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帝國大內部醫療屬的絕大多數治療師都經過了特殊的訓練,往往,他們被要求拋棄政治觀念與偏向,公平盡責地對待每一個被送到自己面前的人。所以當堯出現在醫療屬大門前時,就連接待員都顯得那麼鎮定,程序依舊如常進行——上交身份證明——辨別真偽——訪問目的——訪問對象。
站在前檯面色蒼白的護士在最末尾,才稍稍掀了掀眼皮,掃了整個星球最高統治者曼德拉大帝一眼,面無表情又極具職業素養地在信息卡限制時間欄上飛快地劃了一杠——
無規定時間必要。
這是堯得到的唯一特殊待遇。不喜不怒地沖休頓挑挑眉,驚訝地發現後者也在填寫登記表格。
「我還以為只有我一個人準備去見他。」堯淡淡地說。
「……您總得有個人帶路。」
「帶路?你常常去看他?」
「不,只是順便而已。」休頓將自己的信息表格遞過去,「我的貓也在長翅膀,它就在陸隨行官的隔壁。」
「原來這裡還能兼顧獸醫,真是令人安心的安排。」堯嘲諷地讚揚。
「通常他們不,」休頓做了個請的手勢,接著他理所當然地說,「但是五大貴族總也該有一些特權什麼的。」
他們穿過了一系列不同主題的病房,堯開始懷疑整個醫療屬很可能都是蘭蒂斯傑作,只有他才會擁有這些奇怪的品位去把病床的周圍裝滿了蕾絲,雖然那上面確實躺著一名妙齡少女。完全黑暗陰冷的房間,海洋為主題天花板上掛滿了魚類模型的房間,——「我覺得我來到了兒童醫院。」。
「這挺棒的,醫療屬的這些病房一向口碑很好。」休頓歡快地說,離開了那個高層辦公室再進入到自己熟悉的環境中,讓他變得輕鬆自在了些,他不厭其煩地為堯做介紹,從每個房間適合什麼樣的人到身心愉悅對身體康復的作用多麼重要,雖然後者從頭到尾都心不在焉,但他說的越來越起勁兒。
直到走到最深處。
那一有一間完全素白的寬敞房間。房裡什麼也有沒,只在最中央擺了一張巨大的床,床旁邊是數台記錄機器,窗帘在白天被完全拉開,自然光源透過白茫茫的飄雪投進房間里,形成不同的投射影,它們被拉伸得很長,成為房間的主色調。有一些光斑投影到那些儀器的屏幕上,此時,那上面不同顏色的曲線安靜跳動著,顯示著一切安好的事實。
除了床中央躺著的人始終閉著雙眼,沒有因為來訪者的出現而表現出哪怕一絲不同。
好像睡著了一樣,堯恍惚地想,即使他已經睡了很久了。
明知道腳步聲並不會讓他驚醒,甚至讓他醒來是這次的主要目的,堯還是不禁放輕了腳步,他走到病床旁邊,休頓微微一笑,輕嘆著後退退出了房間,並且,體貼地帶上了門。站在房間里的男人銳利充耳不聞,目光死死地盯著病床上面色蒼白的人——他甚至能看見他在額角的青色血管,驚駭過度之後甚至是麻木,以前的陸與臣從來沒有顯得這樣脆弱過,他皮膚白皙,卻不是現在這種病態的白。
那時候他的身體還有均勻手感緊繃的肌肉,沒有現在這樣瘦。
灰藍色瞳孔微縮,那一刻,堯想發火,想將這裡的一切全部砸到那些愚蠢的醫療師頭上,但是轉念一想,他發現自己甚至沒有理由那麼干。
就像他一直所逃避的那樣。
造成這所有的一切的,是他自己。
而感謝上帝,如今他終於敢面對這個事實,他終於站在這裡,準備結束一切。
修長有力的指尖懸在半空,還有一點點的距離就要碰到病床上安然地沉睡中的那個人,卻忽然停了下來。堯收回手,脫下了冰冷手套,這才用指尖小心翼翼地滑過沉睡中那個人的眉骨,臉頰,瘦的變得尖細的下巴。
幾個月前,他會因為這樣小小的騷擾微微蹙眉,然後醒過來。睡眼朦朧,平常清冷的目光里還帶著不清醒的埋怨——堯始終認為,這樣的陸與臣是最好看的。他會拉過自己的軍裝領帶,在他的唇角落下輕輕一吻,這時候,是加深這個吻再做點其他的,還是來一個簡單的擁抱,總是看堯的心情。
那個時候他似乎主宰了一切。
而現在,陸與臣紋絲不動地躺在那裡,無聲地告訴他,他失去了很多。
又或者說,他從來沒有擁有過。
他擁有的都是一些假象,所謂曾經的情人的謊言,所謂的十幾年的相處,他把所有的故事都編的很完整,只要堯自己願意,他高明得能騙過世界上任何一種生物——但是在那扇門在倆個人之間狠狠關閉時,面色冷漠平淡的掩飾下,他不得不承認自己那一瞬間的慌亂。
