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4 章
()陳鏗越發狐疑:「你不是辦事去了嗎?」這回輪到高凌尷尬了。石小四則一臉地莫名其妙。陳鏗吸吸鼻子:「哪來的藥油味兒?小四你受傷了?來來,我看看。」
高凌攔住他:「知道你醫術高,也別來這兒賣弄。我早上和他對練,失手了……」
陳鏗裝出一臉悲憤地搓搓手:「哥哥我好不容易有一樣比你擅長,你還不讓表現表現,嫉妒啊!」逗得幾人全都笑了。
平日鬧慣了,石小四老實不客氣地問:「表公子,你有沒帶吃的東西來?」
「你想吃什麼?自個兒買去。堂堂親王府什麼好東西沒有啊,還來我一個窮光蛋這兒搜刮。」忽然想到什麼,「高凌,你是不是胃病犯了?」
小四搶著答:「昨兒犯得挺歷害……」被高凌狠瞪一眼后,囁嚅著:「……今天沒事了。」
這回陳鏗不管三七二十一,拉了高凌的手腕子就給他號脈,眉頭越皺越緊:「十殿下,你是不是把大夫的話都忘到腦後去了,胃病是靠平日養的,你不注意日常飲食,神仙也治不好你!」
「我知道了。以後注意就是。」高凌一臉地知錯就改,趕緊轉換話題,「表哥,我這段日子想好好休息休息,戶部的帳還沒清完,先不用管,你幫我注意著吏部人事調動,有什麼風聲,馬上通知我,我好早做準備。順便注意一下兵部,為秦家效力的人多,不可大意。」
「我知道,這還用你說。你休假,姓高的藉機把手伸長了,在吏部里橫著走,侍郎們都有怨不敢言,盼著你回去呢。」
「讓他橫去,正好看清下面的人心。反正我再過六天也就要上朝了。」
「我就知道你這樣想。」兩人相視一笑。
兩人又談了些趣事,正說笑間,房門被「砰」一聲推開,把兩人都嚇了一跳。袁崢大步進來,冷冷地盯著他們。高凌趕緊招呼陳鏗:「表哥,你不是想見王爺么?這就是。」
陳鏗彎腰施禮:「陳鏗參見王爺……」袁崢不理他,只看著高凌:「誰讓他進來的?我安疆王府是隨便出入的地方嗎?」
「王爺,陳鏗是我表哥,不是外人。」
「是不是外人是你說了算的嗎?」口氣冷得像結了冰,一指陳鏗,「你給我出去!」。高凌臉上青一陣白一陣,尷尬萬分。
陳鏗站也不是,跪也不是,臉紅得像要滴出血來:「王爺不必為難殿下,小人這就走!」說完也不管他二人的反應,轉身就走,氣得直喘粗氣。待一路急步出了府門,狠狠一腳踢在門口石獅子上,痛得呲牙裂嘴,一瘸一拐地離開。
翠竹軒。
高凌連叫幾聲「表哥,表哥……」陳鏗頭也不回,高凌欲追出去,被袁崢伸手擋住:「給我站住,我允許你出去了嗎?」
高凌氣得滿臉通紅:「王爺,陳鏗是我阿姨的兒子,他憑什麼不能來王府?我連見親人的權利也沒有了嗎?」
「要搶你東西的公主殿下還是你親姐姐呢,你想見她嗎?」
「那不一樣!」
「沒什麼不一樣的,我告訴你,以前怎麼樣我管不著,但是如今在這個府里,你沒有反抗我的權力!也沒有作主的權力!」
「你憑什麼不講理?」
「跟你們皇家的人有理好講嗎?想在王府作主?你死了這條心!」說完甩了袖子就走,留下高凌氣得肝疼,一掌推開來扶自己的小四,怒道:「你個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以後我的事不許對任何人說!出去!」
石小四委委屈屈地走了。
這一天,袁崢又是睡在書房,不曾再露面,第二天,還是人影全無。高凌實在不甘心被冤枉,親手泡了茶,用棉套子裹了茶壺送去書房。終於被允許進了「禁地」,袁崢埋頭案牘,並不理會他。高凌幾次想挑起話頭,都被一句「我很忙,你別打擾我,想看書自己去書架找」打斷。
看著高凌落寞的背影低頭離開,袁崢心中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再次湧起,卻被昨日在新房門口聽到的表兄弟對話生生壓下:已經成了我的王妃,卻還想著兩部的權力交接,高凌,你真的放不下野心么?
