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 章
()容妃突然抽抽答答哭了起來,倒把高凌嚇一跳:「母妃,您有話儘管說,怎麼了?」
「你舅舅雖多,但如今卻沒有幾個能在朝中身居要職,自從你外公被皇上罷了官,我娘家更是沒落,哪像賢妃娘家,六部尚書里就有兩個姓高,還有好幾個手握實權的封疆大吏,你又失去了做太子的資格,若不是皇上打定主意要用你來控制安疆王,哪有郡王的位置讓你坐!我們母子命苦啊,好在姓高的她百密一疏,袁崢手握兵權,實力雄厚,你若能令他聽話放手一博,鹿死誰手還不一定呢!到時候,皇貴妃,哼哼!」
高凌吃驚地瞪著母妃狠態畢露,卻哭花了的臉,幾乎不敢相信自己聽到的。微微怔了一下,突然站起來衝到門邊,拉開看看無人偷聽,又到窗口四下張望,確定安全,才鬆了一口氣:「母妃,兒子心裡有數,只是這話以後再不要說了。」
容妃的神情卻是絲毫不以為然:「不會有人偷聽的,你父皇讓我們母子單獨說話,就是要母妃提醒你別忘了他交代你的任務。小凌啊,人不為已天誅地滅,你要為母妃,為我們吳家,更要為自己著想啊!都是皇上的親骨肉,憑什麼他高蘊做太子,你卻……」
後來容妃還說了什麼,高凌心慌意亂全沒聽進去,腦中一團亂麻,只一味地低頭髮呆。
很快,母子二人相對無言。容妃不經意在鏡中看到自己的花臉,立刻叫了宮女來重新梳洗上妝,怨婦很快又變成了一個神態高貴,艷麗無匹的貴婦。
有宮人來請高凌:「皇上去上書房了,安疆王爺請殿下回府。」
容妃當著袁崢的面又叮囑了一番高凌,要他「不可任性,要好好伺候王爺」才依依不捨地放他們走。
辭別容妃,尚未踏出儲秀宮,高凌便對袁崢說:「王爺,我想去西六所看望一下奶娘,最多半個時辰就回來,請您先回府好嗎?」
袁崢還是維持滿臉笑意,湊到他耳邊咬著牙極輕地說道:「十殿下,你算準了我現在不會不答應你,是。」嘴離開高凌耳朵,以正常音量說道:「殿下不必著急,本王今日也沒什麼事,陪你一起去看望奶娘。」
「謝王爺。」高凌無奈,只好和他同行。
一早見到了小四,奶娘早就引頸而盼了,遠遠看到兩人並肩走來,竟激動地老淚縱橫。待見了面,只顧一把摟住高凌,嘴裡連聲說道:「小十啊,你可來了,奶娘可是望眼欲穿了啊。」
高凌安慰地拍拍她的背:「奶娘,只是母妃多留了我一會兒,讓您久等了。」
回頭對袁崢說:「王爺,這是我奶娘,也是小四的生母。」
「奶娘,這位是安疆王。」
奶娘看看一身威嚴的袁崢,跪下磕頭:「奴婢老眼昏花,沒認出王爺,還請王爺恕罪。」小四也從屋裡出來一同見禮。
「起來。」
「謝王爺。」
高凌趕緊攙起奶娘。
奶娘抹一把高凌發冠上的雪片:「王爺,殿下,外面太冷,別站著了,快進屋。」躬身讓他們二人進屋。
屋裡的陳設簡潔,只牆上掛了兩幅字畫做裝飾,一幅水墨山水,大氣天成,畫風極有大家風範;另一幅小兒戲蓮圖,畫中小兒神態逼真,細看圖中兩個小孩兒長相竟似高凌與小四,空白處寫著樂府詞,字跡飄逸瀟洒。看落款,是高凌親筆。
高凌說:「小四,早上我說過的那些東西,你去我屋裡取了,等會帶回王府。」小四應聲去了。
