撿個殭屍一起養
()打110的方法倒還真的挺管用,前後不過兩分鐘,陳亞謙的電話就撥了過來,跟他說了他們的地點,張誠就匆匆忙忙地掛了電話。
雪依舊在洋洋洒洒地飄著,剛剛還覺得幾個人淋著雪浪漫得很,現在卻成了實實在在的麻煩。
白吾泱的臉色越來越白,但卻一聲痛都不喊,甚至還一直握著張誠的手低聲安撫著。
張誠看著他的樣子,心裡一下一下地疼著:「小蛋,你幫我把小泱扶起來,咱們先去亭子里。」
皮小蛋跟嚴凌世都正處在內疚跟害怕當中,一聽見吩咐立馬聽話地湊了上來。白吾泱傷在右腿,在張誠跟皮小蛋的攙扶下,雖然費了很大的勁兒,但還是從地上站了起來。
「來,我背你。」張誠把身子轉過去背對著白吾泱。
白吾泱愣了下,扶著皮小蛋沒有動。
「快點!」張誠回頭催促一聲,「小蛋扶著他上來。」
白吾泱這次倒很聽話,在小蛋的攙扶下趴到了張誠背上。白吾泱比張誠高了一頭,雖然現在體重不一定能追上他,但絕對也是很標準的體型。
張誠吃力地把他背起來,一步一步地往前邁著,雪地上留下的腳印比來的時候深了許多。
「重嗎?」白吾泱趴在他耳邊輕問。
張誠咬著牙,好像連回答的勁兒都沒有了,但他托住白吾泱的手又好像充滿了力氣,一下都不肯放鬆。
從樹下到亭子也不過就是二三十米的距離,張誠背著他走到地兒的時候,額頭上已經沁出了一層細細密密的汗珠。
帶來的毛絨墊子已經在雪裡淋了很久,他也只能讓白吾泱先坐在冰涼的石凳上。皮小蛋很機靈地把吳偉辰也攙了過來,嚴凌世卻沒有動,一直眼淚汪汪地在白吾泱旁邊站著,看上去真的心疼得不行。
大雪天的,張誠也不敢扒開白吾泱的褲腿檢查傷勢,只能心急火燎地等救兵。
因為路上的積雪,陳亞謙跟杜磊在路上用的時間比以往多用了十幾分鐘,張誠頭一次覺得,原來十幾分鐘是這麼漫長。
把車停在亭子外面,陳亞謙一邊拉著杜磊往這跑一邊喊:「怎麼回事?不是說白吾泱受傷了?怎麼不叫救護車?」
張誠也沒心思回答他的問題,只心急地開口:「快點兒,先上車!」
陳亞謙比張誠壯實了許多,很輕鬆地就把白吾泱背上了車,但即使這樣,張誠還一直都在旁邊擔心地不行:「哎哎,你慢點兒,小心碰到腿……小心滑……」
好容易上了車,幾個人也滿登登地塞進去,陳亞謙載著他們很快就出了公園。路上的積雪還是很厚,被來來往往的車輛碾得光光滑滑的,車不敢開得太快,但這種情況也不敢太慢。
「方向錯了,回家。」白吾泱一坐下就歪到了張誠的肩頭,緊緊地抿著唇。但看見陳亞謙出了公園後轉彎的方向,還是開了口。
只是那聲音一聽就是在壓抑著極大的痛楚。
「回家?這種情況回什麼家的,當然去醫院啊!」陳亞謙驚詫地反駁。
張誠握緊了他的手,那一晚白吾泱胸口插著匕首躺在面前的樣子毫無預警地出現在他的腦海里……他的身體跟別人不一樣,當然是不能去醫院的。可是,骨折這種傷又不是露在外面的,如果不動手術……張誠心裡一痛,可還是不得不在陳亞謙疑問的眼光里點了點頭:「回家,回頭再給你解釋。」
陳亞謙沒再接著問,也不顧什麼上下道,直接找了個車少的空擋轉頭開了回去。
一番折騰,等到家的時候,幾個人的身上都濕了個差不多,張誠一邊讓杜磊幫小世找乾衣服換上,一邊伺候著床上的白吾泱把外套脫了下來。
用剪刀把褲子剪開,小腿那兒腫得跟發麵饅頭似的,黑黑紫紫的一片,張誠一看見又差點兒沒哭出來。
「還是去醫院,看上去應該是真的骨折了?」陳亞謙皺著眉頭,擔憂地開口。
白吾泱搖搖頭,這種情況下竟然抬起頭來安撫地對著張誠露出個笑臉。
張誠的眼淚這下可是真下來了:「你還笑!」
說這麼一句,又覺得在這麼多人面前哭太丟人,趕緊一把把那兩滴淚抹掉了。
好在這種情況下,也沒有人有心思笑他。
白吾泱又抬起手扯住他:「好了,你知道我不會有事的。」
他當然知道他不會有事,胸口插一刀兩天就緩過來的人當然不會有什麼事兒,可是受傷時的疼也跟別人沒什麼兩樣好不好?
