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牛天子

三日後。

天氣很熱，驕陽似火，不知什麼原因，星辰峰山頂草木枯敗，四周並無遮陽之處，時值正午，烈日當空，陽光直直的照射在青石上，熱得秦天子臉色通紅，汗水淋漓不絕的漫出，將他的粗布麻衣浸得濕漉漉的。

「好熱！」

秦天子將上衣脫掉，將其頂在頭上遮陽，四處張望著，想要尋找一處遮陽之處，奈何星辰峰上很是平坦，是一塊起伏不大的貧瘠草地，根本就沒有可以遮陽之處。

此時，幾個小道士打摺紙傘走了上來，懷中還抱著幾個圓滾滾西瓜，好巧不巧的來到秦天子身前不遠處，他們也不理會秦天子，自顧自的從提籃內取出毯子鋪上，擺上各種各樣的水果以及各種精緻的肉食，甚至還取出來好幾個酒壺。

「這鬼天氣實在是熱死了，趕緊把西瓜切了，我渴死了！」將所有的吃食擺放好后，一個道士得意的看了秦天子一眼，笑著吆喝道。

秦天子瞥了瞥嘴，哪裡還不知道他們要做什麼，轉身面向青石而坐。

道士長得劍目星眸，眉宇之間滿是英氣，可謂風度翩翩，他叫牛天子，據說在他出生的那天，青城縣東邊的天空被紫氣覆蓋，此乃祥瑞之兆，青城山的老觀主說那天出生的人命格很硬，容易遭到陰邪妒忌，必須得取個鎮得住這命格的名字，因紫氣乃是帝皇之氣，因此建議所有那日出生的孩子都取「天子」為名。

兩年前，牛天子剛來到星辰峰時，偶然遇到了在此地養魂的秦天子，兩人交談一番后，牛天子得知了秦天子的怪病以及名諱后，當場要求牛天子改名，只因他覺得只有自己才能配得上「天子」威名，其他人皆為螻蟻。

秦天子少不更事，兩年前心智更是如同四五歲的孩子，當場拒絕了牛天子的無禮請求。

牛天子見秦天子似乎腦袋不太靈光，於是惡從心頭起，忽然掐住了秦天子的脖頸，便要將他活活的掐死。

就在秦天子危在旦夕之時，一隻狐狸忽然從青石後面冒出，一口咬在牛天子的腳踝上，硬生生的咬斷了牛天子的腳筋，這才將其嚇退，兩人也因此結下了梁子。

自從那時起，牛天子有事無事便會前來星辰峰，隨便找個由頭欺辱秦天子一番，然而一年前他欺負秦天子的時候，剛好遇到了前來送飯的王道士，又被王道士抓住狠狠的教訓並警告了一頓，不過他非但知錯不改，反而更加痛恨秦天子了，來星辰峰的次數也更加頻繁了。

自從被王道士教訓后，牛天子懷恨在心，整日朝著星辰峰跑，他來星辰峰的目的很簡單，其一是抓捕那隻咬斷他腳筋的小狐狸，其二就是折磨秦天子，礙於王道士的威勢，他不敢直接動手打人，只能退而求其次，對秦天子實施精神折磨。

一次偶然的機會，他知道了秦天子無法離開青石，並且的經常餓肚子，所以常常會帶著美食前來，在秦天子面前大快朵頤，雖然做法雖顯幼稚，但卻往往能令秦天子暴跳如雷，很是生氣。

秦天子之所以會生氣，只因為他涉世不深，沒有嘗過世間佳肴，嘴饞得很，面對美食愛而不得真的是一種折磨，好幾次都沒忍住對牛天子出手，卻總是被對方狠狠的痛扁一頓。

此時，秦天子背過身去的時候，後背早已經被汗水打濕，牛天子見狀，拿了一塊西瓜走了過去，慢悠悠的爬上了青石，當著秦天子的面很是誇張的吃了起來，他故意吃得狼吞虎咽的，發出很大的聲音，一些西瓜汁與果肉飛濺而出，好巧不巧的打落在秦天子的臉上。

秦天子擦去額頭上的汗水，吞了吞口水，側過身去不去看牛天子。

牛天子眼中劃過得意之色，將吃過幾口的西瓜扔出，恰好落在秦天子身前不遠處，嘴裡嫌棄但：「這西瓜太甜了，汁水又多，雖然解渴，但卻沒有被冰鎮過，實在是敗筆啊。」

秦天子面無表情，內心卻是腹誹道：「浪費糧食，天打雷劈，你會遭到報應的！」

「嘻嘻...還是這雞腿好吃啊，肥而不膩，香酥滑嫩，簡直人間美味啊。」牛天子從青石板上跳下，半蹲在秦天子身前，從懷中掏出一個紙包打開，一隻肥美的黃金脆皮燒雞出現，香氣很快溢散出來。

