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六十章 不染風塵
凌冽的寒風,吹著片片雪花,刮在臉上像是一把把刀子。
風雪太大了,讓人無法完全睜開眼睛,饒是用胳膊擋住面部,仍然無法直視前方那茫茫大雪。
嚴言的眼睫毛、臉頰、唇上都沾上了白霜,臉色異常的漲紅,單薄的衣衫本就在上一個世界被雨水打濕,此刻完全凍在了一起,貼在脆弱的皮膚上,體溫在不停地融化,但隨後又凍在一起,瘋狂地吞噬著僅剩的溫度!
頂著狂風,他就是這樣的向前走著,堅定的一步一步踩在雪地上留下一串串腳印!
徐朗比之他同樣狀況十分不好,他本身身體素質就不如嚴言,此刻已經走在冬風中超過了十分鐘,也僅僅是十分鐘,身軀卻不住地在發顫,越是渴望溫暖,就越來越無法忍受寒冷。
他的眼鏡已經被收在了兜里,此刻眯著眼睛視線更加模糊,只覺得整個世界都是一片蒼白,就和他的臉色一般無二!
二人的身體緊緊地貼在一處,相互攙扶著,不知道要朝著哪個方向去走,但也一直在走。
這種姿勢並不能讓兩個人感受到半分溫暖,相反身體離得越近,兩人的衣服就更貼近了皮肉,每一步踩下去,堅硬的衣料像是刀刃一樣狠狠地刺向軟肋。
但他們都不敢鬆開對方,只要一人離開,另一個人就一定會迷失在白色風暴之中!
徐朗的思維已經有了模糊,他已經開始產生了幻覺,他覺得心中燃燒起了一個火盆,他很想撲進去,扎進團團火焰之內,燃燒自己驅散身體的寒冷。
他的雙腿猶如灌鉛了一般沉重,每一次從埋到了小腿的厚雪中拔出來向前邁去,都要用盡他全身的力氣,和僅剩的意識。
與其說他還在艱難的往前走,倒不如說是他和嚴言相互攙扶,互為借力,通過運動的方式來強迫自己清醒!
在寒冷到了極限的大雪之中,休息,和等死沒有什麼區別!
徐朗什麼都忘記了,只知道自己不願意再放棄身邊的最後一個人,最後一個朋友!
他已經失去了一切,找尋真相的路上,他認同了無名的宿命,也默認了零的宿命,這最後的四個人,只剩下他們二人還在冬日之中掙扎著!
徐朗不願意從夏天走下去,因為他們都清楚現在的冬天,就是嚴言的宿命!
他會和人生中唯一的親人一樣,在極寒和苦澀中,跪在命運之下!
這是嚴言的命,是報社給他的命,但徐朗這一次強硬地拒絕,他甚至在這一刻已經決定了。
徐朗想死了……
他真的感覺很累,不想掙扎了,不想要真相了。
此時此刻,現時現地,他只想和嚴言一起去死。
但嚴言,那個曾經高傲地如同此片天地中冰雪一樣的男人,在艱難命運之下,開始了第一次反抗!
他極為勉強地將胳膊從徐朗的手臂中抽了出來,雙手抵著徐朗的上半身,用最後一絲力氣狠狠一推!
徐朗垂著頭,根本沒有預料到嚴言此刻的行為,猝不及防之下,沒有任何反抗能力地被推翻在地,當他的臉摔在雪堆之中,大量的雪花進入他的口腔,最後的溫度將其融化成雪水。
「咳咳咳!」
生理的刺激,也將徐朗從意識模糊的邊緣拉了回來,他拼了命地翻過身,栽在雪地之上,怔怔地看著那個在風雪中不斷搖晃,卻堅持著屹立不倒的孤傲男子!
「走……」
嚴言的嘴唇乾裂,有些凍在了一起,在牙縫中勉強擠出了幾個字,他想要去呵斥,可是已經用不了太多的力氣。
原本的怒喝,在風中飄散,傳進徐朗的耳中他已經聽不清了。
但他僅存的理智明白,嚴言不想拖著他一起死!
「不……不……不!」
徐朗沒力氣說話了,他屏著一口氣,手臂插在地上彎曲著,可是脆弱的雪堆並不能支持一個成年男性的重量,每一次他想起身,卻又都重重地摔回去!
他最後的一些希望,正在被奪走。
正在一點一點、一寸一寸地,那把刀凌遲著他的心臟!
「我不要真相了,我也不想活了,我早就失去了一切,我找回了一些,我就再也不想放手……」
嚴言要堅持不住了,他不想倒在徐朗的眼前,但那個堅毅不倒的男人終究是要倒了!
就像是屹立萬年的雪山,在某一片雪花的落下,也終於承受不住,開始了崩塌。
但!
嚴言在四肢僵硬、倒地的那一刻,卻將雙臂死死地抵著雪中,他的眼睛盯著自己已經腫脹粗紅的手,咬緊了牙關,堵著那口氣!
