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話

窗外的雲朵不知何時悄然黑了臉，低沉的昏暗泯滅了夕陽最後一點光亮。

天，一片蒙蒙，毛毛的細雨像松針似的落到坑窪里，盪起一圈圈水紋。從遠處看，密密的雨簾則像透明的面紗，輕輕裊裊地飄落下來，轉而大顆大顆的砸落在地面上。

屋內筆尖劃過紙張的沙沙聲，偶爾傳來的喃喃低語，配著外面下雨的聲音，其舒適程度簡直就是大型哄睡現場。

在這樣的環境下，林果兒趴在毛絨絨的地毯上，迷迷糊糊間已然看不清書本上的文字，那些字像是跳舞一般，在她眼前旋轉跳躍，林果兒不知不覺間闔上了眼。

「孩子們，出來吃晚飯了。」

隨著姑媽的聲音一同進來的還有食物誘人的香氣，讓原本打算起身推拒的沈鬱也不禁遲疑的吞了吞口水。

他抬頭看了看窗外的雨，暗自放棄了回家的想法。

偶爾感受一下熱鬧好像也還不錯。

飯廳的暖色燈光灑落在每一處角落，熱騰騰的香氣自顧自的向上飄著，廚房水聲不斷，林果兒的媽媽一面向餐桌放著菜品，一面盛著飯。

這些都是沈鬱不常見的景象，他在心中嘗試了一下把自己帶入進去，卻發現好像根本做不到，面色緊了緊，隨兩人走了過去沒有做聲。

「還有個湯再熬幾分鐘，先坐下吃吧。」

姑媽拿著一把筷子從廚房走出來，忙碌的臉上洋溢著滿足的笑意，摸了摸圍裙才恍然的問道，「都洗手了吧？」

「洗啦，終於能吃到媽媽做的菜了，這也太香啦吧。」

林果兒揉著惺忪的睡眼，單手拽著宋伊然直衝餐桌，沈鬱不緊不慢的踱步跟上。

餐桌上熱氣騰騰，肥嫩的東坡肉被蒸煮的酥嫩可口，濃香的汁液包裹在周圍，在燈光下泛出點點的油光，撲鼻的香味陣陣襲來。

另一盤是香煎豆腐，焦脆而不糊、細嫩而不膩、初聞臭氣撲鼻，細嗅濃香誘人，具有白豆腐的新鮮爽口，油炸豆腐的芳香鬆脆。

姑父也剛剛從外賣小哥手裡接過烤雞，剝開錫紙，滾燙的蒸汽從內部散開，帶著雞肉鮮香撲鼻而來。

家裡不是沒有烤箱，在第一次嘗試做烤雞，烤得外焦內生后，姑媽便再也沒動用過這樣廚具。

「怎麼樣呀，今天一起學習有沒有進步？」姑媽一邊打開湯鍋蓋子，一邊用勺子攪著。

林果兒湊上前去端著湯碗。「學的可好啦，我感覺我進步特別大。」

番茄牛腩，是宋伊然和林果兒最喜歡的一味湯，在姑媽的烹飪下鮮甜入味，林果兒一次恨不得能喝三碗。

「真的假的呀，我看你怎麼沒什麼精神的樣子。」

姑媽調笑的看著面前的小饞貓，瞟了一眼在餐桌前就坐的兩人，似乎在確定女兒說的話是真是假。

「真的呀，好多不會的題型我都搞懂了，連過去進行時我都明白了，怎麼就不信我呢。」

林果兒委屈巴巴的看著正在盛湯的母親，使小性子一樣不再端起，作勢將碗放在了桌面。

「姑媽，果兒她確實有進步的。」宋伊然忍俊不禁。

姑父也笑著發了聲，「哎呀好了好了，讓你媽媽多給你盛點肉，撅著嘴一點也不好看了。」

林果兒這才心滿意足的端著碗回到了餐桌。

不得不說，雙學霸的輔導之下，林果兒真的感覺像被帶飛了一樣，比打遊戲躺贏還爽。

