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還你一個音樂盒
碧兒，怎麼會是你，多年未見，你都認不出我來了嗎？也是，我不光樣子變了很多，連名字都改了，你又怎麼可能還認得出來……
「砰！」走進自己的公寓，冷黙便伸手關上了房門，將自己挺直的後背，貼著光滑的門背，往下滑坐在門前的腳墊上，「咚！」手中的酒瓶砸在地上，發出沉悶的聲響。
冷黙伸出一隻手，從自己胸前的衣兜里，掏出一隻咖啡色的錢包，打開后，再從裡層抽出一張薄薄的彩紙，彩紙的後面，是一張小小的，過了塑的照片，取出照片扔了錢包，照片上有一個扎著辮子的女孩，淺笑依依，明眸潔齒，一雙清澈的大眼睛，正看著冷黙……
這女孩很特別，她左臉顴骨以下的位置，有一個銅錢大小的蝴蝶狀胎記，比周圍白皙的肌膚顏色稍深，呈深黃色。
「咕嚕咕嚕……」冷黙看著相片，舉起右手，將瓶口對正自己的嘴唇，昂頭大喝了幾口，一百多平米的公寓內，白酒的醇香，肆意瀰漫開來，濃烈而壓抑。
臉上濕濕的，冷黙抬手抹了一把臉，兩行清澈的淚水，已順著臉頰淌了下來。
往事在淚底深處重現……
「呼呼～～」風聲不斷，天上的烏雲漸漸籠罩。學校鐵門外邊，一個大約六七歲左右，背著一隻破舊藍色書包，頭髮蓬鬆，鼻子處抹著兩條黑線的小男孩，正雙手抓著鐵門，將小腦袋緊貼鐵欄杆，兩眼直往裡頭張望。
「叮鈴鈴。」學校鈴聲響了，原本安靜的校園，霎時鬧騰起來，孩子們從自己的教室飛奔而出。
「小乞丐，你怎麼又來了？」門衛是一個矮矮胖胖的男子，他隔著鐵門，瞄了男孩一眼，拿著鐵門鑰匙，抬步走了過來。
小男孩嘴一咧，露出一對微微外翹的門牙，對著他嘻嘻一笑，轉身就跑開了。門衛搖搖頭，也不追趕，只低著頭「咯吱！」打開了厚重的鐵門。
「銅錢大銅錢小，長在臉上太怪了……」幾個小學高年級的調皮男生，一邊跑一邊拍著手，圍在一個微低著頭，雙肩緊夾的女孩身邊，不時嬉笑著高喊幾句，女孩的頭越發低了下來。
女孩身穿白衣粉裙，抬手抹著淚，急急地邁著小碎步，一頭黑亮的長發，遮住了她的臉，從頭頂垂泄而下。
小男孩抬眼看著他們，緊閉雙唇，鼻孔里出著粗氣，雙拳緊握拳頭，垂在身體兩側。
「你們幹什麼？」一名女老師從側面的小道走了過來，大聲呵斥他們，幾個男同學見到老師，便很快一鬨而散。
「別哭了。」一個穿著整潔乾淨，腳上套著一雙雪白波鞋的男孩，從後面走了過來，將手中的一張紙巾，遞給正在哭泣的女孩后，張了張嘴，似乎還想說點什麼。
「言兒，過來，奶奶來接你了。」一個燙著卷頭，身穿精緻紅色毛衣的女人，站在鐵門外的馬路邊，朝門內的白波鞋招了招手。
「明天我們一起玩，再見了。」白波鞋透亮的眼睛，看了老婦人一眼，微微低頭站在女孩面前說了一句，便轉過身來，大步朝紅毛衣女人跑過來。
「你。」白碧欣喜地抬起淚眼，看向漸漸遠去的白波鞋，她的眼光清澈見底，只是揚起的右臉上，有一個灰褐色的胎記，銅錢般大小，仔細一看，確有幾分像振翅待飛的蝴蝶。
躲在老婦人身後不遠處的小乞丐，獃獃地站在圍牆邊，一直目送著這雙白得刺眼的波鞋，從自己面前跑過，大概是感受到小乞丐發亮的眼光，白波鞋經過小乞丐面前時，有意無意地回頭看了他一眼。
「是你！」白碧一轉頭，看到了小乞丐。這不就是那天，在學校門口，撞到我身上，把我手中的音樂盒撞碎后，便跑了的那小子么？你怎麼還敢出現在這裡？
「我。」站在白碧面前，看著她身上粉紅的裙子，以及腳上那雙黑色的皮鞋，小男孩突然有些緊張起來，「我想給你一樣東西。」
「什麼？」白碧低頭打量著面前的小乞丐，他腳上的鞋子，已經被成長的腳趾頭，鑽出了兩個小洞。
小乞丐也不答話，只嘿嘿一笑，一甩背後的書包，蹲在地上打開，拿出一個木製的心形音樂盒，托在手心，「還給你的，跟上次那個，差不多一樣。」
「你，你不用還的。」白碧擺了擺手，後退了兩步，沒想到這小乞丐還挺讓人感動的，她的聲音不由跟著軟了下來，「我是白碧，你叫什麼名字？在哪兒讀書？」
「我，我叫猴子，我家就在前面不遠。」小乞丐看了看白碧，又抬頭看了看越來越陰暗的天空，「馬上要下雨了，我該回去了。」
「啪啪……」已經來不及了，雨點打在地面，街道上空轉眼已是大雨傾盆。
糟了，出門沒帶傘，小乞丐拉過白碧的手，兩人躲到附近圍牆外的大樹下。
「滴！」一輛我i惡性貨車，停在他們剛才站立的鐵門口。
有人拿著一把大黑傘，朝兩人站立的地方走過來，「碧兒，你怎麼出來了？」
「跟我一起走吧，」粉紅色的小身板，伸出手臂一把拽住了小乞丐的手臂，帶著他奔向傘下，一大兩小三個人，一起朝車子走去。
坐在白碧的身邊，小乞丐正好看到那塊胎記。
似乎注意到小乞丐的眼光正看著自己，白碧的手一抬，不自然地將一縷長發，又挪到前面，遮住了她的左臉。
「其實你不用遮的，很好看。」小乞丐由衷說了一句。
「除了我爸媽以外，你是第二個這樣說我的。謝謝。」白碧嘴角上揚，露出兩排潔白好看的牙齒，「對了，你家在前面哪個地方？我讓爸爸送你過去。」
「我，我就在前面的岔路口，自己下就可以了。」小男孩用手指著前方左邊第二個岔道口，「我就在這裡。」
車子穩穩停下，小乞丐飛快地下了車，躲在牆角屋檐下，揮手跟白碧說再見。
見車子遠去，小乞丐轉身一頭扎進了雨水中，往茫茫雨海衝過去，偷了養父的錢，回去又要挨罵了……
那時候的猴子，正是兒時的冷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