秦天子屏氣凝神，不敢呼吸這股香氣，他怕自己忍不住將燒雞搶過來，那樣的話會正中對方下懷。

「嘿嘿...這雞腿又肥又大，鮮嫩可口，只是這三天兩頭吃，也有些聲厭了。」牛天子撕下一隻雞腿，咬了一小口后，再次嫌棄道。

「畜生啊，你怎麼可以浪費如此人間美味，簡直是暴殄天物啊！」秦天子在內心怒吼。

「阿黃，過來！」

牛天子伸手招了招，不遠處跑來一隻健碩的黃狗，朝著他不停的小尾巴，哈喇子流了一地。

「想不想吃？不想吃你就叫一聲，想吃你就叫兩聲！」牛天子將雞腿塞到黃狗嘴邊，晃悠著道。

「汪！汪！」

黃狗很聰明，果然叫了兩聲。

「去！」

牛天子滿意的點頭，將雞腿朝著遠方扔去，那黃狗屁顛屁顛的跑了過去，銜著雞腿跑下山去了。

「可惡，人不如狗啊！」

秦天子內心哀嘆，五味雜陳起來，感覺有些屈辱，一股不甘湧上心頭，心裡更是多了一份渴望，無論受多大的苦，無論受都發的累，一定要離開星辰峰，看看外面的花花世界。

「小子，看到了么？只要願意付出，連狗都能吃到雞腿，只要你學狗叫兩聲，我便發發善心，將剩下的燒雞都給你，如何？」牛天子撕下一隻雞腿，在秦天子眼前來回晃悠，誘惑道。

「你休想！」秦天子想也不想就拒絕了，換作以前他可能會毫不猶豫的的答應，可這些天他也讀了不少書，明白了君子不受嗟來之食的道理，人活在世上不能沒有風骨。

「喲！嘴巴挺硬，可身體卻很老實，我分明看到你流口水了，只要你學狗叫兩聲，便能輕鬆的拿到這燒雞，又何樂而不為呢？」牛天子咬了一塊雞腿肉，大口大口的咀嚼著，瞥眼看向秦天子，笑道：「既然你不要，那我便只有自己享用了。」

秦天子不理會他，扭身側頭到另一邊，牛天子卻是陰魂不散，又跑到了他的身前，吃得那叫一個津津有味。

秦天子再側身，牛天子再次跟上，無奈之下，他索性盤腿坐下，雙目緊閉，不再理會牛天子。

啪——！

牛天子戲弄不成，心生怒意，啃完雞腿后，將雞骨頭狠狠的砸出，正中秦天子鼻樑。

秦天子吃痛，捂著鼻子睜開了眼睛，怒道：「牛天子，你別欺人太甚了！」

牛天子聳了聳肩，淡笑道：「這裡又不是你家，我扔個...廢物...也不行么？」

他特意將「廢物」二字咬得很重，也不知道是說雞骨頭還是說秦天子。

秦天子手無縛雞之力，王師叔又不在，不敢與對方叫囂的他也只能內心安慰自己：「對方可能是不小心，嗯...他不是故意的！」

這樣一想，秦天子心中舒服了不少，再次側過身去，閉目養神。

然而沒多久，一根雞肋再次砸中了他的後腦勺，秦天子怒而回頭，見牛天子好整以暇的啃著雞腿，完全不把他當回事。

「你...你別把雞骨頭往我這裡扔！」秦天子耐著性子道。

「此地是公共場所，我想扔哪兒就扔哪兒，你管得著么？」牛天子不屑一顧道。

秦天子氣極，想教訓對方卻苦於不能離開青石，何況能否打贏還得兩說，只得忍氣吞聲，不過當他正欲換位置時，耳邊忽然響起一道聲音：「被惡人欺負了，要學會反擊，否則惡人只會變本加厲，這傢伙太過囂張了，給我好好的教訓教訓他。」

是小狐狸白汐的聲音，秦天子張目四望，卻沒有見到對方，正欲開口詢問之際，白汐的聲音再次響起：「別到處亂看，我現在乃是以神識給你傳音，你也可以以神識與我交流。」

秦天子頓時抓耳撓腮，有口難言，元神是什麼他根本不知道，甚至聽都沒聽過。

「生靈的肉身有『六識』，魂魄也有『六識』，我們將其稱之為『神識』，神識交流乃是一種精神層次的交流，看不見摸不著，你只需把靈台打開，就能發現了我了。」白汐似乎知道秦天子不懂，於是出言提醒道。

開靈台秦天子倒是會的，他果斷的打開了靈台，一股精神力四散而出，輔散向四面八方，將方圓五丈內的一切都看得清清楚楚，很快就看到不遠處一處草叢中，小狐狸正趴在咬牙切齒的趴在那裡流著哈喇子，眼裡滿是那隻沒吃完的燒雞。

