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神秘禮物

傍晚時分，陳素雲終於帶著一大批人撤退，簡瀅正在房中合計行動事宜，管家來找她，表示吳葆荇有請。

安靜的書房，近在咫尺的敵人，讓簡瀅的對自己的嗅覺產生了懷疑。她感受不到任何監視與第三人的氣息，卻又覺得四處都是埋伏的特務，下一秒就會跳出來給她一槍。

「這個時候，他們該進了公海吧？」忐忑不安的她被一聲長嘆打破思路，吳葆荇一邊看著窗外，一邊喃喃道：「也不知夢夢是否睡得著……來上海時，她在船上遭了很大的罪。」

簡瀅愣了愣，道：「有吳先生安排，吳小姐應該會很舒服。」

吳葆荇又嘆口氣，這才關上窗戶，面向她道：「我不是一個好父親，可憐她小小年紀，卻不得不忍受風浪之苦。」

這話簡瀅不知道該怎麼接。

「真想以後看著她能像趙小姐一樣長大，出嫁，介時吳某便別無他求。」

「吳先生年紀不大，身體硬朗，自然能等到那一天。」簡瀅綳直了身體道。

「真的嗎？」吳葆荇看著她：「趙小姐真的認為吳某能活到那個時候嗎？」

簡瀅有些怔怔，那一瞬間，她甚至覺得自己的所有計劃早已被他洞察。就在她用目光掃過不遠處的一隻花瓶時，卻聽他喃喃道：「作孽太多，不會有好下場的。只是幼女何辜？連累到她，真讓人痛苦。」

簡瀅看他神色沉鬱，倒不似以往之嚴苛精明，反而有幾分憔悴與落寞。一個殺人不眨眼、罪惡滔天的惡棍，也會有懊悔的時候？

不，這根本不是懊悔，只是嗅到危機前的恐懼。簡瀅告訴自己說。

簡瀅笑笑：「吳小姐吉人天相，又有吳先生護佑，日後必定快意人生。吳先生又何必過早生出不必要的煩憂？」

吳葆荇迷離著眼睛，意味深長道：「這樣的亂世，再憂慮也不為過，誰知道一夕之間又會發生什麼？」

她靜靜看著，依舊沒有說話。倒是吳葆荇自嘲地揮揮手：「讓趙小姐見笑了。今天偶然遇到一位故人，想起些以前的光景，不免感嘆。」說著他拉了拉牆上的鈴，管家抱著一隻大箱子走了進來，他看了眼簡瀅，將箱子放在桌子。

「老爺，您訂的東西。」

簡瀅還在猜測裡面是什麼，吳葆荇撫摸著盒子道：「這幾天諸事繁雜，也不知道該給趙小姐送一份什麼樣的新婚賀禮。只知道小姐琴藝絕佳，頗有當年一位好友之風，恰好這裡有她當年遺落的一件舊物，想是能入趙小姐的眼。」

說著徑直將其打開，一把梵阿玲靜靜置於其中。

這是一把古舊的楓木琴，雖歷時已久，但紋路華麗，漆色如新，工藝更是精美絕倫，周身泛著精心養護的光澤。隨手一撥，弦絲錚錚，音色純美，有撼動人心之效。這種東西，便是在整個歐洲也可遇不可求，絕非一般的名貴。

「這是兩個世紀前義大利制琴大師安東尼奧·斯特拉迪瓦里的作品，」吳葆荇看著琴道：「當年為那位好友所得，帶著它在德國的音樂盛會上大放異彩，可惜因為斷了兩弦，加上戰爭爆發，故而遺落在我這兒。如今能贈給趙小姐，也不算辱沒了它。」

簡瀅深知其有價無市，自然不敢收受：「這麼名貴的東西，思露淺薄絕對不敢收，吳先生還是將它留給應得的人吧，或者留給吳小姐日後用也好。」

吳葆荇搖搖頭：「你要不收，這琴跟著我遲早是戰亂里的一把灰燼，夢夢太小，音樂造詣不甚顯露，留給她也沒用。趙小姐，我知道你對吳某心存疑慮，但今日贈琴，除有送禮之意，也是想給它找個好的主人。趙小姐那麼懂樂器，總不願意讓它就此沉寂，毀於戰火吧？」

