請安
()了邢芸這話,賈赦非但沒有放寬心,反而緊皺著眉頭嘆道:「你哪知道這裡頭的緣故,若沒個十足把握,王家人也不敢在咱們家跟前說這話。他們家……」
邢芸一撇嘴,不以為然道:「張口說白話的事兒,還要什麼把握,老爺也不想想,真要是有這樣的好事兒,他們自個族裡又不是沒適年的丫頭,哪能輪到咱們家去?人還說四大家族呢,咱們賈家幾時和他們王家成一家了。」
賈赦眉頭略鬆了一下,苦笑道;「這裡頭的水深著很,若沒個依仗咱們家的地方,王家又豈會……」
邢芸一側頭,問道;「豈會什麼?」賈赦緊鎖著眉頭不說話,邢芸瞧在眼裡,不覺拉了一下賈赦的衣角,輕聲道:「老爺。」
賈赦沉默了一陣,才對著邢芸嘆氣道:「這都是外頭朝堂上的事情,說了你也不清楚,你又何必多問呢?」
邢芸一蹙眉,輕哼了一聲,笑道:「老爺不說,又怎知我不清楚?就是我不明白,老爺與我說說,多少也解了心中的鬱氣,沒準我還給老爺出個主意呢!老爺!」
賈赦被邢芸這一激,心裡也不好藏話,當下只說道:「這都是東府里招的事兒,前頭敬老爺一個,是個不顧前後的,招了禍事,自個屁股一拍,往道觀一坐,就成仙得道不理凡俗了。後面珍哥兒又是個糊塗高樂的,凡事也不聽人勸,如今事到臨頭了,才說什麼懊悔。」
見邢芸滿臉不解之色,賈赦才又解釋道:「前些年義忠親王老千歲壞了事,京里牽扯了不少人家去,咱們幾家既在京里住著,也免不了受些牽扯。前兒敬老爺是個讀書讀暈了頭的,因這事出了不少風頭,後來壞了事,他辭了官,朝堂上也沒什麼風聲,咱們家也當事過境遷了。哪知這後頭,竟……」
邢芸抿了抿唇,問道:「那是東府的事兒,與咱們家有什麼相干的,莫非……莫非東府這會惹了什麼抄家滅族的大禍不成!」
賈赦嘆了嘆氣,說道:「雖比不了,也差不遠了。東府的蓉哥媳婦你是時常見著的,這根子便出在她身上,珍哥兒給蓉兒說親的時候,我就說這門親事不靠譜,偏珍哥兒就是不聽,如今好了,惹禍上門了不說,還帶累了咱們家。」
邢芸假意思量了一陣,只笑道:「蓉兒媳婦進門的時候,老太太便說,人品樣貌都是好的,就是門第差了些,怕是東府那邊顧慮著珍哥兒媳婦出身不高,才給蓉兒說了這門親事。只是這是東府的事情,又是珍哥兒出面找人說的親,咱們雖是長輩,卻不好多問。再著蓉兒媳婦也著實是個招人喜歡的,舉止行事,無處不得人心,這門第出身,倒無甚緊要了。」
賈赦卻說道:「若說門第,蓉兒媳婦倒也不是配不上,珍哥兒只是個三品將軍,蓉兒媳婦老子好歹也是個五品營繕郎,這嫁女嫁高,娶媳娶低,咱們兩家倒還算般配。我當時擔心的是這蓉兒媳婦出身不明,一個從養生堂抱出來的丫頭,生身父母又沒個著落,萬一哪天找上門來,或掀出什麼事來,這不是無端飛來的禍事是什麼?如今倒真應驗了。王家人上門來說,這秦家以前和義忠親王的門下常來常往著,這蓉兒媳婦說是養生堂抱出來的,可指不定是那家謀逆的後代呢。咱們家如今要脫關係已是晚了,想法子戴罪立功才是正路,還說了什麼這雖是禍事,可也是運勢,只要運作的好,咱們家借勢再起,也不是難為的事兒。」
邢芸低頭笑了一笑,抬眼道:「前兒老爺說咱們家要發達了,說的就是這事兒。依我看,這事兒咱們脫了干係就好,其他要起鬨燒火的事兒,還是不沾為妙。老爺想想,這義忠親王已是壞了事了,俗話說人亡事休,這人都沒了,宮裡縱有追究的心思也淡了。再說宮裡還有個太上皇在,太上皇人老體衰,難免有念舊的時候,萬一什麼時候想起義忠親王來,掀出什麼旁的事兒,咱們家不是自找不痛快是什麼?還有,這義忠親王的事兒,京里牽扯的人家本來不少,如今咱們家要是出了頭,旁人看著,這心裡會怎麼想?我看,這王家就沒安好心思,他們家不敢出頭,便唆使咱們,得罪人的事兒,咱們家做齊全了,好處兒他們倒沒少得……」
賈赦想想,倒覺得邢芸的話兒很是,這事說來隱秘,可要真做了,哪有不透風的?