「我看到你了，你能聽得到我說話么？」

「可以！」

「你要我教訓他，可是我打不過他啊，這可如何是好？」

小狐狸笑道：「他對你進行精神折磨，咱們以牙還牙，你可以可以對他精神折磨。你聽我說，咱們這麼來...」

良久，秦天子狐疑道：「你說的太玄乎了，真的可以么？」

小狐狸瞪了瞪了他一眼，怒道：「你敢懷疑我！？」

秦天子縮了縮脖子，訕訕道：「不敢！」

「那還不趕緊去做？！你在遲疑下去，那燒雞都要被他給吃完了！」小狐狸有些焦急的道。

此時，一塊雞肋再次來襲，秦天子雖然背對著牛天子，卻早已通過神識洞悉一切，他猛地一側身，那雞肋擦著他的鬢毛掠過，完美的躲過了一擊。

「小子，你背後長了眼睛不成？」牛天子目瞪口呆的道。

趁他驚愕之際，秦天子已經轉過了身，直視他的眼睛，兩人四目相對之下，牛天子雙目瞬間失去了所做的神采。

他緩緩的站了起來，朝著遠處走去，一直走一直走，來到星辰峰的山崖邊上，前方便是深不見底的萬丈溝壑，他抬腳跨出，可腳抬到一半時，卻又僵在了半空中。

「你在猶豫什麼？機不可失，失不再來，只要他稍微一抬腳，便會粉身碎骨，再也不會來欺辱你了，你有什麼可猶豫的？」小狐狸問道。

「可是...他雖然多番欺辱與我，也罪不至死啊，我...下不了手！」秦天子眼神空洞，有光而無神，此時的他好似一個睜眼瞎子一般，很是詭異。

「哼...對敵人的仁慈就是對自己的殘忍，機會稍縱即逝，你已經錯失了機會！」小狐狸白汐不滿道。

前方不遠處，一個道士發現了牛天子的怪異舉動，三步並作兩步沖了上去，縱身將其反撲在山崖前。

「楊沖霄，你這是作甚？！」牛天子倒地，後腦勺磕碰到一塊石頭，眼中逐漸恢復神采，一把推開那道士，惱怒的道。

「牛天子，適才你想要跳崖，是楊沖霄救了你，他可是你的救命恩人。」此時，其餘的道士也圍了上來，他們顯然也看到了剛才的詭異一幕，其中一個道士出言提醒道。

「什麼？！我要跳崖，這怎麼可能？」牛天子看了不遠處的懸崖一眼，頓時驚出一身冷汗，驚叫道：「適才我正在戲弄那小子，忽然眼前飛來一塊玉簡在我面前晃悠，我是追寶物去了，怎麼會在這裡的。」

「牛天子，你該不會是撞邪了吧？眼下鎖妖塔出了變故，說不定有的妖邪就躲在青城道觀內，此地沒有陣法籠罩，不宜久留，我們還是趕緊離開吧。」名為楊開霄的道士警惕的看向四周，疑神疑鬼的道。

此言一出，眾人頓時失了方寸，牛天子更是慌了神，連忙取出一道黃符捏在手中，率先朝著山下奔去。

「切！膽小如鼠，還好意思自稱天賜之人，真是有夠好笑的。」一個道士看著牛天子的背影，不無嘲諷的道。

「如今的青城山，天子何其之多，沒有十個也有八個，就當看個樂好了，既然此地有妖邪出沒，咱們還是趕緊回去上報消息，說不定還能混點舉報妖邪的獎勵呢。」不知道誰說了一句，眾人頓時一鬨而散。

眾人離去后，小狐狸跳了出來，不無抱怨的道：「你剛才實在是婦人之仁，要是換作是我，那可惡的傢伙早就沒命了。」

秦天子的雙瞳恢復了神采，心裡也有些後悔，不過仍然覺得牛天子罪不該死，他精神有些萎靡，打著哈欠轉過話鋒道：「適才我將其拉入那詭異地方，耗費了大量的神識，看來晚上得加倍努力的修鍊了。」

「你魂魄還是太弱了，剛才那不過是最簡單的障眼法而已，耗費不了多少神識，想要獲得強大的魂氣補充，最好還是將體魄提升上來。」小狐狸指點道。

「我也想提升體魄，可是我無法離開此地，去哪兒搞功法呢？」秦天子不懷好意的看著小狐狸。

「哼...你別想打我的主意，我的功法乃是妖族功法，根本不適合你，何況你自己本來就有功法，還想騙取我的功法？」小狐狸哪能不知道他的心思，拒絕的同時，也道出了一個秘密。

「我有功法？我怎麼不知道？」秦天子撓了撓頭。

「你還裝？」小狐狸跳到秦天子的肩膀上，一把揪住他的耳朵，生氣道：「我把你當朋友，你卻想騙我的功法，你太令我傷心了，嗚嗚...」

「冤枉啊，我真的沒有騙你，我是老實人，你還不知道么？」

「你可不是老實，你只是見識淺薄而已，將來要是跑出去了，不知道會禍害哪家的姑娘呢。」

白汐鬆開了爪子，跳了下來，蹦蹦跳跳到那隻燒雞旁，狡黠道：「我告訴你一個秘密，這隻燒雞歸我如何？」

「可以！」秦天子不假思索的道。

「你想想，你若是沒有修鍊功法，怎麼可能會餓不死呢？」

「對哦，我似乎真的不會感覺到飢餓，這是怎麼回事呢？」

小狐狸啃著雞腿，囁呶道：「因為你每天都在吃東西，只是你不知道而已。」

「吃東西？我沒吃啊！」秦天子否認道。

「不...你吃了！」

「我真沒吃！」秦天子篤定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