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0章 定北侯:嶺山大捷,歸期
成帝不可思議地放大了瞳孔,他失蹤才七日,北魏竟翻天覆地。
「天下江山,父子親情,你猜,」燕驚鴻徐徐低語,嗓音似魅似蠱,竟是妖嬈,「北魏新帝會如何抉擇?」
詔書已下,新帝登基在即,先帝若活著回去,太子洛便是欺君之罪,篡位謀亂的罪名即便成帝不給他定,北魏的萬千子民也會給他扣上,太子洛唯一的活路便是將錯就錯,弒君奪位。
原來,燕驚鴻要借刀殺人。
「你——」成帝大驚失色,渾身都在驚顫,「北魏易主,對你有什麼好處?」
燕驚鴻緩緩起身,拂了拂白色錦袍上褶皺,俯睨著地上狼狽之人,秋日雨寒,嗓音沐了冷意:「你兒子比你蠢,會養著定北侯府這頭狼,他也比你聰明,不會蠢到打她的主意,一年前在魏宮,朕不是告訴過你嗎?」
燕驚鴻緩緩而語:「常青,是朕的人。」
成帝瞳孔皺緊,哽著喉嚨,張張嘴,卻說不出話來,身子一軟,癱軟在地。
原來,這江山奪謀,竟禍起紅顏。
牢房之外,聽得少年低沉的嗓音:「成帝三日後斂棺下葬,在此之前將人送回去,莫要葬了衣冢空棺。」
「是。」
成帝雙目翻白,昏死過去。
三天後,北魏太子洛舉國發喪,以慰先帝亡靈。百官聯書上奏,國不可一日無君,奏請太子洛擇日登基。
北魏三十二年,五月二十一日,成帝斂棺下葬,五日後,新帝登基。
這日夜裡,宮中大亂,不少京中百姓瞧見宮裡火光大作,聽見暴亂不斷,據說啊,見了鬼了!
隔天,市井之言便如同滾雪球一般,滾遍了整個魏都城。這才辰時,小肆茶館里,便三五成群聚在一起,說起了昨夜宮中之亂。
「誒,聽說了嗎?昨夜先帝的靈堂出事了。」三四十歲的中年儒生,手持摺扇,掩住聲響,「據說是先帝詐屍了!」
鄰座的男人倒了杯茶,湊上去:「一早就傳得滿城風雨了,說是已經死了好幾天的人,突然從棺材里爬出來,還會說話呢,好多守夜的宮人都看到了。」
閑言碎語了幾句,隔壁幾桌的茶客便都圍上來。
「那後來呢?」
飲茶的男人放下茶杯,壓低了聲音:「定北侯府的魏光世子剛好在宮中,當場便下令行火葬,你們猜怎麼著?」
眾聽客都豎起了耳朵,胃口被吊足了,連連催促:「然後呢?」
「那屍體竟跟活人一樣,會跑會叫,甚至自己撲滅了火,魏光世子下令點了好幾次火,成帝的屍體掙扎喊叫了許久才被制服。」
有人便問道:「難道真是詐屍?」
「先帝之死,十有八九有內情。」男人掩嘴,「現在宮裡都在傳,說先帝是有什麼冤屈,這才死不瞑目。」
「難不成先帝真的死於非命?」
男人摺扇一收:「誰知道呢,天家的事,多的是見不得人的。」
諸如此類的坊間傳聞十分多,先帝突然暴斃,關於帝王死因,市井傳聞並不少,最多的便是說太子洛謀權篡位、弒父奪權。
此時,北魏正是人心大亂。
大燕七十八年五月末,太子洛登基為帝,改年號,炎。
大燕七十八年六月,青帝燕驚鴻初登大寶不過一月有餘,揮兵北下,直取北魏附屬地撻韃,十萬大軍,駐紮漠北以南三十裡外,炎帝初涉朝政,定北侯府魏光世子留京輔佐,彪遠大將軍秦淮出征,鎮守邊關。
大燕七十八年九月,燕君南下,攻幽月城,兩軍對壘,燕軍將撻韃四王子姜笪的頭顱懸挂在幽月城之上,撻韃國主大慟,下令應戰,戰亂一觸即發。
大燕七十八年十月,大燕麒麟大將軍林勁出征,入攻撻韃。
大燕七十九年四月,巫疆涪陵公主出使大燕,於大殿之上,以舞示好,願與燕皇結秦晉之好。
燕皇當眾百官之面,只言,皇后已定,六宮無妃。
市井有言:妾有情來,郎無意啊。
涪陵公主可是巫疆最受恩寵的皇家公主,這送到嘴邊的肥肉,燕驚鴻居然不為所動,不為聰明之舉啊,且不說涪陵公主背後的權勢,只說這美人之姿……
誒,誒,誒!
