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零九章 錯失的記憶
()聲音就響在耳畔處,木靈清越心中一驚,下意識地轉身防備,卻不想,一個冰冷含著煞氣的金屬已經隨著聲音貫穿了胸口。他轉身的動作,不過是將後面的情景收入眼中並將胸口處的傷口撕扯得更加血肉模糊罷了。
然而,胸口的傷勢卻沒能真的阻礙木林清越的動作。
伴隨著利器在血肉中猛然抽.出的聲音,木靈清越的身體猛然錯開數十丈的距離。他的目光陰沉,眼中少見地帶著些防備——初雲山巔之處,在他和蘇憶殤到達之後便設下了結界,沒道理有人能夠在不驚動結界的同時侵入結界之中。更何況,就算他當時設下的結界有漏洞,但他的身後出現了這麼大的一活人,最後還用著利器將自己戳出個窟窿,怎麼著,他也能夠感覺到一二。
但木靈清越就和一個失去了五感的普通人一樣,那個人都貼到背後成.功下手了,最後還來了一句話他才注意到身後竟然還有一個活人,這種情況,怎麼不令木靈清越震驚。
更何況,木靈清越清楚地感知到,眼前的男子曾經受過極為嚴重的傷勢,體內經脈受過重創,故而此人的身體里半點真元力也無法調出,身體的狀況也僅僅比普通人要好一點。
可就是這樣一個在他眼中絕對稱得上手無縛雞之力的男人,不僅進入結界的時候他無法感知到,就是走到了他的身後,他竟然也沒能發現,這簡直就是不可能的事情!
然而,在看清楚身後之人的面容時,木靈清越心中升起了一種荒謬的感覺。
他身後站著的人,鳳目修眉,五官精緻彷彿每一個線條都是經過造物主的精心描繪一般。他站在雪地之上,白皙的皮膚在初雲冰冷的空氣里隱隱透著不健康的青白之色。他的發是摻雜著白色的紫色,襯著年輕而含著憂傷的容顏,有著令人心碎的憂鬱。他的眸是紫色的,但細細看去卻並非是純粹的紫色。瞳孔中暗沉的顏色有如深邃的漩渦,一眼望不到盡頭,似是空茫又似是深沉。
他的身上有些狼狽,素來不染纖塵的雪緞上面滿是零星的血跡,連左邊的袖子也少了半截,露出蒼白中透著青色的手臂。而下面的手掌上滿是細小的傷口,像是被利器反覆划傷,乍一看去,觸目驚心。
他似乎在笑,但唇角的弧度冰冷殘酷,沒有一絲的溫度。
木靈清越胸口處的傷口極為瘮人,鮮血近乎是噴涌一般爭先奔出這具身體,但木靈清越除了臉色有些失血過多的發白以後,連處理傷口的動作也沒有,同樣的紫色眼眸打量著眼前白衣的男子,唇角一勾,道:「這不是……靠了弟弟才得以保全了小命的……玖夜公子嗎?怎麼著,你弟弟不要你了,難不成你還要死纏爛打不成?」
「木靈……清越……」玖夜微微偏頭,紫色的鳳眸異常幽深地盯著他胸口處滴滴答答將大半件衣服都浸透了的鮮血,幽幽道:「你怎麼,還不死……」
他的聲音裡面不含任何情感,只有純然的詢問,態度比起方才的那聲含怒聲音簡直天差地別。要不是玖夜的手中還提著那一柄純黑色還不停淌著血的長劍,木靈清越幾乎都要懷疑,眼前淡淡詢問的男子究竟是不是方才戳了自己一個窟窿的人了。
木靈清越冷笑著,剛想出口諷刺,卻見那個人的目光幽幽地望著自己。那目光如有實質,木靈清越甚至感覺到他的靈魂似乎被粘稠的液體包裹起來。而那層液體無孔不入,滲透進了他靈魂的深處。這種被窺視的感覺令木靈清越的面色當即就沉了下來。
玖夜卻沒有再看他一眼。
他直直地看向那片流轉著瀲灧微光的湖泊,身體止不住顫抖起來,「這是……天池凈水……」