今時不同往日，經過兩個多小時的輔導，現在的林果兒有很大的信心在聯考中得到名次，滿面春光的偷夾了一塊肉放在嘴裡，細細咀嚼。

而另一邊，看著心滿意足的林果兒，宋伊然和沈鬱兩人相視一笑，無奈的撫了撫額。

事實並不像林果兒臆想中的那樣，兩人費勁心血教的知識點，遠遠不止她說的那幾道題而已。

再加上後來外面下了雨，林果兒幾度昏昏欲睡，宋伊然叫醒好幾次，最後才無奈隨她睡了。

但如果和以前的林果兒相比的話，最開始只憑著語感做題的她，現在也能弄懂幾個時態了，確實是進步了不少，宋伊然想著，怎麼說也是有進步的，一步步來也算走的踏實一點。

「小郁，嘗嘗看阿姨做的香煎豆腐。」飯席間，姑媽給坐在對面默默吃飯，不怎麼說話的沈鬱夾了菜。

看著對面果兒媽媽帶著熱絡笑容的臉，沈鬱怔了怔，垂眸看著碗里的豆腐，繼而默默的點了點頭，夾起放進了嘴裡。

外焦里嫩的細膩口感在口中緩緩蔓延，溫溫熱熱的就像果兒媽媽看著他的眼神，沈鬱心裡什麼地方動了動。

「謝謝，很好吃。」

姑媽笑眼彎彎，像兩輪彎月般滿是欣慰，「好吃就好。」

「這是你阿姨的拿手好菜，自從她住院出來，有些日子沒吃到了。瞧瞧，你誇的她都要開花了。」姑父墨澈般的雙眼裡溫柔的笑意愈發濃重。

「你才開花了，下次不給你做了。」

「哈哈哈，別啊。」

「……」

那是沈鬱吃過飽腹感最強的一餐飯，餐桌上的歡聲笑語充盈在他的腦海，以至於回到家，打開房門的那一刻有些微怔。

屋內一如既往的漆黑一片，只有玄關處昏暗的聲控燈應聲亮起，地上只有一雙拖鞋在等待著自己。

他不該有所期待，怎麼會抱著僥倖的心理打開門呢，沈鬱苦笑著搖了搖頭，明知道不會有人等著他回家的。

沈鬱的本家在城郊的那片別墅區，這套小公寓是他從小長大的地方，是沈昌年的公司還沒有做大時，他們的家。

這裡承載了許多沈鬱幼時的記憶，第一次拿到好成績向父母炫耀，卻被狠狠責罵，抹著眼淚偷偷張貼在儲物間的獎狀。

第一次想出去玩，卻被父親勒令禁止，而後被白澤用籃球砸爛換下的窗子，種種的第一次都發生在這個小公寓里。

後來置辦了郊區的別墅后，便舉家搬至那裡，這邊的公寓就這樣閑置著。

直到沈鬱上了高中，不願意再聽父親每天的生意經，而獨自搬回到這裡，安靜也利於他學習，父母安排了做飯阿姨，便也同意了，卻再也沒有回過這個家。

明明每天都是這樣的場景，今天的沈鬱心中卻漫上一股酸澀的苦味，暗暗發寒。

終於明白了那句話，沒見過光明就不會懼怕黑暗。

「喵唔。」

正當沈鬱默然時，一聲慵懶的貓叫從角落傳來，奶豆邁著小短腿，踏著慢吞吞的步伐向玄關處走來。

一個縱身跳上了沈鬱的懷抱，挑著好看的貓眼瞥了瞥他，張開小嘴打了個哈欠，好像在埋怨沈鬱回來的太晚了，讓它一個人在家忍受隆隆的大雨。

感受到懷中沉甸甸的重量，才讓沈鬱的心情恍然轉好，他輕笑著撫了撫奶豆的頭，也不是沒有人在等他回家，起碼小奶豆還需要他。

「餓了吧，哥哥給你開罐頭。」

「喵嗚！」

奶豆眼神瞬間光亮，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