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舞會

自從那天被簡瀅不留情面的諷刺聒噪后，劉韜彥精神一蹶不振，上班也沒有了活力，甚至好幾次出錯弄混了文件。

陳素雲看他被萬隆清罵的垂頭喪氣的離開，感到十分不解：「劉秘書最近怎麼了？你以前可經常誇他辦事認真靠譜呢。」

萬隆清知道是與那天吳公館的事兒有關，但也不好向夫人解釋，只能說他鬼迷心竅。

但陳素雲也不是好糊弄的，三五下就打聽到了原由。於是第二天一早就給劉韜彥掛了電話，等萬隆清收拾好與太太準備坐車時，赫然發現司機竟然是劉韜彥。

「你這是搞什麼？」他暗暗不滿道：「你知道今天是什麼場合？」

陳素雲翻了個白眼道：「今天會有好多大家太太小姐來，我給你兄弟介紹一個更好的，不行么？怎麼著，他也老大不小了，跟著你還能一輩子打光棍？」

萬隆清：「你……你這是說的什麼話？」

陳素云：「什麼話你心裡清楚。人家跟著你多少年，兢兢業業的升不了職也罷了，還能管著不讓娶媳婦？天天兄弟長兄弟短，有你這樣當兄長的？」

萬先生被太太懟的說不上話來，再看看前面一副半死不活的劉韜彥，只能咬咬牙同意了。但再轉身看看一臉得意的太太，不知道她又有什麼招數，生怕給自己惹事。

「我可警告你，這是慶山兄回國后難得的一次公開露面，你可別給我使壞。」

「我又做什麼了，瞧把你給緊張的？」又向劉韜彥道：「韜彥，，你別這幅要死不活的樣子，今天難得帶你出來，一會兒一定要好好玩兒。聽到沒？」

劉韜彥有些悶悶不樂：「嫂子，我頭疼的厲害，一會兒到了我就不進去了，車上等你們就行。」

陳素云：「胡說！有你在車上，我又幹嘛費勁多給你要一個名額？你好好的聽話啊，別給我打退堂鼓，否則讓你後悔一輩子！」

劉韜彥抬頭從後視鏡里看看萬隆清，他也是一副無可奈何的樣子：「算了，來都來了，進去吧。」

經過多層檢查，汽車終於來到樂山一處和式風格的建筑前，那裡已經停滿了上海各個有頭有臉人家的私車，幾個和服女人正在門口迎客。萬隆清正和太太準備進去，找公館的車也到了，趙吉才夫婦和簡瀅從車上下來。吳葆荇今天有事，所以沒辦法派司機去接她，只能臨時請了趙吉才一家前來。

陳素雲看到簡瀅，趕緊回頭，後面的人卻早已不知消失的哪裡去，氣得她恨鐵不成鋼的直跺腳。萬隆清對此卻感到莫名其妙。

趙太太也看到了他們，趕緊熱情的上來寒暄，兩人親親蜜蜜的手挽手進去，後面跟著談論公事的丈夫。簡瀅走在最後面，對門口的日本女人說了句日語，那女人恭恭敬敬的帶著她向樓上走去。

吳葆荇雖然是第一次公開露面，但人們對他早有耳聞，今天來的都是一些極為有頭臉的人，像趙吉才這種，原本是不在邀請範圍的。是以他們表現得異常局促，卻難掩興奮。

就在人們相互寒暄之際，吳葆荇在軍界幾個重要人物的陪同下出場了，松下石井親自為他做介紹。最後由他宣布，舞會正式開始。

前面的舞台上幕布放下，一個樂團正在指揮的帶領下開始演奏，其中有一個女子瞬間吸引了大家的注意力。只見她濃密的黑髮半束，一身寶藍色的綢緞禮服搭配白膩膚色，加上一串潔白光潤的珍珠項鏈，以及胸口碩大的藍寶石胸針，隨著節拍輕輕拉動肩上的小提琴，簡直比電影明星還耀眼。

吳葆荇看著光彩奪目的簡瀅，平癱的臉上浮起一絲不易察覺的笑意。等她一曲結束，本打算當眾邀請她跳支舞，但幾個熟識的朋友率先湊了過來，不得不寒暄作罷。

簡瀅躲在角落裡喝紅酒，一個日本軍官模樣的人上來邀請她，簡瀅表示腳崴了，沒法跳舞。但那個軍官似乎有些醉意，偏是不依，一把拉了她的胳膊將她拽起來。簡瀅也不客氣，隨手一個耳光招呼過去，引的眾人側目。

吳葆荇也發現這邊的異動，沉著臉想要過來，但此時軍官有些清醒，本來理虧，但看到人們竊竊私語，怒火一下子就勾了上來，只當簡瀅是個不知天高地厚的中國女人，惱羞成怒的揮起了手。