初雲山巔的結界之外,一個穿著綉有鎏金雲紋的黑色錦袍的男子靠在玉階之上。他單手拭去唇角暗黑色的血液,俊美邪魅的面容上浮現出一絲苦笑。他搖了搖頭,低聲道:「真是虧了……強行將二魂六魄從鬼界攝出,硬生生以著全盛形態出現在人間,已經因違背法則而受了不小的傷勢。又將那個傢伙一路帶上了山巔處,全力施為,一身本源鬼氣十去其九,也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夠修鍊回來……」
他看著原本因著自己高深的鬼道修為而變得凝實的魂體此刻竟然呈現了幾千年都不曾有的半透明虛弱狀,黑衣男子,即鬼帝魂厲忍不住狠狠地用手砸了一□下的玉階,唾棄道:「你是傻了不成,他說的話還當真了不成……他算什麼身份,許諾的玩意兒能實現嗎,我看你就是傻了!還鬼帝呢,就是一上當受騙的貨!!」感慨地,「玄狐王,難怪你為了那個男人要死要活的,那人就是一大騙子啊,騙術之高,就連本座都被蒙了!」
魂厲極沒有形象地仰面躺在玉階上,黑髮在地面的白玉上蜿蜒。他遙遙望著暗沉的天幕,毫無帝王霸氣地伸了個懶腰。他低聲自語道:「反正也沒有真的想要什麼,反正我最想要的也拿不到,反正這麼多年一個樣子地活著也累得不行,不如就看看,你們能不能走到最後……要是,你們真的能夠堅持下去,那麼,我總歸也有了些勇氣,去看看那個人,有沒有……」
「所謂的生死不棄……可不是用好聽的話堆出來的虛妄……」
**********時間倒退至蘇憶殤剛走進天池凈水的時候**********
「解塵憂」是比之忘川水更加強橫的存在,不同於將一個人所有的記憶抹消,「解塵憂」是將一個人從完整的記憶中剜除出去,不留半點痕迹。然而,所謂的記憶可以說是眾生之中最珍貴的存在之一,單單的剜除會令這可以說是嚴密的記憶出現違和的地方。這一點違和之處或許一次兩次發現不出什麼,但時日一久,這些違和的地方會逐漸擴大,最後引起暴發。
而「解塵憂」的另一項藥效則發揮了極為重要的作用,即,在藥效抹去那個人的相關記憶之時,同時會影響到服藥之人的思維,盡量不去想那些可能將違和之處暴發的回憶,也下意識令服藥之人忽略被遺忘的人。
這也是玖夜七天之前就想著去拜會一下那位尚且不知姓名,肖書宇師兄口中的以青要山作為修鍊洞府的某位小妖,但第二天就被玖夜拋之腦後,半點沒有提及的原因。
也不知道是那「解塵憂」的藥性並非傳說中的那般神奇,還是玖夜本身的精神力太過強大連藥效的影響都能夠削弱一二。在玖夜過著養傷加修鍊的日子裡的第四天,百無聊賴的玖夜在木屋外的花海中散步的時候,溜達到了伊雨苒做飯的廚房裡。
雖說青要山上的幾個都已經辟穀,根本就不用吃東西,但玖夜對於美食的出乎尋常的熱愛,山上的兩外兩位,肖書宇和伊雨苒還是很樂意滿足的。雖然以著他們的修為可以用極短的時間內將熟食買回,但伊雨苒下意識地不願意她玖夜主人吃別人做出來的食物。
於是,青要山上,不僅靈氣裊裊,炊煙也一日三次,準時升起。
既然要做飯,燒火自然是免不了的。在試過了用魔火燒火直接將半個屋子炸掉的情況下,負責每日飛到老遠的地方買新鮮的食材的肖書宇回來時還不忘記帶上幾捆乾柴。
那時候,灶台里剛燒完了火,裡面還有著殘留火星的木炭。也不知道這灰突突木炭究竟有什麼魅力,見多了上好的墨硯、墨玉、墨緞和墨劍(肖書宇的一夕劍)的玖夜,目光直愣愣地盯著一小塊木炭,也不顧灶台裡面灼熱的溫度,直接伸手就將還冒著火星的木炭都掏了出來,一向喜潔的他連袖口處蹭了一大片黑灰都沒有注意,半點薄繭也無的白皙手掌就就將那塊木炭緊緊握在手中。
好在灶台的溫度再熱,那也不過是凡火,更何況裡面只剩下火星了。