硬生生地又將那彎下去的腰,挺了起來!
「呼……」
一口白霧從嚴言的口中長舒了出來,他仰面嘆息,卻從心底不願意承認他是在嘆息,他固執地認為只是自己在緩一口氣。
嚴言閉上了眼睛,隨後看了一眼倒在地上的徐朗,最後深深地看著,從溫和逐漸變為了冷漠。
冷的像是落在他眼眸中的雪花。
他再也不流連,抬起了腿,朝著遙無盡頭的雪地走去,走向他未知的命運。
但緊接著,他剛剛邁出兩步之後,就感覺到自己的右腿出現了阻礙,一隻手抓住了他奔赴命運的腿!
嚴言被凍僵的臉上沒有什麼動作,但剛剛硬起心腸的眼神又一次出現了動容,他緩緩轉過頭,他看到了徐朗在雪地上拖著長長的痕迹,那隻手抓在了他的腿上,阻止著他孤獨面對一切!
徐朗的頭微微地抬起,他看不清嚴言的臉了,甚至他現在看什麼都是一片白影,但他知道自己抓住的是什麼!
他抓住的是嚴言的命!
「我要和你一起走下去……」
嚴言想要蹲下去,但他的腿已經定在了原地,有徐朗的束縛,但那喪失了力量又能有多少呢……
他的身軀已經出現了僵硬,無法彎曲,幾次掙扎過後,嚴言選擇了倒下,和徐朗平靜地躺在白茫茫的天地間。
「你還有可以走向秋天的機會……」
這一次徐朗聽清了嚴言的低訴,可他很不是滋味,他自白日之夢后,又一次想要放棄。
他真的就此和嚴言長眠在雪中,放下過去、也放下未來,不管不顧所謂的命運。
「我說過的,我們會一起活下去……」徐朗掙扎著,從地上爬起來,但嘗試了幾次都再次滑到,這樣做,也只是向嚴言的方向靠近了一寸。
嚴言看著蒼茫的天空,雪花飄落進了他的眼中,又化作水從他的眼角流出,卻又立馬化作了冰珠,永遠地停在臉上。
「我不會死,我的宿命還沒有結束。」他抬起左腿狠狠地將徐朗始終抓著他的右手給踢了下去,擺脫了最後的束縛,也像是在決絕!
他的手臂緩緩地舉起來,指著蒼天,「我嚴言,是註定站在天邊之人,我不信我的宿命,如果它要來,我就在這裡等著它!」
嚴言還是從地上爬了起來,孤立在風雪中感受著身邊的世界,慢慢敞開了懷抱。
他像是在擁抱著這個世界,又像是在享受著,因為這片天地,是為他而設,是獨屬於他一個人的世界!
徐朗要失去意識了,他扛不住了……
只有這個時候,一隻手將他的胳膊抓住!
直到這一刻,嚴言還在努力讓放棄的徐朗站起來!
嚴言的嘴唇已經沒有了血色,不住地哆嗦,咬著牙奮力將徐朗攙扶起來,緊緊地抓著,滿眼的憤怒:「我說過情感會影響判斷!」
「我的宿命現在才剛剛開始,要死也要等一會才會死!我面對我的,你面對你的,各自管好各自的命,我們會在報社之外相見!」
徐朗有些聽不清,但他能夠感受到嚴言的情緒,他努了努嘴,但是沒能說出話來。
嚴言怒斥過後,啞然一笑,但這個笑卻只是出現在眼神里,他凝重地看了徐朗一眼,像是要將他的樣子印刻在心裡。
最後仰天高喝:「報社!開啟下一道門!」
有東西,等了他這句話很久很久。
那道塵封的大門,陡然出現在了徐朗的背後,嚴言眼中帶著瘋狂,將徐朗一把推向了那道門,眼看著他最後的朋友消失在眼前,心中默默地念了一句他和徐朗說過數次的話語:
「待會見……」
他的氣勢在一個剎那間突變,風中搖曳的身姿,卻像是山巔的寒雪,凌冽而又孤傲,寧可消散也絕不沾染風塵!
「我嚴言就在這裡,等你帶給我的宿命!
看今天是你贏,還是我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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嚴言一貫要比徐朗強大,我始終都認為嚴言是我筆下最為強大之人,這個強大不是說他可以和惡靈對抗,也不是說他可以吊打所有角色。
是他的心,他性情,他的氣魄,他寧死也不屈從,寧死也要站在巔峰,他是一個很完美的男人。
他可以帶著徐朗一路走下去,即便是在這個時候他還在教徐朗怎麼往下走,他們是知己,但嚴言在某些方面是徐朗萬萬不能及的。
嚴言是雪山上的一片雪花,即便很輕、很無力,但卻也是落在山頂的那一片,可以傲視世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