市井鄉民們都替燕皇陛下可惜啊。
今兒個包子鋪生意不佳,老闆娘便倒了壺茶跟食客們閑扯起來:「要我說,那涪陵公主,定是看上燕皇了。」
這話題聊起來,眾食客都興緻勃勃。
「這話怎講?」
老闆娘一臉神秘兮兮:「我可聽說啊,涪陵公主在玉水鎮遇了匪徒,被擒上了長留山,險些被劫匪污了清白,還是燕皇親自帶人去端了匪徒的寨子。」
聽客驚訝:「哦,還有這事?」
「那可不,我家那口子當日送貨去玉水鎮。」包子鋪的老闆娘說得帶勁,一腳搭在板凳上,「我家那口子還聽說啊,當時涪陵公主被下了迷人醉,除了和男人做那事,根本無解。」
這迷人醉,是富貴公子們時常玩的玩意,可比勾欄院里一般的情葯烈性,傳聞是說服了此葯,必須要行魚水之歡。
一位女食客羞赧地問:「那燕皇陛下與涪陵公主做、做了那事?」
老闆娘搖搖頭:「燕皇陛下直接讓人將涪陵公主送上了皇陵,在龍泉池裡泡了三天才解了迷人醉。」
哦,還有傳聞說,大燕皇陵上常年覆冰的龍泉池水可解迷人醉。
一男食客不甚懷疑:「怎會?那涪陵公主不是巫疆第一美人嗎?傳聞她擅巫蠱魅術,男人只要看她一眼,就會被勾了魂。」男人眼裡,難掩垂涎之色,「那樣的美人燕皇也能不為所動?」
「大燕不是有傳聞嗎,說燕皇陛下早就有內定的皇后了。」老闆娘甚是振奮,「大殿之上的那句皇后已定,後宮無妃可不是白說的。」
這種話,哪個女人聽了不心動,也難怪涪陵公主還不死心,留在大燕多日未歸。
「我才不信呢?男人有幾個不愛美色的,指不定那龍泉池之說不過是噱頭,燕皇陛下其實早就美人在懷了。」
老闆娘茶碗一摔:「燕皇陛下才不像你們這群凡夫俗子。」
市井裡,繼續吵吵鬧鬧,你一言我一語。
皇后已定,六宮無妃……
燕宮裡,亂成一團了!一國之君,若沒有三宮六院,那怎麼行!大燕文武百官從涪陵公主出使第二日開始,便日日來常鴻殿面聖,可是,別說諫言,就是皇帝陛下的影子也沒瞧見。
這會兒,太陽正烈,以容國公為首,幾位一品重臣都跪在常鴻殿外,都半個小時了,也不走人。
長福公公的頭,有點隱隱作痛。
容國公再次高聲喊道:「臣有事奏請陛下。」
誒,這檔子頭疼事還真沒完沒了了。長福公公推開殿門,又合上門,對眾位大人行了個禮,說:「容國公請回吧,陛下龍體欠安,朝政之事還請國公爺留下奏章,等陛下身體好些,自會批閱。」
三天來,這話說了不下十遍,他都能倒背如流了。
容國公若有所思,倒是身邊的兵部尚書劉大人沉不住氣:「長福公公,陛下的身體到底怎麼了?這都三天沒有上朝了。」
長福公公一臉的波瀾不驚:「陛下的事,哪是我等奴才能過問的。」
劉大人武官出身,性子急:「那太醫那邊——」
「劉大人,」長福打斷,掐著嗓音說,「你莫不是想干涉陛下的私事?」
劉大人頓時額頭冒汗,連忙俯首:「臣不敢!」
料你們也沒那個膽子!