只是想著王家所說的榮華富貴,賈赦又有些下不了決斷,面上不覺作難起來。
邢芸瞧著,方又笑道:「況且著,這事兒的好處也只大姑娘得了,咱們也沾不了什麼邊,如今老太太雖寵二房,可到底沒偏了規矩去。若是大姑娘封了妃,這府里是聽老爺的,還是聽二老爺的,怕是連老太太,都得聽大姑娘的意思行事了!」
賈赦臉色驟的一變,正要說話,卻聽得外頭丫頭道:「老太太聽說老爺回來了,使人來喚老爺過去。」
轉眼便到了掌燈時分,邢芸左瞅右瞅不見賈赦回來,正自無聊使喚丫頭翻著箱籠找東西。
不料帘子一動,木香和桂葉手挽著手兒,笑嘻嘻的進了屋來,見丫頭們翻東西,忙笑問道:「太太在找什麼?」
邢芸不提防,倒唬了一跳,回頭見是木香桂葉回來了,只說道:「前兒我翻出來的那幾盞琉璃燈,怎麼尋不見了,我也記不清是放箱子還是柜子里了?」
桂葉笑道:「太太怕是記混了罷,那幾盞燈老爺提出去了,還沒收回來呢。」
邢芸聞得這話,不覺沒了意思,冷冷道:「我說怎麼找不見,原是落在旁處去了,可不知哪年哪月才拿得回來了。」
說著,又瞧了桂葉一眼,不冷不淡的問道:「怎麼,璉兒沒和老爺一道回來?」
桂葉忙回道:「二爺回倒是回來了,只是我過去的不巧,二爺才一回來便又出去了。」
邢芸點了點頭,淡淡道;「他既出去了,明兒再問他也是一樣。鬧了這半天我也乏了,叫人傳膳進來罷。」
次日清晨,天剛蒙蒙亮,邢芸便醒轉了過來,瞧著賈赦還縮在被子酣睡,邢芸也沒理會,自個起身下了床,喚了丫頭進來服侍她梳洗更衣。
天色漸亮,牆上掛鐘鐺鐺幾聲,賈赦一睜眼,見邢芸正臨鏡梳頭,不覺輕咳了一聲,笑說道:「怎麼不叫我起來?」
邢芸微微一笑,轉頭道:「瞧著老爺睡的香,又想著老爺昨兒回來的晚,便有意讓老爺多睡一陣。」
說著,便打發了丫頭道:「去瞧瞧廚里燉著的燕窩粥好了沒?若好了,叫廚里再備幾個小菜,一併兒送進來了。」
賈赦外頭看了一眼,一邊兒坐起身來,一邊問道:「外頭可還在下雪?」
邢芸正拿著珠釵往頭上戴,聽見這話,只笑道;「落了半夜便停了。老爺可也是,昨兒下那麼大雪,外頭又冷又滑的,回來也不支應一聲,倒叫我唬了一跳了。」
賈赦下床理理衣領,笑說道:「外頭有人候著門,我道著你睡了,便沒讓人驚動了。」
邢芸抿唇笑了一下,拿眉黛描了下眉,正待開口,卻見著小丫頭進來道:「老爺太太,小廚房裡送早膳了。」
一時用過了早膳,邢芸送著賈赦出了門,便穿了外裳,領著丫頭到賈母房中請安去了。
到了賈母房中,王夫人已是早陪侍在側了,賈母正吩咐鴛鴦道:「去把前兒外頭送那幾樣補藥拿出來,給薛家姑娘送去,她這孩子也是的,病了也不說一聲,我知道她穩重老實,不願多添麻煩,可這病了不比常事,哪能由著性子使喚?」
王夫人面上帶著笑,只在旁邊拿著帕子不說話,抬眼見邢芸進來了,忙上前問好道:「大太太來了。」
邢芸還了禮,看了看賈母和王夫人,笑問道:「老太太這是……咱們家可是有誰病了?」
王夫人忙笑道:「寶丫頭有些不大好,老太太正吩咐人尋補藥出來呢,大太太昨兒使人送東西給寶丫頭時,我在裡間坐著,親口聽外頭丫頭說,寶丫頭病了,不好過去給大太太道謝。怎麼……大太太竟不知道?」
邢芸這才想了起來,心中瞬間無語,她怎麼把這事給忘了?當下面上卻絲毫不露,微微笑道:「也是她們回來的不巧,才一進門老爺便回來了,我聽著她們把東西送到了,就沒多問了。」
王夫人笑的越發和氣,說道:「原是這樣,大太太送給寶丫頭的簪子,我也見了,果然是極精巧別緻,聽說還是前朝宮裡的貢物,可真真是個稀奇玩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