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零七章 「鑰匙」

一百零七章 「鑰匙」

()怔愣只是一瞬,木靈落便反應過來。www.NIUBB.net牛bb小說網忙走到那個一身暗紫色的男人面前,慌忙行禮,「見過老祖宗。」她的身後,木靈家的人紛紛行禮。

不僅是木靈家的人,就是其餘幾個世家的人也不敢怠慢,對著這個幾乎可以說一手促成眼前這一幕的木靈清越行禮。最令人驚訝的是幽炎,這個出身修羅一族,素來天不怕地不怕誰的賬都不買的幽家少年,竟然斂起一身的張狂,可以說是低眉順目地給木靈清越行了一禮,看著眾人眼珠子掉了一地。

木靈清越沒有理會眾人或是猜測或是敬畏的目光,他仰著頭,望著直入雲端看不到盡頭的初雲神域,輕哼了一聲。隨即腕上用力,將蘇憶殤扯到他的面前。

木靈清越黑眸幽深,掃了一眼蘇憶殤左頰邊的紫色紋路,隨即扯開蘇憶殤的左袖,並指成刃,在他白皙的腕部劃開一道血口。他的力度把握得很好,既不會使傷口太深血流如注也不會令傷口太淺不消片刻便凝成血痂。

蘇憶殤面無表情,好像劃破的手腕並非是自己的一般,任由施為。

木靈清越也不多言,當即攬住蘇憶殤的腰際,掠向初雲神山。

木靈落驚呼出聲,方才那些妄圖登上神山的人得了什麼結果,他們看得一清二楚。如今他們木靈家的老祖宗半句交代也無,直接抓著玄狐王上山,豈不是正步了那些人的後塵?!

眾人不自覺屏息,心中不免有些嘲笑木靈清越託大。

木靈清越的足尖,踩在了神域範圍內的雪地上。幾個呼吸之間,已然掠上了百米的高度。而眾人心中隱約期待的冰封場景卻沒有出現。

木靈清越的速度極快,轉眼,那抹暗紫色便同那黑色一同,消失在眾人的視線后,什麼都沒有留下。

……不,並非什麼都沒有留下。萬頃的白雪之中,有一點晶瑩剔透的血色。

——那是落盡雪中的一滴鮮血,宛如被朔風吹落的寒梅,落在了雪地之上。

而以那一滴血為中心,周遭百米之內的那些終年不融的冰雪,連半點聲息都沒有地融化了。

冰雪消融,出現在眾人眼前的,是同雪色極為相近色澤的白玉石階。每一階約有半米的高度,層層疊疊,一直延伸到未知的盡頭。其上傳來的冷硬氣息,令眾人微微白了臉。

百米內的冰雪消融,那一滴血卻並沒有消失,反而像是沁在了玉階之上一般,純凈瑩潤的顏色,不帶絲毫凶厲的血腥,反而有種攝人的美麗。

*****

與此同時,南疆青要山上,一間有著微弱光亮的屋子裡,雙手捧著茶盞的玖夜忽然抬頭看向窗外,眼底一片茫然。他的手下意識抬起,遙遙伸向窗外,似乎想要抓住什麼。然而,由於手掌間忽然撤去的力道而掉落在地面上的茶盞,一瞬間破碎的聲響將他整個人從迷茫中驚醒過來。

玖夜怔怔地看著地面上破碎的茶盞,感覺到大腿上浸透了衣裳的滾燙溫度,好半天沒有反應過來。過了片刻,那雙紫色的混沌眼眸中終於有了些光亮。他俯下.身,想要拾起地面上的碎瓷片。

「主人小心,還是奴婢來。」聽見聲響趕來的伊雨苒見著玖夜俯身去撿碎片,忙開口道。

玖夜沒有應聲,但卻也直起身子,默不作聲地看著伊雨苒小心翼翼地撿起地面上的碎片,本應撫琴的纖細手指,收拾其碎片來卻異常熟練。

玖夜看著伊雨苒熟悉的動作,半晌,輕聲道:「伊……雨苒?」

白皙的手指一頓,伊雨苒抬頭看向坐在椅子上一身單衣的玖夜,目露詢問地道:「主人?」

玖夜覺得有些彆扭。撇開伊雨苒本身不談,任誰一個自在慣了的人,忽然冒出來一個一口一個「主人」,行為處事又以著自己的意願為最高準則,滿眼崇敬傾慕的女人,他也會覺得身上怪怪的。更何況,他從來不記得,自己究竟什麼時候收了一個僕人。

