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下葬
夜半,攝政王進宮,來到了皇帝的寢殿,外面下著大雨,寢殿內陰冷異常。
宇文璟方踏入寢殿,便聞到了一股濃重的血腥味……
只見那小皇帝趴在榻邊,寢殿的左右兩邊,奴僕宮婢跪成一排,恨不得把頭埋進地底。
床榻旁邊放著一個巨大的鐵籠,通體漆黑,鐵籠中綁著許多宮人打扮的少女,她們各個都是膚若凝脂,長相不俗。
小皇帝似乎並沒有察覺到攝政王進來,他專心的看著床上的一具屍身,將手邊一塊清洗乾淨的東西往那身體上面比。
宇文璟心頭一悸,道∶「宇文黎,你這是在幹嘛。」
小皇帝回過神來,咧嘴笑了笑∶「皇兄,皇兄你來了啊,你看,我正在給蕭妃治傷呢,我找了整個皇宮裡最好的皮給她,這樣,一定能把這道傷口遮蓋住的……」
宇文璟看了看床榻旁邊盛滿血水的臉盆,強忍憤怒道∶「宇文黎,你可還記得你是個皇帝,你如今這樣,與一個瘋子何異。」
「你管我!」宇文黎忽然掀翻了水盆,大吼道∶「朕是皇帝,朕想怎麼做不需要你來說!朕要她活著她就不能死在這!不能!!」
宇文璟不說話,只是靜靜的看著他,眉頭緊鎖。
小皇帝嗔目欲裂,道∶「看到這件紅衣了嗎?那是凌雲姐姐當年出征時穿的那件,她最喜歡這件衣服了……我現在給她,全都給她了,她不會離開我的,不會!」
宇文璟嘆了口氣,一語道破∶「黎兒,其實那不是你的錯,你也知道,她性情矜傲,絕不會自殺。」
宇文黎慌了,他捂住耳朵,大聲呵斥道∶「別說話!朕命令你不要說話!我不想聽!」
「江山美人,自古帝王都會做出選擇。」宇文璟眼眸壓的很低,似乎把所有的情緒都鎖在了冰冷的語句間∶「你知道這件事和皇後周氏有關,但你不敢去報復,因為你現在不過是個只會躲在攝政王身後的小孩子罷了。」
小皇帝瞪著宇文璟,拔出床頭的寶劍,道∶「你敢這麼和朕說話,你要造反嗎!」
「整個嵐朝只有我能這麼和你說話!」宇文璟認真道∶「因為我既是臣子,也是你的兄長。」
「我……我……」小皇帝拿著寶劍的手在顫抖∶「額啊啊啊啊啊!!!」
小皇帝拿著寶劍,開始在殿內亂砍,桌子,床榻,青玉地面上都留下了道道痕迹,他如同癲狂了一般,瘋狂的發泄著。
也許是氣蕭颻這麼輕易地死去。
也許是氣自己……
而攝政王在這,皇上便不會傷人。
皇帝就這麼亂砍了許久,直到力竭,方才氣喘吁吁的丟掉寶劍,倒在地上哭了起來。
「對不起皇兄。」宇文黎啜泣著∶「是我……是我沒用,都是我的錯……」
「所以這次。」宇文璟靠近小皇帝,眼神冷冽道∶「這一次,我絕對不會把她讓給你。」
說罷,一個手刀下去,打暈了宇文黎。
殿內的奴才這才鬆了一口氣。
攝政王一副波瀾不驚的樣子,命令道∶「來人,扶皇上去休息。」
殿內一陣死寂,還是蔣公公最先反應過來,說了一句∶「是。」
奴婢們帶走皇上之後,宇文璟方才看向床榻上蕭颻的身體。
屍身因為藥物作用,通體慘白,被一襲紅衣包裹,脖勁處一道翻出的血痕觸目驚心,身上大大小小的傷痕更是數不勝數。
宇文璟看著,深吸了一口氣,心頭刺痛,就連呼吸的聲音都帶著一些顫抖。
「阿颻……」宇文璟十分小心的靠近,抱緊這具輕的嚇人的屍體∶「我這就將你的身體安葬,不會讓你再受苦了。」
宇文璟用一張絲帕遮住了蕭颻的臉,抱著她走出了寢殿,旁邊的奴才眼尖的打了傘。
剛一出門,便看到蕭月匆匆的朝著寢殿這邊走來,止水緊跟著撐傘。
蕭月睜大了眼睛,有些緊張的看向宇文璟的懷中,問∶「這是誰?」
宇文璟沒有說話,只是兀自向前走著,與蕭月擦肩而過。
蕭月覺得心中十分不安,她轉身一把拿掉蓋在蕭颻臉上的絲帕,真真切切的看到了那張慘白的臉,她才放下心來。
蕭月裝作一副不小心的樣子,唯唯諾諾道∶「對不起,王爺,我只是想幫忙,不想弄掉了絲帕。」
蕭月眉目楚楚,蹲在地上撿起了那塊被雨水染污的絲帕,想要重新放回蕭颻的臉上,卻被宇文璟躲開了。
宇文璟不想與她說話,只是冷冷的看了她一眼,抱著蕭颻離開了這裡。
攝政王的馬車一路向西,來到了城郊竹林。
夜很深了,竹林中一片漆黑,簌簌之聲不絕,雨下的很大,一旁的奴才撐著傘,將燈籠掛在竹枝上,不敢說話。
宇文璟將蕭颻輕柔的放下,把傘撐在她的身邊,眼神脈脈的盯著她看了一會兒,旋即從馬車中拿出一柄竹鏟,尋了個好地方,挖了起來。
旁邊的奴才輕聲道∶「王爺,您身子貴重,不宜做這種事,還是奴才……」
宇文璟比了個「止住」的手勢,道∶「她說過,若哪天她戰死沙場,還有些殘屍留下,就煩請我親手葬了她,無需棺槨,送她一塊馬革便可。」
奴才嘆了口氣,壓低了聲音道∶「攝政王殿下,你與皇上都是性情之人,只是……皇上他用錯了方式。」
「不,我能理解黎兒。」宇文璟將竹鏟深深踩進泥土裡∶「如果不是那北蠻秘術,我恐怕會比黎兒更瘋。」
情之一字,毀人不倦。
宇文璟以自己的方式將蕭颻葬了,他砍下一片翠竹立在墳邊,反覆的摩挲了片刻,后還是在上面刻下了「知音-蕭颻」四個字,字字工整,卻字字錐心。
宇文璟撫摸著凹凸不平的文字∶「阿颻,前世是我沒能護好你,其實我最大的遺憾就是……至死,我們都只是知己,那日紅裝,你才是我要娶的人……」
他恨,恨自己沒有表明心跡,恨自己什麼都不說,恨自己沒有把她擁入懷裡……
雨漸漸小了,宇文璟就這麼坐在墳墓邊發獃,旁邊的奴才已經開始打盹了,他卻還是守著這一方地方,看個沒完,彷彿萬世繾綣皆在這一眼中看透了。
黎明的第一束光穿過蹭蹭雲霧勾勒出翠竹挺拔的模樣,宇文璟終於從這小小的墓碑前起身,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