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回
楚王府世子疑驚變武昌城茂堅審冤案(3)
方三兒歌聲清澈,裂石穿雲。在場的官員都是寒窗苦讀出來的,聽著曲子里的意思。也都不由的暗自嗟嘆。
而張炳忠卻不咸不淡地頂了一句:「生子當如孫仲謀,楚王望子成龍,可憐天下父母心啊!」
眼看著張炳忠想要往死里整楚王府。朱英耀靈機一動,將桌子上的酒壺拿了起來,拔掉了蓋子,一股腦地都倒進了嘴裡。瞬間酒意上涌,晃晃蕩盪地走到了方三兒的身邊,十分促狹地摟住,做了個嘴兒,在場的人或吃驚打怪,或掩面而笑。不一而足。
朱英耀噴著酒氣對朱顯榕說道:「父王,今天諸位大人都在,我斗膽向您討要方三兒,」說著,不等朱顯榕回話,就拉著目瞪口呆的方三兒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一把按在了自己的膝蓋上。
經此一事,酒宴變得毫無趣味,朱顯榕當著眾人也不敢發作,只是一味地吃悶酒。而咄咄逼人的巡按御史張炳忠,也識相地閉上了嘴。
方三兒被安置在了西廂。她是樂戶出身,不管是王爺賜給世子,還是指配給哪個家人,都是她的命,反而沒有什麼反應。在朱英耀的書房裡,卻是另外一番情景。朱英耀看著屏風上的百蝶圖,彷彿陷入了沉思。而作為幕僚兼好友的宋景榮,則搖著紙扇,反覆思量著今天的事情。
「世子,依我看,這件事還不算完,巡按御史張炳忠為了這一年的考績,也會死追著不放的。這些御史們也是良莠不齊,乖覺的很,張炳忠就是這類人,在朝的官員他不敢惹,只敢欺壓藩王。同樣是御史出身,四川榮昌的喻茂堅,則更有御史風骨。敢硬著膽子碰大學士的霉頭。所以,張炳忠這樣的御史比較可怕。」
「我所慮的是父王那裡怎麼說,今天雖然是情急之下的權宜之計,但是父王疼愛方三兒,是王府盡知的事情。難保父王不會大發雷霆。」
「該來的躲不掉。又到了晚上請安的時候了,你不妨對王爺和盤托出自己的想法,我想,王爺權宜之下,也不會為難你的。」
有了宋景榮的鼓勵,朱英耀站了起來,整理了一下衣袍,走出了別院,來到了父親的書房。和往常不一樣的是,朱顯榕的書房卻安靜極了。朱顯榕深吸了一口氣,說道:「父王,兒子給您請安了!」
裡面沒有任何聲音,也沒有叫進去。朱顯榕覺得心裡沒底,又說了一句:「父王,兒子給您請安!」
「進來吧!」書房裡傳來了朱顯榕不耐煩的聲音。
坐在書房裡的朱顯榕一臉的脾胃不和,他瞟了一眼朱英耀,語氣又刁又蠻地說道:「當著外人的面,跟我要方三兒,現在方三兒在你的別院了,你還來做什麼?」
「父王,晨昏定省,這是規矩,今天也是事出緊急。我才出此下策。方三兒是父王的禁臠,等事情平息之後,自當完璧歸趙。」
「一個樂戶而起,你若是喜歡,就送了你又何妨?我想問的是你的心!你是不是覺得我已經老邁,而你的弟弟尚在年幼,你惦記著我楚王的王位嗎?」
朱英耀原本還滿臉的愧色,但是此刻,卻忽然忽然被勾起了火氣,他站直了身子,大聲地說道:「父王,您可以剖出我的心看一看,到底是紅的還是黑的,我一直在說,這王位我向來看不上,我也知道,您喜歡二世子。我這麼做,純粹是為了楚府世代的穩定!」
「黃口小兒,你懂什麼!當今萬歲就是藩王入繼,對於藩王的處境了如指掌,所以我被沈寶誣陷的時候,陛下聖明燭照,還我清白。而今年元旦,又下發了通諭,褒獎了我在封邑的作為。這些都是在宗人府記檔的。你才吃了幾年的白米飯,竟然敢管我的事?」
「父王!此一時彼一時!不在其位不謀其政,當年在安陸府,當今萬歲大才,尚且沉湎金石之術以自穢,如今已經是萬乘之君,對於藩王想的什麼更是一清二楚,安知元旦的通諭不是告誡和驚醒?」
「你狂妄!你給我滾出去!我既沒有屯練兵馬,又沒有網羅名士,不會招皇帝的忌諱。更何況,他在安陸府潛邸的時候,還曾豢養了三四個幕僚書伴。憑什麼懷疑到我的頭上?你給我滾出去。」
朱英耀這才明白,原來自己的父親,楚王朱顯榕,根本就沒有將以藩王入繼的嘉靖皇帝朱厚照放在眼裡。自己的擔心,他根本就沒聽進去!
礙著父子之倫,朱英耀也是徒呼奈何。只能一揖到底,轉身出了楚王的書房。
從這一天開始,朱英耀勸諫自己的父王不成,只能是暗中行事,用一己之力護佑楚王府的安全。關於世子朱英耀的傳聞,更是通天下都曉得了。什麼徹夜歡歌不敬父親,在花園中下象棋,以家丁為棋子,惹得王府天怒人怨。更有一些市井說書的,將漢江奪愛之事添油加醋,將方三兒說成是楚王朱顯榕的側妃。朱英耀欺父妻娘的說法,更是甚囂塵上。
果然,到了這一年的年底,御史張炳忠實在沒有找到把柄,奏了一個「武昌知府接召諭前未曾凈手」了事。
然而,最讓朱英耀掛心的,就是這一年的元旦日。照例,皇帝會通過宗人府下達通諭,訓誡皇室藩王世子,這是題中應有之意。而今年的宗人府通諭,卻顯得格外耐人尋味。
嘉靖皇帝先是十分誠懇地嘉許了諸藩諸王,在過去的一年裡,對上,敬天守時,對下,教養子弟。朱氏後代繁衍開枝,不違太祖聖命,兄友弟恭,父慈子孝。緊接著,著重點了晉王府、秦王府和蜀王府,大肆地讚揚了一番。而最後,卻話鋒一轉,說道:「楚王府世子朱英耀,我素知之,雖行事荒唐,但瑕不掩瑜,實乃朱氏後人的楷模。」
看完了通諭上的考語,朱英耀像是丟了魂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