那雙含著埋怨,清醒,憤怒,背叛的黑色眼眸清亮得讓人害怕。
那一刻,他確信陸與臣想起了一切。
然後重重的閘門在兩人之間關閉。
他任由那個怪物去撕咬那具從來只屬於他的身體,然後看著他轉身,將怪物一分為二——就連塞亞琳都變得面色蒼白,瞪著眼見鬼似地望著自己,堯沒有怪她,她並不知道這個計劃。是的,計劃。就像計劃都一樣,THO型失敗品順利完成了他的任務,含有病毒的唾液進入了陸與臣的體內——在陸與臣本身具有的凈化系統中,某一個過程發生了小小的意外,於是,他恢復了記憶。
堯為這個小小的意外感到心煩意亂。
「你該起床了。」堯坐在床邊,輕輕俯□,他閉上眼,高挺的鼻尖就像所有情人間一樣輕輕刷過男人的頸脖。
當然沒有回答。
房間里只有他一個人的聲音。
忍不住俯身去輕咬陸與臣蒼白的唇瓣,是A型綠枝果清甜的果香味,其實醫護人員將他照顧得很好,他們用這種昂貴稀有的體能果來為他維持身體所需要的營養。病服乾淨整齊,看來也是有固定的人在換洗,他看上去一點也不狼狽。
堯微微一笑,想起曾經這個人似笑非笑地望著自己,挑釁地問:
[如果我變成喪屍,你會毫不猶豫地把我丟到大街上去?]
「當然不會。」男人的嗓音低沉沙啞,尾音以一種疲憊的方式消失在只有他一個人聲音的房間中。輕輕將套在陸與臣身上亂七八糟的儀器測試的線取掉,任憑它們「嗶嗶」亂響,門立刻被推開了,一名醫護人員探進頭看了看,他氣息不均,似乎是跑過來的。
在看清了房間內的情況后,他淡然地取出白大褂中的遙控器,然後,房間重新回歸了寧靜。
這個醫療人員行了一個貴族之間而非軍人之間用的禮,退出了房間。
堯輕而易舉就將陸與臣從床上抱了起來。
他真的瘦了很多。
有力的指尖不懷好意地從衣服下擺探入,堯靠在床頭,將陸與臣整個抱在懷裡,現在,陸與臣的鼻息就打在他的鎖骨附近,瘙癢而令人心動。
他的脊椎還沒有瘦到能輕易摸到的地步,堯鬆了一口氣,再次含住男人的雙唇,這一次,他更加深入地輕而易舉地撬開了陸與臣並沒有費力去緊閉的牙關,找到了伏藏在牙關之後安靜的靈蛇。手指輕輕拂過光滑的背脊,最後,在中間偏上一些的部位停了下來。
那裡有兩個對稱的小小凸起,左右各一。
用不了多久,它們會越來越大,然後變得肉翅。
如果報告沒有錯誤,半年之內,它就會長出羽毛。
「真是難以想象,如果你用這對翅膀飛起來,所有人都會瘋狂的,他們會認為他們親眼看見了上帝的使者。」
堯低聲笑著,「可是你是我的。」
他的指尖惡劣地在那個凸起上摁了摁。
他收到了一個意外的驚喜。無力地靠在他身上的身軀,呼吸忽然變得沉重了一些。
「你有感覺的,是不是?」另一隻手的指尖用一種病態的迷戀滑過陸與臣尖細的下顎,留下一道無痕的痕迹。
「如果你讓我知道,你只是在高明的裝睡,陸大隨行官,你就要遭殃了。」半威脅半玩笑地收緊了手臂,堯帶著幼稚的佔有慾霸道地宣布,「今天我們就離開這裡,我的床空了太久了。」
可惜,面對這個並不是什麼好主意的主意,他懷裡的人甚至連反抗都不屑於給予。
堯換了一種方式。
他將陸與臣的身體擺正,開始解開他衣服的第一顆紐扣,並埋怨:「扣子扣得那麼高,他們倒是熟悉你的習慣,嗯?我猜他們挺喜歡你的,因為你總是給他們帶去源源不斷的新活生命和課題。」他的手停了下來,想了想,堯撇撇嘴,「我怎麼覺得有點要吃醋的趨向了?」
冰涼的手指劃過溫暖細膩的肌膚,他抱著陸與臣,乾脆一塊兒轉進被子里。
兩個人可笑地擠在一張病床上,就好像這個病床窄小的只有它真正尺寸的四分之一似地。
堯伸手,戳了戳陸與臣的臉頰,他看著蒼白的肌膚陷下去,然後很快地回復了原狀,「你就不能理理我?」
…………
「…………如果我道歉呢?」
…………
「道歉也不行?」
…………
「好,你真小氣。」
堯無奈地抿唇,卻將人抱的更緊。
「對不起。」
「你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