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5
「好的,艾森帽子店。」
凱爾西面不改色,鼓勵班傑明父子暢所欲言。他家的店被劫匪事先踩點后打劫,是有可能源自競爭對手的惡意挑事。「具體說說有什麼矛盾。」
班傑明偷瞄雷斯垂德一眼。之前,他不是不配合警方,而是明知艾森帽子店背後有依仗,怕說出懷疑反而越發惹禍上身。
雷斯垂德深呼吸,能夠確定他被歧視了。
做蘇格蘭場警探真的好難,還要給案件當事人足夠的安全感。
班傑明解釋他帶著比爾,在去年社交季來到倫敦開店。原本這一帶以艾森帽子店為最,而班傑明帽子店的出現拉走了不少貴客。
「事情不像比爾說得那麼嚴重。艾森說過讓我不好過之類的話,起因是幾次禮帽訂製,他原本的客戶改選了我家。」
「不過,我認為那只是艾森的氣話。」
班傑明說出直觀感覺,「艾森為人暴躁,可不像會和劫匪有關係。我覺得他和劫匪走不到一起。」
凱爾西沒有做預設判斷,眼下更需要實證。
「除此之外,還有什麼?不管多小的事,讓你覺得不對勁的,都可以說出來。」
班傑明不確定此人是否與搶劫案有關。「還有一個人和店裡的關係很差,是我辭退的僱員安西婭。安西婭在店裡工作了半年,一直負責現貨售賣,但發生了不愉快的事。」
精品帽子店的顧客,基本都是中上層有錢人。
十八歲的安西婭貌美艷麗,她暗中成為了某位男客戶的情人,又遭到拋棄。後來事情傳開,成了貴婦圈內的八卦。
「雖然情婦的事不少見,但安西婭不適合繼續在店裡工作。我多給了一個月的工資,希望她換個環境,可是她並不領情。
當時,安西婭大吵大鬧,她一直強調是被勾引誘惑了,讓我多給她一次機會。」
班傑明非常無奈,「我不想惡意揣測,但不得不考慮一種可能。安西婭想繼續留在帽子店,是為了找另一個有錢人。
班納特先生,您知道的,帽子店的名聲很重要。我的客戶有男有女,不能讓貴婦人覺得,有店員等著要勾引她們的丈夫。為此,最後是撕破臉了。」
雷斯垂德問,「班傑明店主,你怎麼不再說直覺了?你有覺得安西婭與劫匪是同夥嗎?」
「我不知道。」班傑明撓撓頭,「有關艾森,我覺得他的人品並不卑劣,但安西婭的做法,讓我懷疑她會不擇手段。可那是去年聖誕后發生的事,已經過去五個月了。」
五個月,說短不短,說長又不長。
班傑明表示經過安西婭一事,他沒有再雇傭店員。
他的妻子早逝,目前只有他與兒子兩人經營帽子店。兩人也沒與其他人結下仇怨,甚至連口角都不曾發生。
凱爾西在速記本上標註了班傑明的兩種直覺。直覺雖不能全信,但可作為一定參考。同時,根據班傑明父子的描述,也畫出安西婭的畫像,以便後續偵查。
「另有一點還要再確認一遍。兩個劫匪身上有特別的氣味嗎?比如劫匪B噴香水了嗎?」
劫匪B的做派,很像是發號施令者。
班傑明提到B的衣服微微發黃,又似乎是高檔面料。
一般而言,穿高檔面料衣服的人都會噴香水,有些甚至在烘乾衣物時直接熏香。
班傑明卻搖頭否定,「我沒有印象,沒注意到B的身上有香水味,倒是能確定有煙味。」
「好,那就先這樣。如果再記起什麼,請隨時聯繫雷斯垂德探長。」