「各位大人,明日不用來了,待到陛下身體恢復,自然會召見各位大人議事。」
說完,再囑咐守殿的帶刀侍衛,無論是誰,一律不得擾了陛下清凈,然後進殿,關上門,長福公公從頭到尾都處之泰然,一看便是時常處理這檔子事。
十幾個官員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面面相覷。
大理寺卿張大人不禁嘀咕了一句:「陛下到底得了什麼病?怎會連面都不能露?」
禮部侍郎周大人附和:「這一年來,幾乎半月便會罷朝休養,不見朝臣,莫不是患了什麼不治——」
周大人的話還沒說完,便讓容國公厲聲打斷了:「周大人,若還想要你這顆腦袋,就謹言慎行。」
周大人心肝一顫:「下官謝過國公爺提點。」
為了腦袋不搬家,帝王之事還是少過問。文武百官哪個不知道,大燕帝君,手段狠著呢,可不比以前仁治天下的先帝,如今這位,可是實行暴政,登基不過一載,平內亂,清朝臣,一貫手腕便是奉行六個字:順者昌逆者亡。
扯遠了,再說常鴻殿里,長福公公周旋完,給自己沏了一壺茶,壓壓驚。
燕四將容國公一干人等留下的奏章放在案桌上,看著堆成山的摺子,問長福:「這都第幾回了?」
長福公公掐指算了算:「大半年來,第五回。」
自打皇帝陛下上次從漠北回來,大半年時間,去了北魏五回,每回加上來回的路程,少說得八九十多天。
瞧瞧,這頻率!
不數不知道,一數嚇一跳:「五回?」燕四撓撓頭,一臉沒辦法理解的神情,「從大燕到北魏,即便是最快的千里馬,一個來回也要八天的馬程,陛下去得也太勤了。」
誰說不是呢?乾脆把人擄到大燕來得了。
長福不甚感慨:「要不是我攔著陛下,那更不得了,指不準隔三差五潛一回北魏。」
燕四就又問了:「這回的理由又是什麼?」
回想起這大半年來,陛下去北魏的理由,那還真是令人目瞪口呆。
上回,陛下嘗了附屬國送來的提子,覺著甚是可口,便要送去給北魏的皇後娘娘嘗嘗。
上上回,陛下得了一把精美鋒利的匕首,就要親自送去給北魏的皇後娘娘。
上上上回,陛下做了個夢,然後就一頭冷汗地去了北魏。
……諸如此類的理由,各個都很蹩腳,很雞毛蒜皮。這次嘛,長福想了想:「陛下說是闢謠。」
燕四不明白:「辟什麼謠?」
「前幾日那涪陵公主不是想結秦晉之好嘛,這事陛下得親自去給皇後娘娘報備一下。」
燕四難以置信:「……」
陛下,怎麼和燕大一樣,燕大也是,怕老婆怕得要命。
長福最後集中思考了一下,再高度總結了一下:「借口!都是借口!林勁將軍上回還說,陛下是害了相思病,藥石無醫了。」
林勁將軍果然真知灼見吶!