何況,伊雨苒,蒼國前丞相的獨女,自幼嬌生慣養大小姐,因為牽涉到曾經皇室的秘辛,是他親眼看見葬身火海的。然而現在,眼前紫發紫眸的美麗女子,玖夜從未懷疑她是否是伊雨苒。

他心中彷彿有一種明悟。

她就是伊雨苒。

她就是自己的僕人。

只要自己的一句話,這個美麗的女子就會自此湮滅在這個世界上。

生殺大權,一直都掌握在他的手中。

然而,正是如此,玖夜才會覺得滿身不自在。

玖夜輕嘆了一口氣,修長的指尖揉了揉額角——他的頭自從今晨起來后便一直有些脹痛,而就在方才,他的腦子裡面竟像是嗡鳴一般,疼得幾乎要裂開一般。

看了一眼一臉柔順,彷彿就是玖夜想要在此時此刻此地要了她,她都能毫不猶豫地寬衣解帶的女子,玖夜覺得頭更疼了。

他凝眸,認真地看著伊雨苒,道:「伊雨苒,我與你當日也算是有了幾面之緣,但我從來不覺得,單單這幾面之緣,一個曾經的丞相小姐,現在灰甘願為奴為婢。而且,當日的火海……」玖夜沒有說完,他在認真地打量著她的表情。

伊雨苒就勢半跪在地上,仰頭看著坐在椅子上眉目依稀帶著倦怠的男子,略一顰眉,像是在思考究竟怎樣組織語言來回答他的問題。隨即,伊雨苒開口,聲音輕輕軟軟,像是一曲婉轉的歌謠。

她將當日的情景,娓娓道來。

當日,伊雨苒身中異毒,為了保住自己的年輕,不得不下手殺人,生食人心。這對於一個自幼嬌養的少女已然是一種沉重的負擔,而這種醜陋的行為偏生還被自己一心傾慕的人發現,伊雨苒已然恨不得在自己發現中毒的時候便了卻生命。

那一晚,火勢熊熊,伊雨苒本來閉目等死,無奈半晌身體都沒有半點被灼痛的感覺,反而清清涼涼的。伊雨苒睜開眼,卻發現自己已經不在火海之中,身處一處幽暗的洞穴中。還沒等著她分辨出自己的處境,她的眼前就閃過一道白光,然後一種比火焰還要滾燙的溫度便從自己的肚腹處開始蔓延,最後直衝咽喉。一瞬間帶來的痛楚讓她直接昏了過去。

等到她醒來的時候,她的身體裡面就多了一股氣流,而腦海中也相應地多了一種修習的功.法。

伊雨苒不知道自己究竟在哪裡,她一直摸索著尋找出口,但一直未能成.功。

很快,她就有了一種熬不下去的感覺。

那裡沒有光,沒有水,更沒有食物。

伊雨苒覺得自己餓了,渴了,但她的身體似乎比她所想象還要好,竟然沒有被餓死渴死。後來遍尋出口未果的伊雨苒便按著腦海中的功.法開始修鍊,漸漸的連飢餓感也沒有了。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她的眼睛能夠清楚地將黑暗中的景象收入眼底。她找到了被封閉的出口。

又不知道過了多久,伊雨苒的修為漸深,她終於擊碎了封閉住出口的巨石,逃出生天。

……

伊雨苒靜靜訴說自己的曾經:「……奴婢好不容易從那個洞穴中逃了出來,卻發現外面的世界竟然與自己生存的地方不同。昏暗的天空,流淌著鮮血的河流,暗沉的土壤,以及一個個面容麻木枯瘦無比的人類。」

「後來,奴婢才知道,自己逃出來的地方竟然是魔界,而且是魔界之中,為數不多的,有人類聚居的地方。他們有些是天災之時出現被空間裂縫卷進魔界的人類後裔,有些是被魔族抓進魔界后被廢除真元的修真者的後裔,但更多是……被前來人間肆虐后捉到魔界充當戰利品或是食物的人類。」