玖夜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麼回事,攥著塊木炭就循著自己來時的路走回了屋子。也是肖書宇和伊雨苒清楚玖夜不喜歡有人跟著,再加上玖夜身體受了傷半點真元也調不出來,但境界尚存,若是他們偷偷跟隨定然會引起玖夜不悅。因此,在玖夜忙著修鍊以恢復修為的空餘時間裡,三人會一起用飯,剩下的便是玖夜自行處理的時間。好歹和玖夜做了二十年師兄弟的肖書宇很清楚,玖夜雖然平日里看上去和眾人的交往很正常,但本身一直和他未認定的人劃開一道距離。就是被他認同的人,他也不願將自己最柔軟的地方袒露出來。
也許有一人曾經走進了玖夜最柔軟的地方,可惜那人親手將自己從那個地方剜了出來,半點不剩。
玖夜為人乍看溫和,其實遠近親疏,分得最清楚不過。
沒有人故意打岔影響,玖夜腦子一片空白地攥著木炭回了屋子。此後的一段時間裡處於迷迷糊糊的狀態,待得他清醒過來的時候,他屋子裡的地面上寫滿了字——「殤」。
或大或小,或工整或凌亂,或俊逸或焦躁的「殤」字。
玖夜自己都沒有注意,他竟然寫了一整個下午的時間。
直到,他的額角隨著時間的流逝而脹痛,手指也因著不間斷地攥著木炭書寫而有些酸脹。等到他從額角的不間斷抽痛中恢復過來的時候,他看著滿地的字跡以及手上的木炭灰,袖口的髒兮兮,一時無言,神情怔怔。
他記得……對,他記得,這裡的地面上有著一隻小小的動物,巴掌大小惹人憐愛的小小寵物抱著一塊木炭,像模像樣地比劃著什麼。而他應該,看著這逗趣的一幕,輕輕地揉著那隻小東西的腦袋……發自內心地……憐惜……
不,不對!
玖夜狠狠甩頭,那麼弱小,好像一隻手指頭就能碾碎的小玩意兒,他才不喜歡。他明明比較喜歡猛獸才對……就像飛廉這種異獸。在自己實力足夠的時候既能夠狠狠地蹂躪它又能夠在自己懶得動手的時候來個關門放飛廉。
玖夜開始努力地想,那隻小小的黑毛狐狸究竟什麼來處,能得到自己如此的青睞。這究竟是一時興緻還是長久的喜愛。若是一時的興緻,為何自己回憶起那時候的情感里會有著幾乎溢出心口的歡欣,那麼傻兮兮地蹲在地上看狐狸擺弄木炭的事情他都做得出來。若是長久的喜愛,為何自己身邊並沒有那隻幼狐的身影,就連去處他也想不出個所以然。
還有,這滿地的、他下意識寫出來的「殤」字,究竟是……
而正在此時,伊雨苒帶著做好的飯食,與肖書宇一道前來。
他們二人看著滿地的「殤」字,面上有些難看。
玖夜看在眼裡,哪裡會不知道自己的異常可能與這滿地的「殤」字有關。思及記憶裡面看似完整的畫面會隨著自己不斷地回想而變得有些破碎,玖夜無暇顧及自己此刻的狼狽。
玖夜淡淡地看著自己手上的黑灰,輕聲道:「可能是受傷昏迷的時間久了些,有些事情記得不大清楚。肖師兄……莫不是玖夜認得個名字帶著「殤」字的人?」
肖書宇的唇角微微一顫,隨即抿開一個笑容,道:「此事師兄可就不清楚了,畢竟,小師弟在完成試煉之後獨自下山遊歷,師兄當時還在昆崙山上。許是這些日子裡師弟遇上什麼人了,咱崑崙仙境的眾位師兄弟,可沒有一個名字裡面取了這個『殤』字的。」
肖書宇笑得坦然,玖夜看不出絲毫心虛或是隱瞞的痕迹,但玖夜就是隱隱覺得哪裡不對。
伊雨苒當即介面道:「主人,這個『殤』字可沒有什麼好寓意,『寓其死亡,年幼則夭』,誰會取這樣一個名字呢。」
「那可未必。」玖夜輕聲自語道:「最初擁有的時候,誰能夠想過這並非長久。未見其長久便在幼年夭折逝去,心中定然有嘆惋無奈之意。也許,有人專門會取名憶殤,來追憶那些曾經的逝去。」