且說北魏,五月的夜,皓月當空,星子遍布,院子里的常青樹,已經抽了新芽,樹下,月影斑駁。
突然,一聲輕喚:「常青。」
她猛地抬頭,燕驚鴻坐在常青樹的枝丫之上,見了她,縱身緩緩飛落,樹影錯落里,他白色的衣角曳動,青色的葉,飄了一地。
燕驚鴻喚道:「常青。」
她怔了一下,隨即上前,拉住他手腕,便跑進了裡屋,環顧了四周之後,方鎖上門。
燕驚鴻輕笑一聲,常青就立刻放手,有些不自然地撇開眼,小聲地解釋:「會被人看到。」
燕驚鴻又將她的手拉住,不捨得放開,他笑得歡喜:「我們這樣像,」有些不好意思,燕驚鴻說,「像偷情。」
「……」常青低頭,不說話了,拉著他坐下。
方才下過了雨,燕驚鴻額上,還有細密的雨水,常青取了布帛,細細給他擦拭。
燕驚鴻抬起臉,十分配合她的動作,眼底的笑意,融了燭火:「常青。」
「嗯。」
「不要聽信市井流言。」眼神專註,燕驚鴻十分認真的口吻,「涪陵公主,我看都沒有多看她一眼。」
常青點點頭,並未說什麼,動作輕柔地給他擦臉。
燕驚鴻抓住她的手,緊了緊,眉頭也跟著緊了緊:「你都不問。」語氣,有點不開心。
他與涪陵的傳聞,必定傳到了常青耳中,燕驚鴻倒是希望她能質問一番,那樣,他才放心,不像現在,越平靜,越患得患失。
常青放下手裡的布帛,坐在燕驚鴻身側,語氣緩緩:「巫疆女帝大限將至,膝下九子七女,巫疆立儲立賢,男女同尊,最有可能坐上皇座的只有兩人,齊陽皇子和涪陵公主,齊陽有池修遠相助,遠勝涪陵一籌。涪陵公主此番前去大燕,結的應該不只是秦晉之好,還有兩國聯盟。」
燕驚鴻挑挑眉,聽她娓娓道來。
常青又道:「上一世,齊陽登基,不戰而降,巫疆成了北魏最大的附屬國,他野心不夠大,池修遠大抵便是看中了他這一點,相反,涪陵野心勃勃,必定不會朝臣北魏,若她為帝,日後三國之戰,至少巫疆不會是北魏的友軍。」她不疾不徐地道,「你要相助涪陵為帝。」
巫疆之勢,天下之爭,還有他的謀略,她揣度得一分不差,三言兩語,道盡了日後的江山亂。
燕驚鴻笑,將常青的手包裹在手心裡,輕輕地摩挲著,語氣有些洋洋得意:「我的常青真聰明。」他知道的,她一向聰慧,上一世,池修遠的半壁江山都是他家常青謀來的。
得她一人,得天下,也並非誇大其詞。
常青問:「你來北魏,可還有他事。」
燕驚鴻失笑,他家常青,猜的透天下局勢,怎就看不透他的醉翁之意呢。
果然是不懂風月。
燕驚鴻直言不諱:「見你。」
常青凝眸,怔怔地地盯著燕驚鴻,他道:「相思成疾,藥石無醫,我別無他法,便來見你了。」
常青低頭,燭火照著她半邊緋紅的臉,片刻,她才抬頭:「驚鴻,日後莫要犯險來魏都。」
燕驚鴻嘴角的笑,僵住了,小心又討好地問:「你不想見我嗎?」
常青搖頭:「半月後,我隨池修遠出征。」
撻韃一役,北魏處於弱勢,炎帝早便有意池修遠領兵出征。
「如此的話,」燕驚鴻仔細想了想,「常青,我們戰場上見。」
反正,不管她去哪,他都要跟著。
她沉默了一下,語氣沉沉:「將有一日,兵戎相見,驚鴻,莫要讓我。」
燕驚鴻不需思考,毫不遲疑:「你若出戰,我便退兵。」
常青啞然失笑。
北魏三十三年,六月,定北侯府魏光世子領軍十萬,出兵撻韃。
北魏三十三年,七月,燕帝驚鴻親征,駐紮撻韃外十里。
北魏三十四年,五月,燕軍大破鯉城,攻入撻韃腹地,不過五日,撻韃降。
北魏三十六年,四月,燕軍借道撻韃,南下至嶺山。
北魏三十九年,六月,燕軍七萬,將定北軍十萬困於玉峽關,放火攻山,定北大軍全軍覆沒,定北侯池擎戰死沙場。
北魏三十九年,七月,大燕大破北魏,嶺山大捷。
大燕主帥營帳外,突然傳來捷報:「報!」
燕驚鴻抬眸:「說。」
「定北軍五萬人馬伏誅,嶺山大捷。」
五萬人馬,才一夜,便潰不成軍,燕驚鴻沉吟:「傷亡多少?」
「不過一萬。」
「北魏主將是何人?」
燕四如實稟報:「不知名姓,是位少年將軍,不過弱冠之年,耍得一手好劍法,便是我和燕九以二對一,也才堪堪接下了她幾招,若非我機智用了短刀,哪能重創了他,不過可惜,沒能生擒了——」
燕四的話還沒說完,主位上的帝君猛然站起來:「她的武器可是一把青銅古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