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 逼宮(三)
劉姑姑前兩日剛剛從雲林寺回來,一回來就看見自家小姐血色不足、身形瘦弱的模樣,一番追問之下,這才得知江華瑛不久前受了傷,劉姑姑又氣又憐,在墨菊園裡數落了江華瑛和白鶯兩日,細數下來,她的這位小姐從小到大,都不知道傷了多少回,每每都是傷筋動骨的,日日都讓她提心弔膽,這不,這一日,劉姑姑親自下廚燒了一桌好菜,想著跟江華瑛議一議終身大事,可是等到飯菜涼了,還是沒有見到江華瑛回來,劉姑姑只能喊人去尋她的小姐,四五名僕人出了門,劉姑姑的心卻一直砰砰直跳,跳得她心慌,接著,她去了門口,想要親眼見到平安回來的江華瑛。
一匹橫衝直撞的馬兒自東邊而來,疾風中夾帶了濃重的血腥味,馬兒飛快地跑過江府,在經過江府之時,一個重物摔到地上,劉姑姑眼疾手快,發現是那重物是個人時,立馬奔了過去,當她拭去那個人臉上的血污后,大吃一驚。
「啊……啊……」摔到在地的正是江府的啞巴僕人張慶,他吊著一口氣,扯住劉姑姑的衣袖,咿咿呀呀的,誰也不知道他想要說些什麼,劉姑姑看見了張慶眼中的焦急,而且江瑜並沒有跟著他回來,便知大事不妙,劉姑姑猛的轉頭,沖著門房大喊道:「快去請老爺!速去請胡大夫!」
重傷的張慶帶回來了一個讓人憂心的消息:江瑜被劫匪帶走了。
這個消息剛傳到梅苑,江老夫人氣血上涌,暈了過去,繼室江陳氏這會兒倒是哭哭啼啼起來,慌忙跑去梅苑伺候江老夫人。
江瑜是與二皇子苻元昭同行歸來的,江瑜遇劫,張慶死裡逃生,二皇子苻元昭一定也陷入了危險之中,太尉江堰派人去了一趟榮王府,果不其然,榮王府中也收到了苻元昭遇刺失蹤的消息,一眾女眷在榮王府內驚慌失措,江堰心憂江瑜的安危,可他身為太尉,不僅手握軍權,而且還負責宮城的守衛,無詔無令不得攜兵離開宮城,如今兒子和皇子皆遇劫,茲事體大,江堰只能匆忙入宮,他剛一出府,一支不知名的利箭直接就射中了他的坐騎,那匹棕色老馬痛得發出了慘烈的嘶鳴聲,幸好江堰及時跳下了馬背,這才免了一場災禍,江鳴從棕色老馬的腹部取下了那支利箭,利箭上面綁了一封信,信中只寫了短短的一句話:欲救你兒,落日谷一戰。
這是**裸的宣戰。
「大人,你看這箭尾,」江鳴將箭尾遞了過去,江堰一看,神色立即變了,不再是凝重,而是驚慌,那箭尾上面畫了一個他此生最討厭的圖案:一朵長了利齒的葵花。
陰魂不散的邪教「葵司」,這是沖著江堰復仇來了,江堰憤恨地捏揉住了信紙,咬牙切齒道:「換馬,我要速速進宮!」
邲國皇帝早就得知了親兒子被劫走的消息,堂堂邲國二皇子竟被劫匪劫走,這一消息若是被人傳了出去,丟的可是皇室的體面,因而,他早早地就派人前往榮王府封住消息,江堰一進宮,便得到了苻賢的秘密召見。不到一個時辰,江堰離開了皇宮,隨後,他率領一支兩百餘人的隊伍離開了大臨城,離開大臨城所打的名義是出城操練。
黃昏未到,烏鴉群飛,落在宮城裡的破敗屋頂上面,鴉聲一陣接著一陣,叫得人心中慌亂,一名白髮蒼蒼的老朽,拾起掉落的幾塊小瓦片,用力丟到屋頂之上,群鴉驚起,撲騰翅膀飛到了另一處屋頂,可那鳴叫聲仍就不停,「晦氣,晦氣,老朽身體硬朗,還能多活幾年呢,怎麼儘是見到這幫晦氣的死烏鴉。」那老朽氣得胸口直疼,他慢慢地扶牆坐到了地上,一口一口地呼吸著,平復自己的心跳,從他的眼睛往過去,大臨城繁華依舊,巷子外頭的街道人來人往,熱鬧且祥和。
劉姑姑和胡大夫安頓好張慶之後,她派出去找尋江華瑛的四名僕人也回到了府中,可他們沒有一個人找到江華瑛,不僅找不到江華瑛,就連白鶯的影子也尋不到,這個節骨眼上,自家的小姐也不見蹤影,這並不是好徵兆,「你們幾個,再出去尋小姐,務必查到小姐最後出現的地方。」
「是!」
那四名僕人再次出了門,可大臨城這麼大,江華瑛最常去的地方都找過了,不見人,現在要在全城內找尋江華瑛,無疑異常困難,四名僕人遠遠不夠,劉姑姑揪著衣袖,仍舊憂心,「小月,速去將府中所有的人都召集起來。」