伊雨苒的臉,瞬間褪去所有的血色。雖然很快她就恢復了若無其事的模樣,但那一瞬間的不自在還是被玖夜看在眼裡,記在心上。
玖夜見他們極力避諱自己詢問這些事情,也不急於套話,當下不動聲色地拍拍手,前去沐浴換衣。半柱香的功.夫后便帶著半乾的長發以及看不出半點端倪的冷淡面容坐在了桌子旁。
雖然一下午的時間耗盡了體力,但玖夜本就辟穀的境界,壓根也沒覺著餓,而且比起平時,他還少了幾分食慾。
筷子挑挑揀揀,玖夜滿腦子都是「殤」,十分努力地回想自己到底認不認識一個叫「殤」的人。想著想著,他的腦海裡面浮現了那一日,刺目的陽光下,雪發緋眸的男子那既恬淡又憂傷的笑容,忽然想起,自己前些日子不是打算是探望一下這裡的主人嗎,怎麼這陣子記性越來越差了,直接給忘沒了。
於是,玖夜暫且將這滿地的「殤」字以及自己可能擁有的那隻黑毛小狐狸寵物的事情放到一邊,先將這件事拿了出來。
而本來就被今日玖夜言行而驚到的肖書宇和伊雨苒,此時也有些心不在焉。在聽到玖夜扔下的這在他們心中無疑是重磅炸彈的消息,二人的動作幾不可察地一僵。對於玖夜的提議,破天荒地沒有提出任何意見。
玖夜以為他們不願意,復又想到那人乃是此處靈湖修鍊的主人,當日遺迹之外如此混亂,肖書宇可以說是隨手打開的空間裂縫,並未對地點多加控制,很可能在初來乍到的時候與那人有了些衝突。
玖夜越想越有可能,他不禁想起那雪發的男子異常蒼白的面容,很有可能是恢復了魔身後一個沒控制好力度給打的。還有男人有些疏離,說話十幾個字都不到的狀況,很可能是被他們欺負了而心有怨憤。於是,玖夜完全忽視了當初的肖書宇和伊雨苒因為自己的突然昏迷而可能出現的慌亂焦躁的心情,對於他們可能對雪發男子的出手行為,很是不悅。
當即,他的目光就冷了下來,語氣隱隱帶著不快地問他們,是否知道那妖的名字。並且表示,自己現在想要去探望一下他。
肖書宇和伊雨苒見狀,忙出言阻止,先是表示,區區小妖,他們還沒有詢問名字來交往的興趣。並提出建議,雖然由於神域的問題天地暫時沒有了晝夜之分,但他們在青要山上安放了大顆的夜明珠,並以控制夜明珠的光亮而作為區分。雖然現在的白天也是黑的,黑夜也是黑的,但此時是晚上是事實,不如等明早再去,順便準備些禮物之類。
玖夜聽了,覺得很有道理,於是將行程推到明天。
然而,第五天,玖夜仍舊沒能見到那隻雪發緋眸的妖怪,因為整整第五天,他都在睡覺。他的樣子像是被魘住了一般,素來在睡覺的時候極為安穩,整夜都不換一個動作的玖夜,那張睡夢時素來平和的面容上滿是令人不忍側目的悲傷,他將身上蓋著的被子蹬開,雙手向前,五指徒勞屈伸似乎想要抓住些什麼。
肖書宇和伊雨苒想了很多方法都沒能將其喚醒,一直守在他的床邊,聽著他口中模糊的囈語,隱約是「殤」之類的音節。
整整睡了兩日,玖夜方才醒過來。
這是自他失去所有記憶的第七天,也是木靈清越帶著蘇憶殤到達初雲之巔的日子。
玖夜的手中握著茶盞,他在發獃,原本冒著裊裊熱氣的茶水已經冰涼沒有一絲溫度。
他知道自己睡了兩日,也知道自己似乎夢見了什麼。他清清楚楚記得,夢裡面他無法挽留的無力感,以及心愛之物被生生剜去的心痛,但他卻不記得,夢裡面,究竟有什麼。
他就這麼怔怔地看著窗外綿延的花海,一隻手握著茶盞,另一隻手則在無意識地屈伸。
直到——
他的心口處,一股比之夢境中失去的痛楚還要清楚,還要明朗,還要疼痛百倍的疼痛,驟然在心口出現,狠狠地撕扯他的心臟,他的靈魂。