「雖然奴婢按照功.法修鍊出些許修為,但奴婢並不知道自己究竟達到了哪一步,也不知道,當時奴婢的相貌已然發生了巨變。」伊雨苒自嘲一笑,不由得想起當日自己滿心歡喜地逃離那處永遠黑暗的洞穴,卻發現周遭環境與從前大不相同有如地獄一般時滿心的惶恐。而後又發現這種地方竟然有著熟悉人類時候的喜極而泣,以及,發現他們避恐不及時候的驚愕。

如墜冰窟。

她在那些人的空洞的眼中,看到了當時自己的模樣。

紫色的發,紫色的眸。平日里純凈清雅的面容,此刻是魔魅的惑然。

後來,自己的出現驚動了那個領地的領主,進而驚動了那個地方歸屬的君主,魔界三尊之一的黑魔尊。

他們說,自己的紫發紫眸在魔界代表著極為鄭重的意義。而她的血脈之中,流淌著的也是純凈的魔族皇室血脈。於是,他們斷定,她是沉睡了多年的皇族遺裔,在魔界,其尊不下於尊主。

那時候,什麼魔族,什麼血脈,什麼皇室,幾乎攪得伊雨苒頭疼。然而,她身體的變化卻遠遠不及在她發現自己在經歷了漫長的洞穴修鍊后出現在魔界的日期。

伊雨苒特地詢問的是人界的日期。

竟然和她在人界,蒼國之內本該葬身火海的日子,是同一天。

而她那段漫長的幾乎將她折磨瘋的黑暗洞穴的日子,那用五指無法計算出的日子裡,好似她一個幾個時辰的夢一般,在現實的世界里找不到半點痕迹。

她整個人都懵了。

她在魔界,住了將近一個月的時間。而在這段時間裡,她反反覆復地問自己,那幾乎將自己折磨瘋的日子,究竟是不是一個夢境。若是夢境,為何她腦海之中的功法以及體內流轉的氣流依舊存在;如果不是夢境,那麼,那麼刻骨銘心的日子會沒有留在世上些許痕迹。

就在伊雨苒在困惑與糾結中找不到出路的時候,一股異常熟悉而且還隱隱牽動自己體內血液的氣息,自人間的地界上出現。

於是,伊雨苒去了人間。

然而,剛踩在了人界的土地上,那股氣息又消失得無影無蹤。直到一個月後,那氣息再度出現。她很快趕到了那個地方,看見了熟悉而又陌生的玖夜。

此人,即為吾主。這個伊雨苒看到了玖夜後腦海中冒出來的,唯一的一個認知。

*****

待得伊雨苒收拾好碎瓷片離開屋子后,一臉默然的玖夜,臉上浮現了苦笑。他的頭一直在疼,為了調開自己的思緒,也是為了解開自己心中的謎題,玖夜詢問了伊雨苒的事情。

但玖夜沒有想到的是,他非但沒能解除自己心中的疑惑,反而又給自己添了一份頭疼。

譬如——伊雨苒的變化與奉自己為主的行為。

玖夜思前想後,唯一可能和這個女子有過牽扯的,便是當日火海之前伊雨苒咬了自己的手腕一口,當時自己流了血。而當時伊雨苒確實做了吞咽的動作。那問題在於,為何他的血會有這種效果?

譬如——當日將伊雨苒帶離火海的,究竟是誰?還有她眼前那一道白光,究竟為何。

在經歷過在遺迹內經歷過其內一日而外界一個月已經過去的事情,玖夜認定伊雨苒可能也被帶進了與外界時間流速不同的空間里。但問題是,這件事是誰做的,還有那份明顯極為高明的功.法是誰給的!不管是誰,那個人肯定不簡單。

玖夜有些焦躁地揉揉眉心,起身走到了窗口。

今日天地的異象,玖夜看在眼裡,在詢問過了肖書宇后,在發現幾乎整個浮荒的各大勢力,勉強壓制了平日里的仇對,一起參與的事件,竟然是使初雲神域降臨於世。

玖夜真的有種啼笑皆非的感覺。

初雲上面有什麼東西,沒有人比這個苦哈哈地在上面生活了萬年,閑得只能睡覺發獃的玖夜清楚。那個地方,比什麼牢獄囹圄之地還要令人崩潰。起碼,那些地方在你無聊的時候還能數數螞蟻蟑螂什麼的,在初雲,你連只蒼蠅都找不到半隻。

雪薔薇,初見那是美麗的;再見那是冰冷的;等到你一年三百六十五日,連續個一萬年,天天看那些東西,你就會覺得,你的眼睛當初有些瞎——這種沒有生氣的東西竟然能夠看出美感來!