小月剛出墨菊園沒有多久,很快就回來了,「劉姑姑,除了一名門房,其餘的僕人都被惠夫人喊去梅苑照顧老夫人了,府中沒有能使喚的人了。」
「什麼!」劉姑姑氣得想砸碎桌子,陳蘭惠這個時候興師動眾地喊人去梅苑,像是算到了江華瑛失蹤了一樣,「江管家和老爺可回來了?」
「不曾,聽說管家和大人都出城了。」
劉姑姑變得慌亂了,江鳴和太尉大人出城去營救府中的公子江瑜了,可他們壓根就不知道府中的另外一名小姐江華瑛也出事了,所有的壞事都集中到了江家,劉姑姑覺得她不能在府中坐以待斃了,她必須要親自找到自家的小姐。
「小月,隨我出門。」
謝天謝地,終於送走了這位活菩薩,黃眉別提有多高興了,她畢恭畢敬地送李軻送到西大門,兩名侍從攙扶著李軻一步一步地往前走,李軻一步一回頭,步伐緩慢,望向黃眉的眼睛里透著依依不捨,「黃掌事,你我就要這樣分別了,今後還不知道能不能再相見呢,我可真是捨不得黃掌事啊。」
李軻本就氣力不足,軟綿綿的說話聲倒透著無盡的溫柔,聽得人心猿意馬,不明真相的兩名侍從便以為他們的七皇子與這相貌清秀的宮女情投意合,卻因身份有別而不得不分開,因而望向他們兩人的時候,眼中都透出了同情之色。黃眉腦門的青筋快要爆出來了,但她的臉上仍是挑不出毛病的笑容。
「七皇子殿下,奴婢何德何能擔得起殿下的一句『捨不得』,奉命伺候殿下,乃是奴婢的職責所在,殿下離開此處后,切勿再提及奴婢。」
那兩名侍從看向李珂的眼神又添了幾分同情,心中想著他們的七皇子太慘了,心儀的這個宮女竟會如此決絕。
「黃掌事……」李軻哀怨地看著身後之人。
身後之人突然停下了腳步,不再往前,「殿下,宮門已至,奴婢就送到這裡了,奴婢祝殿下福壽安康、長命百歲。」
「黃掌事,再送送嘛……」李軻哀嚎了一聲,眼中盡顯萬般不舍,可左右兩名侍從卻加快了腳步,挾著他們的皇子快步走向那道宮門,他們想著,既是斷情那就要斷得乾乾淨淨,這會兒可不能讓自家的皇子在他國宮廷里丟人現眼。
看著那道身影在宮門處消失,黃眉轉過身,咧開嘴哈哈大笑起來,半個多月的磨難,總算結束了,今後,她還是那個悠閑的黃掌事,守著無主的宮殿,自在瀟洒。
李軻出了宮門,便看見帶著馬車前來迎接自己的代國臣子,那些臣子一見到他,立即恭恭敬敬地行禮,杵在李珂身邊噓寒問暖起來,李軻帶著淺淺的笑意,一一應付著臣民的關懷,正打算進入馬車休息,有個不速之客走了過來,「拜見七皇子。」
瞧見這名男子,詫異之色隨即從李軻的臉上一閃而過,「薛小將軍免禮,薛小將軍來到此處,莫不是來迎接李軻的,這讓李軻有些惶恐。」無論何時何地,李軻從不在人前自稱本皇子,平日里說話也是如此,這也讓諸多認識他的人心生好感。
「七皇子,冒犯了,還請您為薛塬解答一個問題。」說罷,薛塬招了招手,身後的一名薛家士兵便將一物捧了上來,李軻的笑臉頓時僵住了,他的雙眼定定地盯著那名士兵手中的物品,佇立在一旁的薛塬早已將一切收入眼中,他將手放在了劍柄處,雙目透射處犀利之色,「看來,發生的這一切,都是殿下授意的,」
「哈哈哈,」李軻大笑了一聲,突然湊近薛塬,一隻手不露聲色地按住即將出鞘的長劍,另一隻手拍了拍薛塬的肩膀,十分爽朗地說:「哎呀,薛小將軍怎麼這麼體貼,居然親自幫本皇子送鞋子過來,受不住,受不住,」
劍鞘動彈不了,薛塬眼中已現怒色,這時,耳邊又傳來李軻極小的說話聲,「薛小將軍,這齣戲已經結束了,將軍再計較已經沒有任何意義,我們不妨找個地方坐一坐,談談孟家私下為薛家軍提供糧草一事……」
薛塬渾身一震,而面前之人則繼續哈哈大笑,「薛將軍,本皇子傷勢大好,已能飲酒,請將軍到驛館一醉方休!」隨後,李軻便大步流星地往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