簡瀅還在猶疑，吳葆荇已經將琴拿起來遞到她手裡。簡瀅摸著那琴，心中洶湧澎湃，她勉強收住情緒道謝，想要趕緊離開，卻聽他道：「趙小姐，可否最後幫我拉一隻曲子？」

簡瀅一夜無眠，潛藏在吳公館外聽琴聲的劉韜彥也睡不著。明天將是個什麼樣的局面誰也不知道，唯一肯定的是，以後天涯路遠，他們將繼續飄零無根。

第二天，陳素雲早早叫了兩個人來幫簡瀅洗漱，只待一切收拾妥當才帶著兩個太太來與她說話。簡瀅一直擔心吳葆荇會中途變卦，好在他一直待在公館，甚至精心梳洗裝扮，這才放下心來。

時間差不多了，陳素雲等女眷先行前往樂山上的教堂，吳葆荇與她同車而行。劉韜彥按原來的計劃會在婚禮后的舞會上神不知鬼不覺的劫走吳葆荇，其後兩人在手下的掩護下來招金蟬脫殼……

但簡瀅的版本里，所有的一切將在不久后的路上結束。她已經看到叔叔安排給她的人，只要再走百米不到，車子就會在事先安排好的地方停下。

她摸了摸裙子下的東西，這是她一點點拆開帶進吳公館的，就是為了等這麼一天。

「你的琴呢？」吳葆荇突然問了一句。簡瀅神色一滯，尚未反應過來時，一塊手帕已經緊緊捂住嘴唇。驚恐之際她忘了自己所學，掙扎幾下就僵硬著身子一動不動了。

前面的司機抬起眼皮瞧了瞧，車子不動聲色轉了個彎，從另一條路上遠遠駛去。不多久，一輛相同的車出現在道上，繼續朝著目的地走去。突然，一塊石頭從天而降擋住了去路。

劉韜彥穿戴一新正在等待簡瀅的到來，沒想到卻等來了陳素雲她們。

「別著急呀，她們就在後邊呢。」陳素雲笑道：「這可是吳先生親自送她出嫁，絕對錯不了的。」

劉韜彥趕緊笑著請她去招呼賓客，自己看著教堂前的路，不知怎麼的，心裡有些七上八下。

過了好一會兒，車終於悠悠然來了，劉韜彥也鬆了口氣，暗中向某個方向打了個手勢，那裡微光一閃，表示回應。劉韜彥知道，他們將前往約定的地點等候。

車子緩緩停了下來，隱隱看到裡面的人身著白紗端然坐著，賓客們湧出來嬉笑著，等著劉韜彥去接車。可就在這時，一陣槍聲打破寧靜，後車門立刻千瘡百孔。人群驚愕之際，呼喊著四散奔逃，劉韜彥早已跳到婚車旁，想救簡瀅出來，可卻怎麼都打不開車門。

「簡瀅？簡瀅？」他拍著窗戶大喊著，不知道她傷勢如何，但周圍子彈卻一個勁想要將他逼開。

劉韜彥躲在車後向槍聲方向望去，只見一大批黑衣人正漸漸向他逼近。劉韜彥心裡記掛著簡瀅，趕緊掏出藏好的槍與他們對抗，一邊打一邊去拉車門：「簡瀅，快出來，我們上當了！簡……」