讓了座,奶娘端出兩盤糕餅:「王爺和殿下一大早就來了宮裡,現在快到午膳時辰了,這些粗食是奴婢自己做的,請王爺賞臉嘗嘗,墊墊肚子也好。」
看奶娘一臉期盼討好的神情,腹中也確實餓了,袁崢拈起一塊糕來吃:「不錯,很香。」
奶娘當即眉開眼笑。高凌暗中鬆了一口氣,從袖中取出兩張大額銀票:「奶娘,以後我和小四不能天天入宮了,這點銀子是王爺賞的,你拿著花用,不要委屈了自己。」奶娘一個勁推辭:「謝王爺,謝殿下,奴婢在宮裡有吃有住還有月錢,這銀子可不敢受。」
高凌急了:「奶娘,賞你的不接,也是不恭啊。」回頭去看袁崢,滿眼懇求之色。
袁崢微微點頭:「奶娘,你就拿著。」奶娘千恩萬謝地接過。
這時,從皇子居處傳來一陣年輕女子的尖聲叫罵,夾雜著「安疆王、高凌、下賤」之類的辭彙,風聲中隱隱約約聽不太清楚,但也足夠使袁崢和高凌面上為之變色了,奶娘更是神情緊張。袁崢面沉似水,放下糕點站了起來:「我去看看。」大步而去。
看著安疆王遠去的背影,奶娘一把抱住高凌:「小凌啊,讓我好好看看你。怎麼臉色這麼難看啊?沒睡好還是……小四什麼都不肯說,你告訴我,是不是安疆王待你不好?」摸著高凌的臉,眼淚都掉下來了:「男人嫁給男人,作孽啊,我苦命的小凌……」高凌伸手給她抹去淚水,緊緊地抱住她:「奶娘,你也看到了,王爺他沒有宮人們傳說的那般可怕,你放心,他對我很好,老王妃也和你一般信佛心善,待我也好……」
「你不用瞞我,才兩天不見,小臉就尖了。」
「哪有?您關心則亂了。」高凌笑笑,拿了糕吃,「還是奶娘的手藝好。」
看他斯文卻速度不慢的吃相,奶娘只覺心疼無比:「王府飲食不合口味嗎?看你餓的。」
「和宮裡差不多,只是今天早上要來給父皇母妃請安,起晚了沒來得及吃罷了。」
「你不用給奶娘寬心,我活了這歲數了,還有什麼看不出來的。我在宮裡挺好的,你不用記掛。小凌啊,這銀票,是你自己的俸祿?」
「不是啊,真的是王爺給的。王爺說了,年底了,內務府那邊實在忙,手續來不及辦,所以現在還不能把您接去府中,給點錢傍身也好。」
「噢,那就多謝王爺了。」奶娘半信半疑,看高凌似乎有點噎著,趕緊遞了水給他:「別急,慢點吃,小凌啊,奶娘羅嗦幾句,你可別不愛聽。」
「您儘管說。」
「你雖聰明,樣貌也好,可你畢竟是男人,不能給袁家延續香火,就算王爺他現在喜歡你,等新鮮勁一過,你的日子可就難熬了,聽奶娘的話,過段時候,找幾個性子好,出身一般的女子給他納進門生幾個孩子,也好堵了那些人的口。」
高凌倒沒想過這些,聽得一時張大了嘴忘了吃,奶娘也不管,只顧自己說下去:「你是皇子,是正式入主王府的原配,她們將來再得寵也不會動搖你地位的。你看賢妃娘娘,寬宏大量不爭風吃醋,如今在宮中可是萬人之上了。所以啊,該吃虧的地方就不要和王爺頂著干,啊。」
高凌只覺得心情忽然沉重無比,嗓子眼似堵住了般,嘴裡發苦,香甜的糕點再也咽不下去。只低了頭不再說話。