「哎哎哎，大佐，你這大庭廣眾之下也太過分了些吧？」劉韜彥不知什麼時候出現，一把抓住他的手腕將他推開。

軍官大怒，厲聲喝道：「你的，什麼人？」邊罵邊去摸槍，這才想起方才被門口搜了去。

劉韜彥也一梗脖子，吼了回去：「我是她男人！」

他說的是日語，這讓軍官一時有些發愣。眼看越來越多的人注意到這邊，他罵罵咧咧的離開了。方才聽到聽懂的人可不少，一個個曖昧的打量著劉韜彥和簡瀅。簡瀅實在受不了，大步向後面走去，劉韜彥緊隨其後，還跟人們招手示意抱歉。

大部分自然是會心一笑，萬隆清卻看傻了眼：「這……他這是瘋了嗎？」

陳素雲瞪了一眼自家老公，嗔怪道：「你才瘋了，沒看到人家英雄救美哪？」說著還不忘回頭向一臉尷尬的趙氏夫婦笑笑：「年輕人，就是這樣沉不住氣……」而吳葆荇沉著一張臉，轉身走開了。

簡瀅來到後面一個類似花房的地方，這裡空無一人，一記勾拳就向後面的劉韜彥打去。劉韜彥閃的及時，卻也不由的後退了幾步，氣急敗壞道：「你個女人，我真是服了，剛剛才救的你！」

簡瀅惡狠狠道：「誰用你救？！姓劉的，我警告你，你要再敢胡言亂語，小心我削你！」

「什、什麼？削我？」劉韜彥啼笑皆非：「你是削皮刀啊？」

簡瀅怒目一瞪，又一巴掌呼上來，劉韜彥早已有了準備，一把抓住擰在後邊。一剎那間，兩人都愣住了。

許多難堪的往事浮現腦海，差點將簡瀅氣暈過去，劉韜彥也是第一時間放開她，結結巴巴解釋道：「我……我就下意識，真的……真的沒想太多，這條件反射……」

簡瀅哪裡聽他，結結實實一巴掌打在他臉上，這下劉韜彥沒的躲，生生受了。

兩人很久才平靜下來，劉韜彥捂著臉勉強笑道：「你看看你，女孩子家家的，一言不合就動手……」他抽動臉疼的齜了齜牙，繼續道：「你這拉琴的手，多少也愛護些不是？」

簡瀅氣鼓鼓盯著他，實在感到無語，但門口被他堵著，沒法甩袖而去。

「你想怎麼樣？」

劉韜彥吃驚的看著她：「我想怎麼樣？我剛剛多管閑事救人，本以為起碼會得到趙小姐一兩句感謝吧？這不，一通責備一巴掌，我還能奢求什麼？讓你殺了我？」

簡瀅冷冷看著他，劉韜彥也不貧嘴了，笑嘻嘻道：「要不，你陪我跳一支舞？剛才在台上，真是太漂亮了，我從來沒見過這麼好看的女人呢！看在我為你神魂顛倒的份上，賞個臉？」

簡瀅依舊冷冷不發一言。

劉韜彥倒也識趣，悻悻讓到一邊，簡瀅眼皮也沒抬，目不斜視從他身邊走過。劉韜彥鬱悶的捂著自己高腫的臉，打算回車上避避，沒想到還沒走出門口，就看到保木三郎和王志飛一起興沖沖的走來。他不想和他們打照面，轉身又回了舞場。

「韜彥，」陳素雲挽著一臉遷就的簡瀅過來，責備的看著他：「你晃來晃去的做什麼？今天難得大家聚一聚，你怎麼能讓趙小姐一支舞不跳就回去呢？」

簡瀅有些無奈道：「萬太太，我真的有些累了。」

陳素雲哪裡信她，只小聲道：「哎，趙小姐，我們韜彥有時候是有些莽撞，但對人對事絕對是極好的。你再惱他，打一通罵一通消消氣，沒必要拿自己去氣他不是？你不知道，這段時間他傷心的吃不下睡不著，天天被他大哥罵……」

簡瀅一臉懵，不知道她在說什麼，但劉韜彥頓時冷汗直冒：陳素雲到現在一直以為，趙思露不理他的原因是那晚洗手間事件。這要讓趙思露知道，一定認準了是自己說出去的，到時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

於是他趕緊打斷道：「大嫂大嫂，我這不也正在找趙小姐嘛。大哥呢？他怎麼沒跟你在一塊？」

「跟人談生意呢。你別打岔，我說趙小姐……」

「嫂子，今天這什麼日子啊，還談生意？您今天這麼好看，怎麼說也得請您跳一支舞吧？你瞧瞧這裡多少人看您哪，眼珠子都轉不動了。要不，先跟我跳跳？」

陳素雲狠狠瞪了他一眼，向簡瀅笑道：「人家哪裡是看我，分明是看趙小姐。我要去找你大哥了，你給我好好賠著人家，要是敢欺負一下，我饒不了你！一會兒趙小姐要是累了，你就開車送人家回去，我跟你大哥要待到很晚才行。」

