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9章 悠悠我心（五）

兩個多小時后，『金橡』獎決賽圓滿落幕，年度最優秀的播音主持人新鮮出爐。

當童言捧起由薛清讓局長親自授予的獎盃時，覺得一切都是那樣的不真實，過去的時光像是做夢一樣，就那樣流水似的奔涌而去，離她漸漸的遠了。

在她怔忡之際，反而是輸掉比賽的慕遠聲主動上前和她擁抱，出於禮貌的短暫接觸，彰顯出她與眾不同的風度。

童言感到不大自然，畢竟一直以來，她們都不是什麼友好的關係。而且剛剛結束的決賽，機會均等的她們都有希望登頂，只是幸運最終眷顧了她，慕遠聲只好遺憾獲得亞軍。

即使不算很熟，童言也知道亞軍對於生性好強的慕遠聲來說，是一種怎樣的打擊。

原以為慕遠聲會全程冷臉，對於官方的頒獎儀式不屑一顧，可她卻想不到慕遠聲給了她一個有力的擁抱之後，居然那樣大方坦然地對她說：「今晚的冠軍你當之無愧。而我輸掉的，不是實力，而是心態。祝賀你，小言，你是一位值得尊重的對手，你的冠軍之名實至名歸。」

從無法置信到接受現實，慕遠聲用了不長的時間就把自己掉整到最佳狀態。她認為今晚失利的原因，主要源於她的不自信，賽前見到童言著裝時的驚艷，到季舒玄忽然出現在後台給她帶來的巨大衝擊，造成了她心態失衡，而對手的實力近幾年來有了長足進步，今晚的巔峰之戰，身體欠佳的童言猶如開了掛的鬥士一樣，臨場發揮出色到了極致，無論是在台上的應急反應、藝術表現及主持的張力都堪稱完美。反觀慕遠聲在台上的表現，則顯得中規中矩，失卻了她一貫銳利靈動的主持風格，顯得過於平庸。

這還是慕遠聲第一次向競爭對手主動認輸，曾經在她看來不可思議的事情，一旦下定決心去做了，那種心靈的解脫，是她從未體會過的坦然感覺。

她會想，哦，原來認輸后是這樣的啊。既不會天塌地陷，也不會羞愧赧然，擁抱之後，一切都在向著好的方向發展。

善意和真誠的言語無需通過任何檢驗就能辨別真假，童言看到慕遠聲眼底閃爍的光芒，忽然覺得自己得到冠軍的那一刻也比不上現在來得實在和踏實。

「謝謝你，小聲。」童言的眼裡感到一絲潮湧，她上前，重新擁抱慕遠聲。

慕遠聲愣了愣，推她，低聲提醒說：「喂！我讓你抱我了嗎？」

童言就笑，「你也抱我了。」

慕遠聲翻翻眼睛，氣結道：「就算我們和解了也成不了朋友！」

「我知道，我知道……」

就這樣看似和睦的冠亞軍選手在鎂光燈下做了第二天的新聞主角，可兩人的實際關係和對話卻不能公佈於眾。

慕遠聲提前走了，她沒參與之後的大合影以及宵夜慶祝活動。

她獨自去化妝間卸妝，換掉繁瑣的禮服，然後穿著舒適涼爽的格子襯衫和牛仔短褲，平底鞋離開。

化妝間的過道光線昏暗，她一邊眯著眼睛看路，一邊將盤的一絲不苟的髮髻打亂，讓揪扯了一晚的頭皮得以釋放。

「叮——」插在髮髻里的簪子不小心掉在地上。

她彎腰在地上尋找，可剛挪了兩步，一抹黑乎乎的影子就出現在她的視線里。

她被嚇了一跳，後退兩步，警惕地盯著忽然闖入者，驚聲問：「誰？」

「是我。莫凌飛。」那人在地上摸索了一下，然後起身，背對著走廊里的燈光看著慕遠聲。

莫凌飛？

慕遠聲的腦海里自動閃現出一抹穿著格子襯衫和仔褲的身影，莫凌飛，他怎麼又來了？

最近幾年，這位叫莫凌飛的比她小兩歲的年輕人在她的生活里出現的頻率越來越高。

種種跡象表明他接近她，目的是想追求她，他表現的那麼明顯，鬧得整個新聞中心，不是，幾乎全台的人都知道了，可這個長相斯文英俊的年輕人卻從始至終未曾開口向她表白過一句。

