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交鋒
玲瓏趕至壽安堂門口時,嬋娟采荷都被遠遠甩在後頭。
她用陸河隱這身子走得快,絲毫不覺得吃力,心頭火急火燎,如飛箭一般疾走。
壽安堂前嬤嬤和丫鬟無一不笑臉相迎,「可把咱們三公子盼來了!老夫人在裡頭……」
話音未落,她如一陣風吹過似的入門了。
堂內景象卻有一些……不可言說。
老夫人端坐在首位,慣來嚴肅的臉上滿布溝壑,此刻神情竟有幾分慈愛,正眯著眼瞧著堂中的女子。
他穿了一身鵝黃色的舊衣,漿洗多次暗淡不少,卻已是玲瓏柜子里最得體的一件衣裳。
玲瓏走進時,陸河隱背對著她,那細軟的嗓子像是變了個人,忽高忽低,變著法地弄巧。
老夫人聽得眉開眼笑,座下女眷也一個個捂著帕子,彎著眼,一派和樂。
玲瓏鬆了口氣,可這是怎麼回事?他不是被帶走問罪了嗎?
陸河隱的母親也就是三夫人王氏瞥見門口人影,笑著說:「河隱來啦!」
老夫人看見那挺拔的身影,扶著身邊伺候嬤嬤的手便要起身。
玲瓏樣子的陸河隱收了臉上討喜的笑,轉過頭去,就見那傻丫頭用著自己的身子沖沖地進門,一臉獃滯地望著自己。
他暗嘆了口氣,對著她使了個眼色。
「我…孫兒來給祖母、母親請安。」玲瓏慌忙幾步走上前,小心翼翼將那蒼老的手扶住,扶回座上。
老夫人素來板著臉,自打老太爺仙逝后鮮少歡顏,唯獨見了陸河隱總是眉開眼笑,這次陸河隱遇險急壞了她整夜合不上眼,如今這和樂的樣子,倒是這些天裡頭一次。
「心肝快過來,來我這邊坐。」玲瓏在陸河隱眼神示意下,硬著頭皮過去。
蒼老的眸子上上下下打量著她,透出股真切的慈愛,叫玲瓏看晃了神。
「好在沒磕著碰著!」老夫人拍拍身邊的座,「來,跟祖母一塊聽這鬼靈精的丫頭說話本。」
聽話本?
玲瓏依言坐下,望著堂中亭亭而立的陸河隱。
方才沒細瞧,這會一看,他臉上不知使了什麼玩意,面色竟有些發黃,倒蓋去不少嬌媚顏色,只一雙圓溜溜的眼睛,靈氣氤氳,滿是少女懵懂純真的模樣。一開口便起勢,竟是一派江湖書生的味道。
「上回說到,這大漢到了酒家門前一瞧,檐上掛著龍飛鳳舞的五個大字,正是三碗不過崗……」
二夫人何氏趕至壽安堂時,便看見這一片歡聲笑語的景象。
她站在門前眼神一掃,立時瞧見了堂中搖頭晃腦的那個死丫頭!
「哎呀,我這是趕上什麼熱鬧了。」說著,她踱著步笑眯眯地往老夫人跟前走去。
正說得緊要關頭,她聲音尖細,愣生生將眾人從故事氛圍里拔了出來,陸河隱停了嘴,臉色平靜地看著她。
老夫人臉上的笑意褪得一乾二淨,「你不去看著老二,來我這做什麼。」
何氏瞧著老夫人神色不虞,連忙上前幾步,討好地賠笑:「二爺那哪用得著我操心,我還是在母親這端端茶遞遞水,母親舒坦了我也心裡高興!」
老夫人冷眼看了看她,片刻后擺了擺手,到底還是沒有拂她的面子,「罷了,你也坐下吧。」
何氏「哎」了一聲,彷彿得了赦令,無視周圍親眷們投來各色的目光揀著老夫人身邊的空位坐下了。
剛坐下便與堂中靜立著的玲瓏打了個照面,何氏一臉詫異的驚呼:「這不是勾引三公子的那丫頭嗎?」
此言一出,堂中靜默了下來。
玲瓏心頭一顫,卻對上陸河隱篤定的眼神,他微微搖頭,示意稍安勿躁。
可這話卻引得三夫人重重摔下茶杯,方才一直隱忍的怒氣這下可徹底藏不住了。
「二嫂慎言!」三夫人一向端莊,此時漲紅了臉,「這丫頭與河隱頗有淵源不假,可二嫂嘴裡的齷齪是斷然沒有的,方才在老夫人面前,這丫頭已然分辨清楚,二嫂若不改改這口風,往後免不得還要去祠堂受罪!」
何氏哪裡聽不出二夫人嘴裡的威脅,這三夫人王氏從來溫柔嫻淑,因為生了陸河隱這魔星,越發做人淑慎,輕易不與人紅臉,哪裡有這樣和她打擂台的時候!
何氏臉色發青,正要發作,便被老夫人的怒喝打斷了。
「好了!整日里吵嚷個沒完!老二家的,看來昨日你還未想清楚,也罷,你回去親手抄十卷佛經過來。」老夫人嘆了口氣,目光銳利地掃過在座諸人:「這丫頭之前說的,你們也都聽見了,河隱心善,自然看不得家奴淹死在面前,至於其它沒有的事,誰若敢嘴巴不幹凈地往外傳,我第一個收拾他!」
玲瓏木楞楞地坐在老夫人身邊,身子雖僵硬著,但腦瓜里思緒萬千,聽老夫人的意思,她沒有趕來之前,陸河隱是做了什麼,才沒惹得老夫人和三夫人王氏生厭。
要知道這侯府後院中老夫人和王氏可是把陸河隱捧在手心,一丁點都捨不得動彈的,可這寶貝疙瘩竟為了個婢女落了水……..
眾人口舌之時,她便細細地朝自己那副被占著的身子打量。
他用著這身子站得筆直,像是小花園裡那一林翠竹,沒了伏低做小的卑微模樣,竟有幾分落落大方的出挑,瞧著這場鬧劇,他目色淡淡,仿若意料之中的樣子。
玲瓏心中暗嘆,有朝一日,她也要將脊背挺直了!
二人的目光不經意觸在一起,陸河隱眼裡有了星點笑意,隨後消失掩蓋在那雙波光瀲灧的眸子里。
堂中今日坐了不少女眷,都是各房的姨娘小姐,多數都與三夫人王氏交好,自然將老夫人的話聽到了心裡去,況且……陸河隱的名聲早已壞在了外頭……
何氏自然也明白這個道理,她不過是想拉那個狐媚的丫頭下水罷了!
老夫人話說到這裡,她僵著臉點頭稱是,自然不敢再多事了。
陸河隱冷眼瞧著,何氏的眼裡淬了毒一般望著他,倒比從前與男兒鬥毆時的目光來得還要狠厲些。
他從前只知后宅紛爭煩擾,沒想到,竟有這樣險惡。
陸河隱將目光轉至神情怔怔的玲瓏臉上——
若他二人沒有換了身子,這傻丫頭怕是要被吃得,屍骨不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