劉韜彥點頭哈腰，感激涕零的將她送走。一回頭，簡瀅正若有所思的看著自己。劉韜彥被她看的心虛，尷尬笑笑：「你瞧她……」又實在說不上什麼，只能左顧右盼道：「人挺多哈？你是不是……不怎麼累了？」

簡瀅抬起頭，幽幽道：「確實不怎麼累了。」

劉韜彥心中一頓，試探道道：「那，能請你跳一支舞嗎？」

「可以倒是可以，就怕你跟不上我的節奏。」

劉韜彥笑了，緩緩伸出手：「不試試怎麼知道？」簡瀅沉默片刻，將手遞給他。

劉韜彥順勢一拉，將她帶到懷裡，簡瀅有些惱火的掙扎，他緊緊摟著她，沉聲道：「不能反悔。」

簡瀅暗暗咬牙，卻將另一隻手輕輕搭在他肩頭，軟軟笑道：「你摟這麼緊，是想跳舞還是殺人？」

劉韜彥喉結動了動：「該開始了。」

兩人在舞池中央優雅而熱烈的跳起舞來，跟著音樂越跳越快，配合的異常完美，引的人們不住讚歎。樂隊見狀，也毫不客氣的將節奏不斷加快，好似要與他們比賽，一時間地板上只留下富有節奏的「踏踏」聲。

萬隆清無語的看著身邊一臉得意的夫人：「你這是幹什麼？」

陳素雲瞪他一眼：「你就知足吧。那趙家小姐可不是一般人，以後有了這層關係，不說趙吉才那邊，就是到了香港、新加坡活是英國，還能少得了你的好處？」

萬隆清動了動嘴唇，終究還是沒有開口。卻聽太太繼續道：「再說，看他們郎才女貌多般配？那樣一個人，讓他吳葆荇糟蹋，天理難……」

萬隆清趕緊將她嘴捂住。

不遠處，吳葆荇看著舞池中大出風頭的兩人，微微皺眉道：「那個不是萬行長身邊的人？」

坐在保木三郎旁邊的王志飛趕緊道：「是的，吳先生，他叫劉韜彥。這個人品行不是很端，很有心計，您可要防著他些。」

「王副處長對他很了解？」

「屬下之前與他在銀行共過事，對他也算有一些了解。對了，他現在好像是在追您的家庭老師，前段時間這位小姐不理他，他就把人堵衛生間，強行侵犯，這件事兒鬧的上海沸沸揚揚，人盡皆知。」

一旁的保木三郎道：「我倒覺得這位小姐對他也不是沒有意思。」

王志飛嘿嘿笑道：「保木先生您不知道，這些個女人啊，不管多討厭男人，一旦被佔了身子，心也會漸漸跟著去的。」

保木三郎抬起眼皮看向吳葆荇，只見他死死盯著舞池中的人，一張臉陰沉的可怕，當下似有似無的勾勾嘴角。而王志飛看到這，也大概猜出個七七八八，反倒有些幸災樂禍。

此時，舞池中也有人認出了劉韜彥，自然想到之前戲院的事兒，於是悄悄跟身邊人耳語幾句。身邊人促狹一笑，又傳給自己熟識的人，所以一支舞結束，這裡的人八九都知道了，一個個打量著面色緋紅，輕輕喘息的簡瀅，想看看她到底是不是那桃色緋聞的女主角。

雖然結束后稀稀拉拉的掌聲讓劉韜彥意外，但他太高興，哪裡還會管這些異常。但有些話簡瀅還是聽到了，方才盡興跳舞的澎湃一點點冷靜下來。

劉韜彥也不知道趙思露為什麼突然變臉，但還是跟著追了出來，簡瀅怒氣沖沖的上了趙公館的車，劉韜彥一愣，在她飛快啟動車子的前一秒也跳了進去。還沒等關上門，簡瀅用力一踩油門，車子猛然向後退去，沖的劉韜彥一下子撞在椅背上。

「車門……」他剛要說話，簡瀅已經一個大轉彎，飛快的穿過身邊的汽車向門外而去，嚇的劉韜彥一手抓座，一手去拉車門。好不容易關上，汽車一聲尖利的長嘯，已經瘋了般的沖向前面的大路，並向山下開去。

劉韜彥看著身邊一臉怒容又瘋狂的簡瀅，想問什麼又怕惹惱她，或者叫她一個不留神將車子翻下去，所以只能死死抓好車座，在顛簸中感受她風馳電掣的憤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