哪怕是一句最簡單的我喜歡你，他也沒有說過。

慕遠聲直起腰，看著他，蹙起眉頭，「你怎麼知道我在這兒。」

莫凌飛沒有回答，而是把他剛才撿到的東西遞過來，「你要找它嗎？」

慕遠聲看看他，接過來，手指一摸，心裡卻是一沉，她胡亂嗯了一聲，彎下腰，繼續在黑乎乎的地板上尋找起來。

他也蹲下來，「少什麼了？」

「穗子。」

這根發簪是去世的母親留給她的紀念物，據說是一位前清格格的陪嫁首飾。由於這是母親的遺物，她異常珍惜，基本上沒有佩戴過。

莫凌飛身高臂長，他的搜索範圍比慕遠聲大了許多。不多一會兒，他就將掉落的金色穗子找到，並且還給了慕遠聲。

金色的穗子繩結開了，她重新綁好，然後格外珍惜的放進盒子里。

「謝謝。」慕遠聲是真的非常感謝莫凌飛，要不是他，今天恐怕就要留下遺憾了。

莫凌飛陪著她走出化妝間的過道，他的話很少，就算是以往，他們相處的時候，他也是看著她的時候多，說話的時候少。

外面的大廳很亮，走下樓梯，就到了出口。

這時，樓上的演藝中心大廳里傳來陣陣掌聲和口哨聲，慕遠聲停下腳步，朝後望去。

莫凌飛的視線里只有她一個人，他看著慕遠聲輪廓柔美的側臉，輕聲說：「季舒玄主播向夕兮求婚，他們決定下月初舉行婚禮。」

慕遠聲聽到這個消息，有一瞬間的思維停滯。

以為還會像從前一樣，聽到或是看到他們恩愛的消息、情景，就會心痛到無法呼吸。

可事實上，她依舊會心痛，會失落，會沮喪，但是那種力道和強度，都輕微到可以接受了。

終歸是不同了。

從她選擇認輸，選擇放下的那一刻，她的心靈也跟著得到了解脫。

看著四周的景物和人，心裡升起一陣異樣的的感覺。

三年前某個失意凄涼的夜晚，她的身邊似乎也立著這麼一個喜歡用眼睛說話的男人。

那晚，他追出來對她說：「你的手機忘了拿。」

燈下穿著格子衫的年輕男人，眼神里有著與他年齡不相符的成熟與智慧。他像是能夠看透人心，將她心裡的卑微和無助看得清清楚楚。

慕遠聲閉上眼睛，輕輕地嘆了口氣，「莫凌飛，你到底是什麼意思？」

他沉默著，側臉被玻璃門外閃爍的燈光照得發亮，卻不及他燦若星辰般的眼睛光亮。她有一瞬間的心動，緊跟著就是慌亂。

莫凌飛不知何時已經走到她的身邊，並且低下頭，用視線牢牢鎖住她。

她在他的眼睛里看到熾熱耀眼的光芒，她心頭一悸，不等她後撤迴避，手臂一緊，然後，就被他扣住下頜吻了下來。

慕遠聲起初還有力量掙扎，可漸漸的，她被強勢霸道的深吻奪去了全部的思想和認知。

不知過了多久，他才放開她。

慕遠聲口唇嫣紅，呼吸不穩，手指仍舊緊緊攥著莫凌飛的襯衫。

莫凌飛此刻卻顯得有些局促和緊張，他看著慕遠聲，看她驚慌失措地丟開他的衣服，然後後退幾步，眼神戒備地看著他時，他動了動喉結，語氣和表情都無比的認真地說：「我愛你，慕遠聲。你能做我的女朋友嗎？」

慕遠聲愣在那裡，獃獃的看著他，而後，臉上湧起詫異的神色，「你怎麼知道我的中文名字？」

電台的同事都稱呼她Anna.慕，或是Anna，沒有幾個人知道她的中文名。

他是怎麼知道的？

莫凌飛的眼睛呈現出一種深濃的墨色，猶如深海里的波濤動人心魄，他望著她，慢慢啟口說道:「五年前，在紐約廣播電視台門前，有個中國留學生和保安發生衝突受傷，那個時候你站了出來，救了那名受傷倒地的中國留學生……」

慕遠聲漂亮的眼睛瞬間瞪得滾圓，她不可置信地看著莫凌飛，「你——你就是那位中國留學生！」

莫凌飛點頭，「是我。我記得你當時嚴厲指責保安的野蠻行徑，並且告訴那名保安你是中國人，你的名字除了叫Anna，還叫慕遠聲！」

慕遠聲舔了一下乾燥的嘴唇，單手指了指莫凌飛后又扶著額頭，原地轉了一個圈，「這怎麼可能。這也太巧了吧，噢，天哪，真是令人難以置信。」

「可你一開始為什麼不說？」這是慕遠聲感到最困惑的地方。

莫凌飛的視線朝樓上望了望，然後深情而又專註地凝視著慕遠聲，說：「我想等你做出選擇的時候，再向你告白。」

慕遠聲瞪著他，「所以你今天才向我告白，是因為季舒玄要和夕兮結婚了，我徹底沒有機會了，是嗎？」

莫凌飛啞然默認。

慕遠聲扭身便走，莫凌飛愣了愣，跟了上去。

「你別跟著我！我告訴你，就是季舒玄生了孩子，我也不會和你好的！」慕遠聲推搡著身邊與她無限接近的男人。

「那我就陪著你，直到你願意嫁給我的一天。我一直等著你，等多久都沒關係。」

莫凌飛表明態度。

「那你就等著吧，等我變成老太太了，說不定才會考慮你。」慕遠聲不客氣地說。

誰知他卻說好，想都沒想就說好。

對於莫凌飛來講，已經等了五年，再多幾個五年又何妨。他相信，終歸有一天，慕遠聲的眼睛里只會望到他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