「啊——唔……」這是玖夜沒能忍住痛楚而發出的聲響。他的雙手猛地握拳,脆弱的茶盞在他的掌心中化為碎片,深深扎進了他的手掌中,涓涓的血液如溪流一般在指縫間流淌出來。
疼……疼……疼……
不止是心口的疼痛,還有大腦有如被利刃劈開后不斷攪動的痛楚。他從椅子上摔在地上,身體不自覺蜷曲起來,滿手都是沾血碎片的手掌死死按住胸口,白色的衣裳上蹭滿了他的鮮血。
他感覺到有人撲過來按住自己的身體,強行令他的手掌攤開。那人的氣息有些熟悉,但玖夜卻不喜歡。他不停地喚著自己的名字,急促的聲音幾乎有些變調,但依舊能夠聽出曾經的低沉磁性。不僅僅是這個聲音,還有少女心焦時仍舊悅耳的鶯囀……只可惜,玖夜不喜歡,都不喜歡。
他狠狠地用手推搡那個人的身體,不許任何人的接近。他們靠的太近了,近到,令他沒有辦法全心感受到曾經被他擁進懷裡的氣息。沒有了真元力的玖夜,他的掙扎在肖書宇的眼中不過是徒勞,但生怕傷到他的肖書宇,難免有些畏手畏腳。
只是一盞茶的功.夫,曾經大戰妖皇也不見疲累的血魔尊,額上已經冒出了汗漬。而蔓延到整個靈魂的戰慄疼痛,身體過於激烈的掙扎也耗盡了玖夜所有的力氣。
玖夜無力地躺在地上,渾身上去像是剛從水裡撈出來的一般,就連他的頭髮也濕漉漉的,一縷一縷地粘在臉上。那雙紫色的眸子,空空蕩蕩地望著屋頂。
肖書宇急瘋了——他不知道玖夜身體的不適究竟是何處來的。看到玖夜疼得拋去了平日的冷靜自持,狠狠地將鋒利的碎片握進掌心的嫩肉里,痛哼聲斷斷續續地沁血的唇角里溢出,心中驟然升起的怒火與痛惜令肖書宇的面色比起地上半昏迷半癲狂狀態的玖夜還差些。
他甚至有些後悔,自己沒有強硬地住進玖夜的房間里,打地鋪或是睡椅子都不失為好辦法,就是在玖夜的屋子旁再建起一間草屋也好。這樣做會令玖夜不悅,會引起他的反感,那也比著現在,他連玖夜為何會出現這種情況的原因都不知道。
前兩日也是如此,不明所以地陷入了沉睡之中,並非冥想,也並非入定,更不是昏迷之類,只是睡著了。偏偏睡著了還怎樣都喚不醒,明明魘住了但醒來的時候卻想不起一點片段。
難道……是解塵憂的問題?!肖書宇的臉上露出驚懼的表情,有些後悔當日放任蘇憶殤下藥的事情。但轉念一想,若非解塵憂的藥效,不單這輩子可能沒辦法將那隻狐妖從玖夜的心裡扯出來,就在那一日,憑著玖夜的脾氣,恐怕都活不下來——不是被那個木靈清越拿出當「鑰匙」就是為了護著那隻狐妖而丟了性命。
雖然肖書宇一向自傲,但他不敵木靈清越是事實,就是舍了命也護不住一心維護蘇憶殤的玖夜。
伊雨苒死死按住玖夜插滿碎片的手掌,盡量避開細碎的傷口處,美艷動人的臉上浮現出泫然欲泣的模樣,強忍淚水的模樣,既脆弱又堅強,令人禁不住心生憐惜。她的手微微顫抖,但手指卻極為準確地將玖夜掌心的碎瓷片從皮肉中拔.出來,每每帶出的鮮血總會令這個早已經洗去凡俗時的脆弱,見慣了血腥的少女眉睫顫抖,帶落一片晶瑩。
伊雨苒盡量小心地處理這些傷口,生怕再刺激到此刻失去了所有真元力的玖夜主人。
而肖書宇則一面小心玖夜突然的掙扎,一面試圖用手指分開玖夜緊咬的牙關,想要將靈液灌進他的口中。然而,幾番動作也無法將玖夜的牙關敲開,看著玖夜愈加慘淡的臉色,肖書宇手上的動作也有了些著急。
然而,渾身無力地躺在地上的玖夜,那雙渾濁的由於疼痛而帶起霧氣的紫色瞳孔,忽然動了動,緩緩燃起細微的光亮。原本緊緊閉合的唇也微微開啟一個弧度,一個模糊卻在在場其餘二人的耳中異常清晰的聲音,輕輕響起——
「蘇憶殤,你這個……混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