喝一口高凌送來的香茗,茶香入脾,比自己早已習慣喝的冷茶舒服多了。一壺茶喝乾,正欲起身去看看高凌在幹什麼,心腹來報:「王爺,張泯押到。」
冬雪初霽,陽光透過雲層暖暖地照著,讓人精神一振。高凌讓人搬了琴凳去府中花園,花園裡還有一個不算小的人工湖,湖面上結了厚厚一層冰,在陽光下泛著銀光,如果是夏天,坐在湖心亭上,四面涼風襲襲,湖邊垂柳依依,湖中紅蓮映日,錦鯉爭食,鴛鴦于飛,定是美不勝收,可惜現在一片蕭條。王府之前少有人住,下人修剪得也不勤,逞了一片頹相。高凌拿了剪子除去一些難看的枯枝敗藤,凈了手坐下開始彈他心愛的古琴。鐵太傅說過,心思難安的時候,可以借琴聲宣洩,比找個人訴說要安全得多。
一直很忙碌,好久沒有操琴了,前一次撫琴還是在幾個月前,收到西疆發來的六百里加急捷報后,掩不住狂喜的心情才彈了半天。如今人在王府,卻再無絲毫喜悅。
不曾想好彈奏哪首,高凌漫無目的地在琴弦上輕抹,低沉單調的音鳴讓煩燥的心思稍稍沉澱了一些。忽然,覺得有什麼東西在自己褲腿上抓撓,低頭一看,原來是袁母養的那隻白色波斯貓,兩隻前爪正抱著自己的褲腿,兩條後腿直立著,腦袋在上邊蹭啊蹭地,居然一點也不怕生人,想必是平時被人寵慣了。高凌彎腰把它抱在臂彎,摸摸著它背上鮮艷的紅桃心圖案,給它順毛。那貓倒也實惠,找了個舒服的姿勢趴好,被摸得適意了,便發出「咪嗚」一聲,喉頭還有咕嚕咕嚕的動靜,半眯著眼睛,粉紅色的小舌頭不時伸出來舔舔鼻子尖。過了許久,紅桃貓似乎享受夠了,伸出一隻爪子輕拍琴頭,抬頭對著高凌「喵」了一聲。高凌失笑:「小東西,你也想聽我彈琴?」
紅桃貓乾脆地跳下地,在一旁蹲好,豎起耳朵以實際行動作出表示:我在聆聽。
高凌輕輕一笑,雙手撫上五弦。古琴音質上佳,音色松透不散韻味悠長,錚錚琴音直上雲宵。
一曲《關山月》,音韻剛健而質樸,氣魄宏大,琴音古樸蒼茫,曲情剛健而嚴峻,直抒壯士情懷,極富濃厚的北地音樂風味,令聞者如置身邊關塞外。彈及半闕,忽有一女聲隨樂而唱:「明月出天山,蒼茫雲海間……戍客望邊色,思歸多苦顏……」
樂止聲歇,餘音裊裊,令人回味無窮。高凌轉頭望去,卻是袁母身邊侍女悠然。
悠然斂衽為禮:「參見殿下。殿下琴聲高妙,奴婢一時忘情,冒犯了。」
「悠然姑娘不必多禮,你來此,可是老夫人喚我?」
「聽司侍衛說,殿下身子不爽,老夫人命奴婢送一些自製的小點心來給您嘗嘗,已經送入翠竹軒,不料這紅桃貓兒卻跑得不見了,奴婢一路尋來,有幸聽聞殿下琴技,一時忍不住唱了幾句,倒叫殿下見笑了。」
「多謝老夫人,也有勞姑娘了。」
「奴婢不敢當。」
「姑娘客氣了,你唱得真好,聲情並茂,讀過書?」
「您過獎了。幼時家父曾為奴婢請過私塾先生,識得幾個字,後來家道中落,流離失所,幸得老夫人抬愛,才留在王府侍候。」
「原來如此。」高凌不想再提別人的傷心事,轉而問到:「今日正閑,姑娘想聽什麼曲子?小生願意彈奏一曲,以謝前日解圍之情。」
「殿下何曾有過尷尬,奴婢也不曾做過什麼,不過若能聽殿下彈上一曲《十面埋伏》,卻是奴婢天大的福氣。」悠然並不客氣,怕高凌自認為欠了人情耿耿於懷,於是乾脆說了願望。
點點頭,再次撫上琴弦。高凌想到幼時記憶中那個人如神般從天而降,救自己於狼吻下的驚險場景,忘情而奏。琴聲鏗鏘,朔氣金柝,寒光鐵衣的將軍提槍上陣;戰場上金戈鐵馬的廝殺場景躍然眼前,直聽得悠然神情激動,猶如置身沙場。兩人皆未查覺花園拱門旁大樹後有一片織錦袍角被寒風颳起。紅桃貓卻發現了,「喵」地一聲竄上琴桌,打斷了琴音,也喚回了高凌和悠然兩人飄然的思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