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 狼飲
別部司馬發現了士兵們的屍體,一柄銹跡斑斑的青銅斧插在上面:「村野匹夫,竟使我損失兵員,都給我找出來,全部殺光,一個不留!」說著鋼槊一挺,兵分幾路,開始搜尋。
卻說老項,看著長生祭拜父親,恢復了些理智:「長生,你小小年紀,單憑那破爛銅斧,怎麼就殺掉了四個兵勇?」
環首刀抵地,長生說:「上山砍柴,多遇豺狼,竭力死戰,生啖狼心,所以渾身是力!再加上出其不意,方才斬殺。」
「趁著他們還沒找過來,咱們趕快上山吧!」老項把樹洞里的粗糧餅子又掏了出來,還衝著樹洞磕了個頭:「江海見諒了!山裡沒吃的,我們得帶著這個。」
「項叔,乾糧自然帶上,山裡萬萬去不得!我們得想辦法引開官兵,否則他們找到山裡,鄉親們必將血流成河!」
「他們這麼多人,咱倆是活夠了?」
「你若膽怯,另尋一處山野躲避就是了,萬萬不要去連累鄉親!乾糧你都拿上吧!」
老項搖了搖頭,把乾糧一分為二,留下一半,溜溜的跑了。四月天里樹葉濃密,長生爬到老槐樹上面,遠遠望去,別部司馬帶著一隊騎兵沖了過來。
他們發現了老項,嗖的一聲,箭頭直插後背,老項往前飛起丈余。
官兵看老槐樹下有血跡,踱步而來,繞著老槐樹走了一圈,抬頭望去,長生立馬屏住呼吸。怪哉,居然沒人看到他。
別部司馬:「看來就是那廝乾的,超他跑的方向找,一定能找出村民!」
看到官兵走錯了方向,長生放心了。下了槐樹,又拜了三拜,準備去山裡找鄉親。
只聽遠處一聲大叫:「哈哈,豎子無路可逃啦!」原來那司馬狡猾的很,欲擒故縱,殺了回馬槍。
長生雙手緊握環首刀,擺出架勢,對方策馬飛奔,快要到時,長生用力揮刀,黑馬一躍而起,別部司馬心想這小兒居然面無懼色,說不定是個好苗子,收作養子,日後定成臂膀。
嗖的一聲,黑羽箭射中了長生的胸口。別部司馬大怒:「誰射的!我下命令了嗎?!」
遠處的騎射手慌忙下馬跪拜:「我是怕將軍有危險!」
「放屁!一個小孩子算什麼危險!算了,回城!這次算他們走運!」別部司馬臨走回頭看了一眼倒在血泊里的長生,帶隊策馬而去。
長生這名字算是白起了,看來連他爹都活不過,旁邊那棵大槐樹如果有靈,也會為此惋惜。
流血越來越多,長生感覺身體往下陷,仰望藍天,白雲之間一隻蒼鷹飛過……
很快,又來了一群人,黑布粗衣,黑面罩。其中一人指著長生:「這幫狗兵,連孩子都殺,看來又屠村兒了!」只見他附下身來,長生以為得救了,結果那人拿起了旁邊的環首刀:「嘿,這兵器順手,比你們那些青銅的好多了!」
「老大!反正官兵也走了,村裡估計也沒活兒口,咱們正好去搜搜,說不定能有些殘羹剩飯,就算沒有,也有肉吃啊!」說著一群人朝村裡跑去。
長生望著蒼天,怒火中燒:「這般世道,老天爺只是袖手旁觀,躲在上面偷笑!我若活過來,豁出命去,也要和這世道決一死戰!」
村裡的幾個男人回來探消息了,路過老槐樹,看到一息尚存的長生,抱起來就往村裡跑。那幫食腐的黑衣人已經走遠,四個士兵的屍體也消失不見了。
見整個村莊已成灰燼,村民們感嘆:「哎,這孩子命真苦,沒什麼希望了,找個地方埋了吧!」
「乾脆還是埋在槐樹根下,和他爹娘一塊兒!」
眾人只能又抱回去,快走到老槐樹時,愣住了:四月天,槐樹居然開花了,白色的槐花掉落,活脫脫像是一場大雪。
「老槐樹顯靈了,我爺爺就說它是神仙,幾百年道行了!」
「對啊,快喂點槐花給長生,說不定能活過來!」
面色青白的長生吃了槐花,漸漸有了血色,箭還插在胸口上,村民說不能拔出來,那樣失血更多。
山裡也沒吃的,還有狼出沒,所以全村人又聚到老槐樹下,只不過這次餵養他們的,是槐花。一千多年以後,很多中國人都自稱是山西大槐樹來的,指的便是這裡。
雖然撿了一條命,但長生的傷勢不容樂觀,村裡派了三撥人去找郎中,沒有一個回來的。眼看著槐花也快吃光了。
人氣衰則獸氣盛。村裡遭此大劫,山上的狼群伺機而動,尤其是吃了幾代狼心的長生,病倒了,這可是報仇的好機會!
除了外出找郎中的,村裡男人只剩下三個了,還有一個是瞎子。在狼群面前,村民已是待宰的羔羊。
狼群包圍了在廢墟上剛開始重建的村莊,幾隻狼試探性的進攻,一個抱著孩子的母親恰好在地窖找食物,不幸葬身狼口之下。
大傢伙兒都圍在長生周邊,點燃火把,手持農具石塊,準備驅趕狼群。但別的狼怕火,狼王可不怕,它知道敵人的底氣羸弱。狼王後退幾步,突然加速,一躍而起,有人揮舞農具,被輕易躲過。狼王落在長生身上,四目相對,背部黑毛豎起來,張開大嘴,露出鋒利的狼牙。村民慌亂四散,結果被群狼攻擊,場面血腥。
長生望見那狼的眼睛里,映出自己,也許是幻覺:竟是成人模樣,面色棗紅,長須美髯。狼王頭向後仰,看樣子要下口咬長生的喉嚨,千鈞一髮之間,長生猛地拔出胸口的箭,一下刺穿了狼王的脖子,接著用手捂住傷口,起身拔出箭頭,割開狼王的胸膛,掏出狼心,怒目圓睜,狼群嚇得鬆開獵物,匍匐後退,伴著低沉的呻吟,灰溜溜的跑向山裡。
吃了幾天槐花,長生終於開葷一次,他嚼狼心,喝狼血,渾身是勁兒!聽說狼的口水可以殺菌,不如把狼舌割下,敷在傷口上。狼皮做襖,鋪在地上,睡著舒服。狼頭掛在殘垣斷壁之上,震懾野獸。長生夜裡終於睡了個安穩覺。
那些找郎中的村民,再也沒有回來……
長生一歲喪父,十歲喪母,十三歲喪了全部社會關係,是時候離開了。用狼皮把剩下的狼肉裹起來,箭別在腰上,狼牙穿成一串兒,當個玩物,作別了老槐樹和下面的爹娘,他獨自走在通往郡府的路上……
從那一刻起,他的名字改叫雲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