凱爾西毫不吝嗇地讚揚,「你們別看探長相嚴肅,本身是一位非常負責的警長。大可不必擔心去警局尋求幫助,會被他趕出來。」
班傑明父子齊齊點頭,也該給蘇格蘭場多點信心。
雷斯垂德僵硬笑,他一定會牢牢堅持,絕不被糖衣炮彈擊中。
等班傑明父子先一步駕車離開,才問凱爾西,「見鬼的兩種賠率,那些話到底是怎麼回事?」
「下午茶時間快到了。」
凱爾西看了一眼天色,今天倫敦的天氣難得很穩定,直到目前一直萬里晴空。「不如找家店喝杯茶再說。」
誰又會拒絕下午茶。
雷斯垂德選擇先吃再問。
穿過兩三條小巷,再轉過三四個彎,在爬滿青苔的小樓前停下。
推開「後花園的午後小憩」下午茶店的大門,咖啡與茶的混合香味迎面而來。悠揚的小提琴聲,滌盪了客人們在外沾染的煩躁。
凱爾西推薦去露天位喝茶。
這家店名副其實,後花園種植各類花卉。
每一桌以花叢為隔,讓客人們保持著剛剛好的距離,彼此聽不見隔壁的交談聲。
「來倫敦三年了,我不知道金絲街附近還有這樣的店。」
雷斯垂德沒有遮掩驚訝,鬧中取靜的咖啡店物價不低,但還在他的消費能力範圍內,只能歸結於缺少發現美的好奇心。
「一壺祁門紅茶,兩份司康餅。」
凱爾西沒有要經典三層點心架,雷斯垂德不會在此休息太久。「奶油要德文郡的凝脂奶油,果醬可以隨意,探長覺得怎麼樣?」
「這樣就很不錯。」
雷斯垂德並不挑剔地同意了,而更想知道怎麼才能抓到兩個劫匪。
不一會,侍從送來了下午茶,沒有人再來此打擾。
雷斯垂德再次發問,「班納特先生,現在能說說你怎麼猜出那兩句「黑傑克,壓斐波那契演算法。」「不,是壓馬丁格爾演算法。」」
「不是猜測,是根據舊習難移做出的推斷。」
凱爾西放鬆地靠在椅背上,任由午後陽光灑在身上。「習慣很難改變。打劫班傑明帽子店的兩人也是如此。」
劫匪A平平無奇,他打頭陣衝鋒,就像一位侍從。
劫匪B不輕易開口,從其進門順序與馬車直接落座,都能看出他很少為別人服務。
「而且B的衣物是高檔面料,卻有些泛黃,並未再噴香水。」
凱爾西指出不用香水很少見,「香水是身份的象徵之一,其價格與身價成正比。你見過不用它的有錢人嗎?」
雷斯垂德剛想說沒見過,不談有錢人,他也會稍稍用上些許。隨即就發現凱爾西不用。「班納特先生,你似乎把自己給忘了。」
「那要責怪我的鼻子,它不喜歡那些香味。如果勉強鼻子,它會發出反抗的聲音,而我尊重它的選擇。」
凱爾西狀似遺憾地舉起茶杯,避而不提她習慣了不留香味,以免讓人察覺蛛絲馬跡,而故意混淆他人視線的時候除外。
她迅速將話題轉回案件,「說回B。原本很可能是一位有錢人,有一定的洞察力才能迅速判斷站位,讓他在陰影里不容易被看清容貌。
性格里必會帶上一些自負,忽然變得拮据到不惜打劫他人。綜上,你覺得能有幾種原因讓他一夜暴貧?其中還必要包括一點——瘋狂。」
「賭、博。」
這次雷斯垂德回答得毫不猶豫。
一夜致貧有多種可能,在倫敦最常見的是生意失敗,但更多是賭博成癮而十賭九輸。
凱爾西指出,「班傑明聽到的座鐘聲,與賭局開盤前的聲音有八分相似。再聯繫劫匪行為的前後細節,那就很容易推測他們說了什麼。而此推測被證實,便又能再反證他們的確是賭徒。」
等一等!