在玖夜的眼裡,初雲上,漫山遍野的雪薔薇,還及不上一隻蒼蠅在眼前嗡嗡地飛。起碼,玖夜能夠讚美一下蒼蠅飛翔時候的優雅動作,而在面對雪薔薇的時候,玖夜滿心就是嫌棄。

就是當初在遺迹外看見石門上面的雪薔薇的時候,玖夜心中只有驚訝,以及連他自己都覺得有些假惺惺的懷念。

唔……雪薔薇……當初在遺迹外看見雪薔薇的時候,他好像還生氣來著……他為了什麼生氣來著?

倚在窗欞處,本是在沉思的玖夜,沉沉的紫色眸光又開始有些渙散。這是他這一上午,除去了些許思索的時間后,大部分時間裡所呈現出來的形態。

半晌,無果。

無人的小屋內,玖夜挫敗地扯了扯自己的長發。他就知道會這樣,他明明正在想著極為嚴峻的問題,但想著想著,自己的腦袋裡面就是一片空白,方才似乎是想到了什麼,但想要梳理一下的時候卻發現,自己方才貌似什麼都沒想。

怎麼會有這樣的事情啊~玖夜表示,他很崩潰。

好在,玖夜並不是一個鑽牛角尖的人。在認識到自己在遺迹事了之後,足足昏迷了三個多月方才蘇醒過來,他很自然地將自己的狀況歸結到了自己傷勢上,並且為那個陰險的偷偷摸摸地將捲軸塞進自己袖子裡面的那個白衣女人,狠狠地記上一筆。

不是玖夜矯情連「這點小忙」都不幫,實在是那個女人太坑人了。就是到了現在,他也只能慢慢將身體養著,調不出半點真元力來。因為他體內原本如湍急的河流一般的真元,如今就像是乾涸的河床一般,上面布滿龜裂的痕迹。只要玖夜稍微著急了一點,強行凝出的真元就會給經脈帶來劇痛。而且,此時的他,就連內視都做不到,根本不知道他那在遺迹中因緣際會在靈魂深處綻放的紫雪薔薇究竟怎麼樣了。

想到那朵紫雪薔薇他每日都是有意識地用真元來滋潤,再想想現在自己身體的破敗模樣,玖夜的腦海里不由自主地浮現出一朵乾花的模樣。

真是……

玖夜有些挫敗地嘆了口氣,目光不自覺地瞥向窗外綿延的白色花海,越過靈氣裊裊的湖泊,望向了不知名的地方。

半晌,玖夜低聲喃喃:「說起來,我還不知道那個人的名字呢。」

雪發,緋眸,一臉沉靜卻憂傷的美麗男子。

不知道是當時的陽光太過刺眼,還是那頭雪色的長發中凝滿幽幽的傷感,玖夜覺得,那種彷彿褪去了層層外殼的保護露出柔軟內心的雪色,深深刺痛了他的眼睛。

那個時候,肖師兄說他是這裡修鍊多年的精怪,但玖夜下意識便判斷出,他在說謊。

都在說謊……

「……陌生人……陌生人……陌生人……」玖夜低聲重複著這三個字,眼前不可遏止地浮現那個男子蒼白得失去了所有表情的美麗面容,一股難以分辨出其中成分的複雜情感,化作撕裂心肺的疼痛,令玖夜望著花海的眸光,緩緩地冷了下來。

「……既然是『房主』,那我這個寄居於此的房客,自然應該拜會一下主人,聯絡聯絡感情……」

安靜得只能聽到自己心跳聲的屋子裡,有人低聲自語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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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玖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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