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手段
趙媽剛睡下就聽到外面門響,她趕緊披衣起來。
「這麼晚了,幹什麼去?」同室的周媽翻了個身,咕噥道。
趙媽猶豫:「好像是有人去了地窖。」
周媽嘆口氣:「這會兒子,誰去什麼地窖?累了一天,趕緊睡吧,明天還要早起。」
趙媽不放心,怕底下有人手不幹凈偷酒喝,還是決定出去看看。
傭人房在客廳樓梯的後面,相當於半地下,再往下走就是地窖,裡面儲存著些雜物和酒罈子。再往深里去些,有一個不大的防空洞,這是之前一個軍官人家挖的,上海失陷后就再沒怎麼用。
趙媽隱隱聽到一些聲音,但一推開門發現什麼都沒有。酒罈好好的在牆角擺著,並沒有動過的痕迹,其他地方都蓋著一層薄薄的灰塵,沒有異常。
就在她鬆了口氣準備上樓時,後腦猛地一痛,悶哼一聲就栽倒在地,失去了意識。光線的陰影中,簡瀅舉著一把斧頭,面若修羅。
她面無表情的關上門,大步走向最裡面的防空洞,一把揭開地上的披肩。
一個黑皮箱子里,一個機器正一下下閃著紅色光點。她飛快按下按鈕拿起耳機,聚精會神的發送面前那張小箋的代碼。
與此同時,劉韜彥被王珂的一席話驚的不知說什麼好。
「你的意思是……」他咽了咽口水:「直接將名單給了軍統那邊?」
王珂也有些著急:「有什麼不對嗎?如今國民黨那邊,也只能聯繫的上他了。」
劉韜彥絕望的跌坐在沙發上,艱難道:「你看了今天的報紙么?」
王珂:「我相信你是有苦衷的」。
「不錯,我當時正好從銀行回來。」劉韜彥看著他道:「那個女人,只是在幫我拖延時間罷了。」
「幫你拖延時間?」王珂目瞪口呆:「她是我們的人?」
劉韜彥搖搖頭:「她就是我跟你說過的那個軍統特務。」
王珂如同雷擊:「那……那就是說,她知道這東西是你……」
劉韜彥掏出一根煙,悶悶的吸了兩口:「那邊不能斷,中統的勢力比我們強很多,有他們依靠才能獲得更多的情報。」
王珂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現在該怎麼辦?」
劉韜彥猛吸兩口,將煙捲滅在煙灰缸里,緩緩道:「明天我就要啟程去香港,大約得離開五天。所以這件事兒只能你們這邊來解決。」
王珂皺皺眉:「好,我來想想辦法。不過有一件事兒需要提前告訴你一聲。」王珂從懷裡拿出一張照片,道:「你認得這個人嗎?」
劉韜彥盯著照片上那個大約四十來歲,微微發福的男人,搖搖頭。
王珂:「這個人叫吳葆荇,抗日戰爭前在上海市市長吳鐵城手下當差,是他的本家。後來去了日本,結交到當時正在日本遊歷的汪精衛。汪精衛回國后,他便一直在他手下做事兒,直到三八年一起出逃。可以說,他是汪精衛特別的心腹。」
劉韜彥皺起了眉頭:「這個人……怎麼從來沒有印象?」
「他低調得很哪,為了掩人耳目,之前只是一個以小書記員跟在汪精衛身邊,汪精衛的那些蠅營狗苟,大多是他與日本人協商而定,所以外面的人對他並不是在意。」
劉韜彥將照片扔在桌子上:「這些敗類!」
王珂捏起照片,幽幽道:「豈止敗類。今年年初工部局的刺殺事件,你還記得嗎?」
劉韜彥一愣,隨即全身都顫抖起來:「謝……」
王珂點點頭,聲音有些低沉:「謝晉元將軍能在四行倉庫用八百將士擋住日寇數萬鐵兵,卻沒防住身邊的宵小之輩。那郝鼎誠、龍耀亮、張文清,就是這人勸降的……」
劉韜彥一把抓過照片,難以置信的看著他:「吳……吳葆荇?謝晉元將軍是……」他喉間哽咽,話也說不上來。
王珂拍拍他肩膀,劉韜彥將所有的憤怒咽了下去,冷冷道:「他現在在哪裡?」
王珂:「你先不要衝動,聽我說。這個人現在在日本,不過那裡的同志已經傳來消息,說他這幾天就準備起身回國。重慶那邊已經發出了暗殺令,我們黨也要求上海的同志全力配合……」
「不用配合,」劉韜彥打斷道:「就交給我吧!就是死,我也要把這個漢奸碎屍萬段!」
王珂沉默的看著他:「韜彥同志,你要用自己的命去換一個漢奸的命嗎?」
「在所不惜!」
王珂嘆口氣:
「這種漢奸,人人恨不得殺之而後快,可你想過沒,為什麼軍統那麼多死士,卻沒有一個能制裁他?」劉韜彥愣在原地。
「因為沒有一個人能靠近他。」王珂道:「這個人生性膽小謹慎,能幫汪精衛策劃那麼大一場謀變而不被發覺,能讓謝將軍身邊的親信轉眼間背叛,可想其可怕之處?你以為憑著你現在一股子衝勁,就能手刃漢奸,為將軍報仇?」
劉韜彥默然。
「韜彥同志,我們可以犧牲,但不能做無畏的犧牲。走到這一步不容易,你的肩上,還有著無數的重擔,倘若就因為一個吳葆荇而失了性命,對你,對我,對黨都是不可估量的損失。」