這個所謂的不難,還是很有難度的。
雷斯垂德表示要事先知曉術語,才有推測出來的可能。
他也去過幾次賭場,都是帶隊去查案,且不說有多不受賭場歡迎,就從沒弄清過那樣詳細的賠率計算。
果然,倫敦的賭場都是有錢人去的遊樂場,口袋裡的錢不夠多,又怎麼會關心具體賭法。
凱爾西又伸出兩根手指,「現在查兩個方面。第一有沒有其他相似劫案發生。這次是閃電式作案,如果A與B沒有前科,他們的摸底工作做得太清楚了。
要關注被開除的店員安西婭,她是否與劫匪勾結。
有關這點,探長需要去艾森帽子店問問。劫匪踩點,可能不局限於一家帽子店,附近一帶都有可能被涉及。不能排除劫匪知道兩家帽子店的矛盾,故意轉移視線。」
雷斯垂德準備將劫匪A與安西婭的肖像畫都拍下來。多印幾份照片,擴大搜索的範圍。
「去艾森帽子店前,看來要聯繫達西先生,這是他的產業之一。先說清楚免得弄出什麼麻煩,而有他在場,說不定暴脾氣的艾森會知無不言。」
凱爾西不可置否地點頭,「其實,最需要請達西先生幫忙的地方,很可能不在帽子店。劫匪們必然會去賭場,我們為免打草驚蛇,需著便衣查看,這就要弄些入場券。」
賭場既然是有錢人的遊樂場,怎麼可能不設入場門檻。
雷斯垂德驚訝到,「居然還要找達西先生?那位先生一看就不像會出入賭場。班納特先生,你難道沒有幾條捷徑?」
「怎麼?我知道相關常識,就很像賭場的常客?」
凱爾西叉起一小塊司康餅送入口中,慢慢咀嚼起來。
上輩子,她算牌記牌的本領暴露后,登上了拉斯維加斯賭場黑名單,誰家也不歡迎十賭九贏的顧客。很久沒有去賭場,是一句真話。
雷斯垂德低頭喝茶,他很想回答一聲是。
認識一個多月,不難看出凱爾西起碼精通吃喝嫖賭的四分之三。
「好吧,我找達西先生。他也表示過會盡全力幫忙。」
雷斯垂德沒有糾結賭場的入場券來源,「還有什麼要我做的嗎?第二個要查的方面是什麼?」
「第二是縮小劫匪的活動範圍。喝完下午茶,請探長派人將煙葉證物送到這。」
凱爾西也只能試一試,「希望能通過鑒定煙葉的種類,找到些相關線索,但我不確定時間上是否來得及。」
找誰鑒定?
這是凱爾西繼續留在下午茶店的原因。
或許,此事只能求證於號稱古怪百科全書的E.E。期望他能帶來精準的見解,也不知是否可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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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間七點,「後花園的午後小憩」。
胖老闆一進門熱情地與凱爾西打招呼,「我的S,缺少你的劍橋,總是少了一份樂趣。
這讓我非常想要長居倫敦,不時吃到新品種甜點,不時再喝兩杯特製雞尾酒,還有比這更完美的生活嗎?」
後花園下午茶店,胖老闆的全資產業。
一周前,兩人在此重遇,凱爾西也有些意外與胖老闆的緣分。
致敬友誼,她親自做了幾種甜品,全是如今市面上不曾出現的新品,也給下午茶店添了幾道招牌點心。
胖老闆原本想要支付創意費,需知一道招牌點心能賣出不少錢。但被凱爾西以友情贈送的理由拒收后,他也不再勉強。
既然以友誼論,他也回以特殊對待,往後凱爾西在此的消費全部免單。
「可惜,我還有一年多的學業,如今我們只能偶爾相約。」
胖老闆感嘆著,他詢問過凱爾西有無讀大學的計劃。雖得到了肯定回復,可是時間上可能要再等等。
「不用客氣,先說正事。前天我們喝茶,你可沒定今天的晚飯。突然約見,有什麼我能幫忙的地方嗎?」
「但願你不要嫌棄我總是上門。」凱爾西也沒多客套,直接拿出了裝著煙絲的證物盒。
「最近,我接了一個案子要找人。這裡有一撮煙絲,很可能是對方留下的。都說E.E是百科全書,不知胖老闆能否聯繫上他,鑒定一番這些煙絲來自哪裡。」
「煙絲?這確實問對人了。論酒,你在行;論煙,E.E在行。」
胖老闆看向盒內,仔細看了一番,抬頭后眨了眨眼睛。「一個好消息,與一個壞消息,你先聽哪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