沿著小四的足印,袁崢背著手踱到皇子所,遠遠地就看到石小四直挺挺跪在雪地中央,懷裡緊緊抱著一大堆捲軸字畫之類,還背著一個大包袱,看形狀應該是一張琴。在他身前幾步,一個衣著華貴的年輕紅衣女子,手中攥著根精緻小馬鞭,正趾高氣揚地教訓著。旁邊圍了一圈宮女太監,正指指點點地看熱鬧。小四則滿臉的不服不憤,嘴裡卻還不停地解釋:「三公主,這些東西是我們主子要帶回王府的,小人也是奉命行事,您就高抬貴手,讓小的好交差。」
「你怎麼交差本公主不管,你只需把我要的東西留下,我就放了你。」
「公主殿下,這些東西是我們殿下所有,你怎麼可以強奪?」
一個嬤嬤樣的老宮女想要去搶小四手裡的畫軸,被小四迅速側身一避,老宮女收勢不住滑倒,摔了個狗啃屎,周圍看熱鬧的奴才個個想笑。礙著主子的面又不敢,一個個憋得臉紅脖子粗。
那公主服飾的年輕女子更是氣得大罵,手中鞭子「啪」地抽上了小四的面頰,立即出現一條長長的血痕:「石小四你個狗奴才,你仗了誰的勢了,竟敢頂撞本公主!我今天就強奪了,你能拿我怎麼樣!這琴和奔馬圖,你今天非留下不可!不然……」揚起手中長鞭又想抽下去,小四不敢躲,只得用身子護住了手中的畫軸,閉了眼準備再次挨揍。
三公主甩出的長鞭,在半空中被一隻大手撈住,牛皮質地的鞭梢卷上這隻手掌並纏繞了幾圈,卻忽然斷成好幾截,紛紛掉落在雪地上。鞭子一斷,高涼月重心頓失,身子向後倒去,幸虧身後宮女及時扶住,才沒出大洋相。只聽一個冷冷的聲音說道:「不然怎樣?」
小四抬頭看去:「王爺……」袁崢一揮手,示意他站起來。然後對著高涼月一抱拳:「三公主,在下袁崢。」
「原來你就是安疆王,你什麼意思?要護著這奴才不成?」
「袁崢不敢,只不過以前曾聽太子殿下說過,一母同胞的三姐姐是雅人,喜歡名畫和古琴,不過呢,」袁崢抽出一卷畫軸隨便掃了一眼,「這些畫一看就是高凌亂塗亂畫的,琴也這般舊了,會污了公主法眼。據說現在市面上有點樣子的畫作都價值不菲,這樣,公主若看上了哪位名家之作,銀子不夠的話呢就記在我安疆王府的帳下,東西你儘管拿走,算是本王和你十弟的一番心意,如何?」
「你!」高涼月氣得胸脯急劇起伏,跺跺腳,忽然冷笑:「噢,本公主明白了,安疆王爺你是有名的護犢子,石小四是老十的陪嫁,說不定也已經是你的人了,怪不得要護著呢,真真好胃口。」
若是眼刀能殺人,高涼月早已經被石小四亂刀分屍了,可惜三公主根本都不瞄他一眼,只挑釁地看著袁崢。
安疆王的的臉沉下來,語氣更不客氣,聲音比天氣更冷:「三公主,袁某可不像三駙馬喜歡吃窩邊草,還請你自重!」不必放狠話,長年戰場殺伐的人,目光中的寒意和殺氣竟令素來驕橫的高涼月不由自主打了個寒噤,留下一句:「你,你給我等著!」帶了侍女氣咻咻地快步離去。看熱鬧的眾人也偷笑著悄悄作鳥獸散。
小四跟在面沉似水的袁崢身後回到奶娘的居處,奶娘見了小四面上的鞭痕,一邊給他上藥一邊數落:「沒用的東西,你還不知道這位三姑奶奶的脾氣啊,惹不起還躲不起嗎……」說著說著便掉眼淚。高凌一旁看著,心裡著實不是滋味。袁崢則始終鐵青著臉。
時辰不早,出宮回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