計分員

陸見用熱水兌了點冷水，將廚房邊上洗澡隔間的門掩好，開始洗澡，今天忙了一天，還擠了一路的客車，身上全是味道。他仔細的做了清潔，然後將自己的臟衣服連盆一起端到了院子旁邊的井邊，就著堂屋的微光打上肥皂開始洗衣服，終於一切都忙好了，他抖開衣服，晾在晒衣繩上，便將木盆收了起來。

等到他回到房間的時候，周圍寂靜無聲，所有人都已經休息了。堂屋的油燈被他帶到了自己房間，放在了靠窗的書桌上，書桌上面還攤開著一本高中的物理書。

他將書合上收進了抽屜裡面，開始思考起自己以後的發展方向，現在是1966年，離恢復高考還有十年，這十年他大概率會一直呆在機械廠裡面不挪窩，畢竟現在文化革命搞得轟轟烈烈的，許多知識分子都被下放，如果一不小心說錯話被別人抓到把柄，就有可能被□□，所以一切小心為上。

機械廠的吳廠長是一個很強勢的人，手段強硬，軍隊關係深厚，機械廠可以算得上是這十年裡面的凈土了，湖安市的革委會根本就不敢去他的地盤上找麻煩，所以裡面是現今最好合適他的地方了。

大學的時候，他曾經對湖安市機械廠進行過詳細研究。60年代中後期，湖安市的機械廠成立了一個數控機床研究小組，致力於研究新式數控機床，然而當時中國普遍流行的是老式的機床。

世界上第一台數控機床出生1952年的美國，直到70年代初才生產出FMS，1987年才出現開放式的數控系統，數控機床對於當時封閉的花國而言是一個很新穎的概念。

他們之所以成立了這個項目組，也是因為之前有和從國外回來的知識分子交流過，並看到了一些資料，兩位資深的研究員立馬就明白，數控機床就是以後的發展方向，是整個工業的基礎，只可惜，後來因為資金不足，很長時間都沒有成果，所以這個項目組就解散了。

一直到改革開放之後，六五計劃時期才迎入數控機床技術，到了這個時候，M國的機床技術早已迎來了新的發展階段。此後，五軸聯動機床的出現更是讓中國遠遠落後於其他發達國家。

而他幸運地來到了這個時期，機械廠的數控機床研究才開始不久，而他腦海中有著最新的數控機床研究結果，一定能讓花國趕上時代的發展潮流，不讓這個數控機床研究組流產。

腦海里回想了一遍初代數控機床的技術資料，他吹熄了桌上的燈跑回了床上，一夜無夢。

一覺醒來天光微亮，陸見收拾好自己。走出房門的時候，一家人都已經在堂屋開始吃早飯了，他坐在空位上端起自己的碗也開始吃了起來。農忙的時候，任務非常重，這幾天的早中晚飯都非常紮實，裡面大部分都是大米飯摻雜了少量的紅薯和玉米，算是平時很少能吃到的，所以大家都吃的很專註，沒有人說話。

「吃完了就帶好自己的傢伙去地里幹活了。小鹿等下直接去大隊部拿記分表。」見大家都吃的差不多了，陸父便站了起來自己走出了門。他是大隊長，現在要去大隊部那邊拿傢伙敲鑼，把所有人都叫起來上工。

陸母不用去地里，她負責給隊里的公豬打豬草，每天打兩筐，有四個積分，算是比較輕鬆的任務了。三個媳婦則輪流一個人在家裡帶小孩和做飯，家裡有五個小的，最大的6歲，最小的才一周歲，自然是離不開大人，所以也就需要一個人專門呆在家裡，今天是二嫂在家。

「老二媳婦等一下把碗筷收了，洗了，屋子裡都打掃一遍，今天要做的菜，我都已經放到廚房的桌上了，你就看著做，等一下中午我去送飯。」陸母要趕著早上去打豬草，順便把豬圈給整理一下。

「小鹿，等下把你水缸裝滿水帶過去，天氣熱要多喝水。」陸母轉到院子的去拿背簍，嘴上還不忘叮囑。

「知道了。」陸見應了一聲，近幾個哥哥都放下碗筷拿起自己的工具出了門也跟在後面往大隊部那邊去了。

大隊部在村子的南邊，一座五間的平房，左右是兩間大倉庫，前面則是平坦空蕩的曬穀場，曬穀場前面差不多幾百米遠就是成片成片的水稻田。水稻田裡不少的隊員已經紅紅火火的開始收割稻穀了，他們隊里按勞分配，工分是幹得多，拿得多，所以說為了拿到更多的糧食大傢伙都是乾的非常賣力，畢竟是鄭陸大隊，這裡的隊員大多是這兩個姓，也知道大隊長是有能力的，所以雖然還是有著自己的小心思，大體上還是很聽話的。