「那我該怎麼辦?」
「制裁的事兒主要由軍統進行,但國際共產黨那邊還傳來消息,他這次突然回國,是帶著一個巨大的任務來的。那邊的人曾試圖在日本截獲這個機密,但被軍方識破,現在生死不明。所以現在只能由我們來完成,防止對後方和前線造成更大的損害。」
「可萬隆清這個時候讓我去香港,我怎麼安排……」
「你先安心去,我會盡量留意那邊的消息,一有情況會在香港日報的中間告訴你。」
劉韜彥點點頭:「沒法子,只能這樣做了。不過我不明白,為什麼不將這個消息告訴軍統?若是他們先我一步動手怎麼辦?」
王珂深深看了他一眼:「你覺得對於他們來說,會信你一個不知所謂的消息,還是會殺掉漢奸,鼓舞人心?我們的人何嘗沒提?可被人說作別有用心,又能如何?」
劉韜彥默然。
早飯前,趙公館的人發現趙媽的失蹤,公館上上下下都找了個遍,連個人影都不見。
同室的周媽哭哭啼啼道,昨天半夜趙媽出去后自己就睡著了,根本不知道她有沒有回來。今天早上醒來沒看到人還以為她早起了,可是太太要梳頭才發現人不見了,讓公館的傭人找了個遍也沒影子……
一大家子焦急的上躥下跳,趙太太尖利的叫聲能讓人發瘋。趙吉才下樓來時明顯的不快,傭人解釋后才皺皺眉:「找不到就繼續找,一個大活人能去哪裡?」
說完就微微愣了一下。
這時簡瀅也下樓來了,今天她穿了一件月白流雲旗袍,半高的領口讓脖子非常纖細欣長,整個人顯得非常優雅裊娜。她徑直走到餐廳跟趙先生趙太太打個招呼,若無其事的坐下來吃早餐。
趙太太還想開口說點什麼,不想趙吉才突然厲聲道:「坐下來吃飯!大早上的,瞎折騰什麼?」
趙太太又是煩躁又是委屈,只能乖乖坐下來,可盤子里的東西是一口都吃不下,偶然間抬頭看到簡瀅吃的正香,心裡的怨恨越來越多。
簡瀅吃完東西正要出門,一直不怎麼說話的趙吉才開口叫住了她,簡瀅漫不經心的隨他回到書房。
「人呢?」剛關上門趙吉才就憤怒發問。
簡瀅微微一笑:「叔叔在說什麼,瀅露有些不明白。」
趙吉才按耐住心中火氣,咬牙切齒道:「你們太過分了!不是說好了,不許動我的家人么?!」
簡瀅漆黑的眸子看向他:「趙先生,昨天你的女傭看到了些不該看到的東西,若非我及時發現,現在你的趙公館怕早已塞滿了憲兵隊和76號的人。孰重孰輕,就不用我再多說了吧?」
趙吉才愣愣的呆在原地,許久后才深吸一口氣:「人現在在哪裡?」
簡瀅摸了一下自己的鐲子,淡淡道:「我房間呢,血流的有些多,還麻煩您找幾個靠譜的人來收拾收拾。」
趙吉才驚愕:「你……你……」
簡瀅微微頷首,轉身娉娉婷婷向外走去。
簡瀅靠在桌子上深深的思索著,錢凱明看著她玲瓏有致的身材,以及皓然如雪的膚色,艱難的咽咽口水,在她發現前移開目光。
「有什麼不對嗎?」他開口道。
簡瀅搖搖頭:「疑點多得很。他們說情報是從一個人手裡買來的,但這東西十有八九是前天晚上劉韜彥拿到的,劉韜彥是中統,再怎麼說也不會把情報賣給共產黨。」
錢凱明:「可李尚被捕,他沒有了接頭人,東西放在手裡也沒什麼用啊?而且事情當急,說不準什麼時候就會交易,一旦消息延遲,那些名單就是廢紙一張。他總得想辦法送出去。」
「那為什麼不送給我們?我們才是一家不是嗎?」
錢凱明摸摸鼻子:「他或許找不到?或者沒時間找?或者當時他們的人正好找上去買情報……你不明白,這伙子共黨十分狡猾,盯上一件事兒死纏爛打能把你盯死,聽說他們在後面對日本人就這樣。」
簡瀅冷冷的看著他:「你怎麼一直幫他說話?」
錢凱明一怔:「怎麼會?我這不是幫你分析嗎?」
簡瀅皺皺眉:「反正這個人日後要多留心,我感覺他不是那麼簡單。」
錢凱明看了她一眼,似乎不經意道:「你既那麼恨他,又為何幫他?」
簡瀅怒目而視,盯的他發滲。
「好,記住你說的,」簡瀅冷冷道:「改天我要對他做什麼,你別找我算賬。」
說完,一錘桌子,蹬著高跟鞋「蹬蹬蹬」的往外走,錢凱明見狀,只好陪著笑臉道歉。
「說歸說,別誤了正事兒。」他趕緊將一個文件夾交給簡瀅:「新的任務來了。」
簡瀅冷哼一聲,將裡面的文件取出來,當看到第一張的照片時,文件袋「啪」的一聲掉在地上。錢凱明抬頭,驚愕的看著渾身發抖面色慘白的她。
「怎麼了?」
簡瀅紅著眼睛,全身僵硬,目光空洞無光,好像從墳墓中爬出的死人般,與之前的活色生香大相徑庭。錢凱明聽到「咯咯咯」的牙齒聲,心下頓覺不妙,趕緊去搖她的肩膀:「簡瀅?簡瀅?怎麼了?簡瀅……快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