劉韜彥的後腦上有了塊冰涼的東西。

「劉韜彥，別來無恙吧？」李岩一邊脫身上的白紗一邊得意道。與此同時，開車的人也下來，笑呵呵與他打招呼：「新婚快樂啊，劉處長？」

王志明一身筆挺西裝，閑適的把玩著手裡的槍。

就在劉韜彥絕望之時，一顆子彈從耳邊飛過，正中李岩額頭。王志飛和劉韜彥皆是一愣，但劉韜彥已經先一步舉槍指向他。

「我夫人呢？」他知道接應自己的人在給信號，於是一邊將他挾持，一邊後退著準備駕車逃走。

王志飛咿咿呀呀說不上來，劉韜彥立刻朝他腳上開了一槍，王志飛疼的面目猙獰。

「我夫人呢？」特務已經向他包圍過來，他又一次咬牙切齒道。

「吳葆荇……」

「他們在哪兒？」劉韜彥一邊吼一邊緊緊戳著他腦袋，還要防範特務偷襲。

「不……不知道……」

眼看特務們越來越近，接應自己的人也有些寡不敵眾，劉韜彥二話不說給了他一槍，將他向特務們一推，自己趁機上車發動離開。可沒走兩步就被打爆了輪胎，劉韜彥不得不跳車逃跑。躲在暗中的幫手見狀，收好傢夥也欲離開，一轉身卻對上一把冷冰冰的槍。

特務們對劉韜彥緊追不捨，許多日本憲兵也湧出來，控制四散奔逃的人群。就在不知如何是好之際，劉韜彥猛地想起前天簡瀅提起的山洞，於是立刻甩開膀子向荒山深處跑去。日本人追上來問明情況，下令封鎖所有山上要道，一寸土地一寸土地找，絕對不能放走一個人。

與此同時，約定好的地點，聽到槍聲的王珂正帶人緊急撤離，卻不想四周已經被包圍。清一色的憲兵舉著槍，慢慢靠近，他們背靠背站在一起，決心共同赴死，以免受辱。

簡瀅在一陣悠長的汽笛聲中緩緩轉醒，卻見吳琪夢正眨著眼睛看她，神色頗為輕鬆。

「小老師，您醒了？」她有些怯怯，但掩藏不住的歡喜。

簡瀅警惕地環視周圍：「這是什麼地方？你怎麼會在這裡？」

「我們在船上，爸爸說要送我們去美國。」

「美國……」簡瀅揉了揉昏昏沉沉的頭，疑惑道：「你不是回了日本嗎？」

吳琪夢看著她，道：「爸爸說，日本現在暫時回不去，叫我們先去美國躲一躲。你看，這是他留給我們的。」說著，她指了指不遠處一大一小兩個盒子。大的簡瀅見過，是那把名貴的小提琴，小的……

她立刻跳起來拿過盒子打開，裡面滿滿一盒金條。

汽笛聲再次響了起來，簡瀅一個激靈，飛快的走到門口，卻發現已經上鎖了，而且外面至少有兩個人在看守。吳琪夢對她的行為有些疑惑，想要詢問，卻被她趕緊噤聲。

「小夢，」簡瀅抓著她，沉聲道：「老師現在不能走，老師還有一些事兒沒處理好，得趕緊趕回去。你知道怎麼聯繫爸爸嗎？」

吳琪夢看著她猶豫道：「可……可船就要開了。」

簡瀅掃視房間一圈，目光落在不遠處的一個小小窗口。

「沒關係，我們坐下一艘船走。」

最後一遍汽笛聲響起，舢板開始收起，岸上的人們揮手告別即將遠行的人。門外守衛的兩個人剛想鬆一口氣，猛地聽到裡面撞擊的聲音，隨後玻璃應聲而下。

兩人大吃一驚，趕緊開門闖進去，卻已經晚了，房間里的窗戶已經被砸的稀巴爛，大的女人已經逃出去，只有一個小的還在試圖鑽過去，可惜一隻腳被碎玻璃划傷，艱難的蠕動著。

「小姐！」兩人面色大變，趕緊將她抱了下來，正要開口問什麼，簡瀅從衣櫃里跳出來，用鐲子里的絲線緊緊勒住一人。那人脖子上血如泉涌，很快就氣絕身亡，另一個人似乎被嚇傻了，獃獃的抱著吳琪夢一動不敢動。

吳琪夢已經被嚇的面色慘白暈了過去，簡瀅拿著死去人的槍，命令他將人放下，而後在他轉身時毫不猶豫開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