陸見到大隊部門口的時候裡面吵吵鬧鬧的，還不時傳來年輕男女跳腳的聲音。

「主席是讓我們廣大知識青年下鄉來領導建設農村的，不是讓我們來干苦力的，你們這是欺負我們知識青年嗎？」男聲非常氣憤，幾乎是吼出來的，陸見一下子就聽出來，這是昨天那個張輝的聲音，刺頭一個。

「咱們農村最主要的任務就是生產糧食，不生產糧食全國人民哪裡有吃的。主席讓你們下鄉來支援農村建設不就是要來幫我們種地的嗎，不然你還想幹什麼，給我們開會嗎？那誰去種地，誰去生產糧食，沒有飯吃怎麼辦。讓廣大群眾餓死嗎？」

陸隊長也是非常氣憤，他們也不想接收這些知青，幹活不咋的，還特別喜歡惹事，說起話來一套一套的，也沒見少吃飯。

「大隊長，我們不是這個意思，只是我們之前都沒有干過農活，能不能有其他輕省一點的活計呢？」一個女聲響起，陸見走進去的時候正好看見一張素白可憐的臉，是昨天遇見的四個女知青之一。

「是啊，是啊，大隊長，你看我們都是高中生，可以記記分，算算賬。」另一個女孩也介面說了起來，這個女孩比上一個更高一些，五官普通，看起來一點都不起眼。

「秦知青，蘇知青，你們在這裡人都不認識怎麼記公分，而且於會計已經幹了好多年了，賬一直做的很好怎麼可能說換就換，我們這邊的輕鬆工作就是打豬草，撿稻穀，一天才兩三個公分，是村裡上了年紀的老人和小孩子才做的，到時候分糧的時候根本就沒有多少。」

「你們確定要做這個，要知道你們這個月的口糧還是借的大隊的，分糧之後還要給大隊的。」堂哥陸國和站在陸父後面出言打斷了她們，一下子就堵住了她們的後路，不幹活就沒糧食，這些人以為自己是國家領導人嗎，動不動就提要求。

「行了，加上之前老的，我們大隊一共20個知青，除了你們三個之外也沒見別人有問題，其他人都在地里幹活了，我們現在這麼忙，可沒時間和你們瞎扯，趕緊回到你們分到的任務田去幹活。」陸父看到陸見進來了，也沒心情和這般人閑扯，趕緊趕人。

陸建和是大隊的安保隊長，見幾個人被懟的沒話說就一把扯住張輝拉了出去。兩個姑娘見狀也只能跟了出去。看見陸見的時候那個長的白凈可憐的女知青還害羞的沖他笑了笑。

陸見無語的捏了捏自己的下巴，他才多少歲呀，這個女知青就用這種笑容對他，一看就知道不懷好意，真是想找他做飯票嗎，他還小呀！生受不起！

「走吧，帶你去找於會計。」等所有人都走完了，陸父就帶著陸見轉到了隔壁房間，一個帶著眼鏡的中年男人正坐在一張辦公桌上核算這賬目，見到兩人過來立馬站了起來。

「大隊長來了，哎小陸你也來啦，聽說你這回可是考上了是你的機械廠了。」於會計是鄭家的女婿，是一個孤兒，以前在城裡的鋪子里當過夥計，會基本的做賬，因為戰亂逃亡到這裡結婚生子，安了家。

「於叔，都是運氣好，這兩天我幫你記分啊。」陸見笑了笑語氣非常溫和，畢竟是長輩還是要有禮貌的。

「好好好，我這幾天要核算年中的賬目，真的是忙不過來。馬上又要交公糧了，我這邊的賬務要得急。來來來，我把記分本拿給你。」聽到他的話於會計看起來非常高興。

其他大隊裡面的記分員都是有單獨的人做的，說是記分員，其實還要下地幹活，記分員只是一個一個兼任的工作，一天可以多四個個公分，他們大隊則是由於會計兼任的，畢竟他賬做的好，分記得快，所有隊員都挺相信他的。

就是這幾天比較忙，賬也挺多的，所以還真的忙不過來，陸隊長將陸見帶過來真的是解了他的燃眉之急。

「於叔客氣了，我這也是有工分可拿的，可不是白乾活。」陸見接過他手上的記分本。

「行了，你和我去地里吧！我和你說一下怎麼記。」陸父打斷他們的話，今天一群新知青來幹活也不知道是什麼情況，可不要把糧食糟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