓瑤與唐昊琦再次對視一眼。
唐昊琦眨了眨眼:要素過多,須得好好消化一下。
洛漓瑤收回目光,轉頭便對上了男子毫不避諱的視線,與他對視了幾秒——她這時候才發現,這人除了頭髮是雪白的,連眉色與睫毛的顏色都是不染一絲塵埃的白。
不僅如此,連帶著他的眸色似乎也有著幾分異樣。
洛漓瑤沒有再開口,頂著楚令湘幾乎有些快要抑制不住的火熱目光,仔仔細細地辨認著男子的眸色——初看只是常見的深邃黑色,目光沉沉且沒有波瀾,頗有些洛漓瑤所熟悉那人的模樣。
但是再細細一看,便又能在那些黑色中找出些不顯眼的棕色來,讓他這本就很是古怪的人,更加透露出一些不尋常的古怪來。
大概是因為他那太過耀眼的白髮,很少能有人意識到他的瞳色有異。
唐昊琦突然伸手,默默在她的肩膀上拍了兩拍,作出一副誇張的表情道:「啊呀,殿下,你這裡的衣服都有些褶皺了」
洛漓瑤面上有些無奈地任由他輕拍著自己的肩膀,心下卻明白他這是看出了什麼,當即便直接開門見山地問出了自己最關心的問題:「你只說那人不是你,但是——為何你們射出的羽箭樣式卻都是一樣的?」
她一邊說著一邊伸出了手,唐昊琦立刻會意,從身後拿出那一支被錦布包裹得極好的紅色羽箭,輕輕放在她手上。
入手本應該是錦布光滑的觸感,卻帶著些乾涸血跡的粗糙,一眼看上去便無端有些嚇人,惹得楚令湘「啊」得一聲,直接便不自覺地往後退了幾步。
只是她身後不遠就是那白髮男子,她這樣退了幾步,便免不了地直接撞到了他的懷裡。
楚令湘那本就很紅的臉,在直接與異性接觸的那一瞬間,便更加紅了。
白髮男子的表情卻依舊沒什麼變化,只扶著她站穩后便放開了手,微微退後了些,再繞過她站在了她的面前,毫無障礙地對上了洛漓瑤與唐昊琦的目光:「這種羽箭.不是屬於申楚的東西。」
「不是?這種羽箭的樣式我的確是從未見過,也知道它並不屬於任何一個國家.但是,我卻在這一年之間已經見過了三次。」聽到了完全在意料之外的答案,洛漓瑤直接便被提起了興趣,「你只說它不是出自申楚,那麼你肯定知道——這一支羽箭.它出自什麼地方?」
一直有問必答的白髮男子抿了抿唇,伸手拿起了她手上的那支羽箭,垂眸盯著它,直接便沉默了下來。
洛漓瑤並不著急,只靜靜地看著他,並不作任何催促。
「若是你不想說的話.」見他沉默良久,楚令湘伸手,輕輕拉了拉他的袖子,「我可以跟她——」
「我可以告訴你。」白髮男子並未理會楚令湘的提議,反而不動聲色地抽出了自己被她拉住的衣袖,「之是我有個條件」
洛漓瑤還未開口,唐昊琦便直接打斷了他的話:「可不能是太過分的事情啊——咱們雖然很厲害,但我們可不是什麼實現心愿的小精靈!」
楚令湘:「.」
洛漓瑤:「.」
白髮男子轉過目光,輕輕掃了他一眼,看起來並沒有什麼被打斷的不滿,只繼續道:「就是你們正在準備做的事情.剷除永家。」
洛漓瑤皺了皺眉。
且不說他這個要求如何,只是他知道自己一方的目的洛漓瑤便又在心中將此人的危險等級提了一提,對他也更加重視了起來。
正所謂無知的才最恐怖——他們不知道這支不知名的羽箭出自何處,此為一不知;這個一看便覺得來頭不小的男子、還擁有著令人見之難忘的白髮白眉異瞳,此為二不知;洛漓瑤此來不過是為了送蒙黎然出嫁,但是她真正的目的、以及她暗地裡做的那些安排、都完全被眼前的這個男子給看清了,那麼他是如何知道的?此為三不知。
這種事情正在完全脫離掌控的感覺,讓洛漓瑤很是不舒服,只皺著眉沉默著不說話。
一時之間,屋內的氣氛便沉悶了起來。
「我只是個殺手,為利益所驅使——因為我沒能成功殺了你,所以我已經成了他們的眼中釘肉中刺。」好在白髮男子並未再沉默下去,主動地打破了僵局,「至少,現在我還不會傷害你。」
洛漓瑤聞言,本是端坐著的人,直接便站了起來,與那比自己高了一個半頭的白髮男子對視一眼,忽然便笑了起來:「.所以,我還應該感謝你?」
「不必,各取所需。」
「各取所需」洛漓瑤笑了笑,從他手中拿過了那支包裹好的羽箭,那上面還有著墨意的血跡,「真是一句耳熟的話。」
她輕輕笑了起來,乍一看似乎是忽然解開了什麼煩惱自己已久的難題一般開懷,只是以唐昊琦那敏銳無比的求生欲看來,她肯定又在盤算著什麼不得了的事情。
但是沒有時間給他去細想,便聽得洛漓瑤又一次對那白髮男子發了問:「既然你知道我的盤算,便也知道我不一定非要將永家趕盡殺絕——你憑什麼認為,我會為你『剷除』永家?」
白髮男子頓了一頓,輕聲道:「事成之後,我可以為你做三件事.任何事。」
「這算是個承諾?」
「是的。」
洛漓瑤掃了一眼又快要忍不住開口的楚令湘,突然便有了個有趣的想法——這個想法立刻便在腦海中成了型,卻並未從口中顯示出來,反而逐漸化為了唇角一抹意味深長的微笑。
她輕輕靠近了白髮男子,在他平靜的注視之下,笑道:「你,叫什麼名字?」
楚令湘:「.」
似乎是有些意外,又似乎是因為她這個話想起了什麼久遠且令人懷念的事情,白髮男子一直沒什麼變化的平靜表情瞬間就有了些裂痕。
正當他沉默到唐昊琦都以為他不會再回答的時候,他卻突然開了口,語氣難得染上了疑惑我與遲緩——
「白明.」他說著這話,目光像是在看著面前的洛漓瑤,卻更像是隔著她看到了什麼其他的人,「我我叫白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