想到胸口中刀的事兒,張誠腦子裡突然靈光一現:「對了,你上次不是開了方子讓我去買葯嗎?那治骨折的方子有沒有?你告訴我啊,我去買!」
「骨折是需要固定的好不好?必須找醫生的!」陳亞謙憤憤地看著他們,「你們到底為了什麼不去醫院?」
「是啊小泱,這麼嚴重還是去醫院。」杜磊已經給嚴凌世換上了衣服,現在正抱著眼淚汪汪的嚴凌世站在張誠身旁,看著白吾泱的腿傷也是一臉憂心。
張誠有些啞然,不知道該怎麼跟他們解釋,白吾泱又淡淡地開了口:「因為我不是人。」
「啊?」杜磊先是愣了下,接著一臉茫然地看向張誠,「他……這是在罵他自己?」
張誠無奈地呼了口氣,也沒心情跟他解釋,心裡甚至有些恨自己為什麼當初沒學醫。
「張誠,背包。」白吾泱的手朝衣架上指了指,張誠還沒動,皮小蛋已經屁顛屁顛地跑過去把背包遞了過來。
張誠看著白吾泱從裡面掏出來截黑線,頓時想到了那個黑衣人:「你是要找那個月弦?」
這麼說起來,上次胸口那把匕首就是月弦拔出來的。
張誠把心裡的慌亂壓下去,從白吾泱手裡拿過黑線和火柴,直接在眾人的眼前點燃。
杜磊跟陳亞謙雖然不知道他在幹嘛,可是也識相地安靜了下來,連嚴凌世有一下沒一下地抽泣聲都消失了。
黑線緩緩地燃起來,冒出一縷淡淡的黑煙,張誠滿心期待地等著月弦的出現,可一直到那截黑線燒得他拿不住掉在桌子上,還是不見月弦的蹤影。
張誠心裡一沉,把視線轉向半躺在床上的白吾泱,他的眉頭現在也微微地皺了起來。
陳亞謙滿臉懷疑地看著他們:「不要跟我說……你們在跳大神……」
張誠沒空理他,飛快地探過身子,又從背包里拿出一截黑線:「一定是人太多了才不出來的,我出去試試!」
他急匆匆地走出去,門也咣地一下在眾人面前關上。
剩下的幾個人面面相覷,最後不約而同地把視線轉向白吾泱。
「你們到底在搞什麼名堂?」陳亞謙猶疑不定地開口,今天發生的一切都讓他一頭霧水。
張誠不在,白吾泱也不用裝出來那副輕鬆的樣子,閉著眼睛倚在了床頭,蒼白的臉色配上額上滴落的汗珠讓他看上去真的比平時虛弱了許多,可能實在撐不住了,嘴裡竟然不時地逸出聲悶哼。
「你不要問了,小泱現在肯定痛得說不出話來了。」杜磊用手肘拐了他一下,眼裡也滿是疑惑,「不過在雪地上滑一跤而已,怎麼會摔成這個樣子?」
「不是滑一跤,是因為小世不乖。」杜磊懷裡的嚴凌世眼淚汪汪地開口,隱忍了許久的淚珠終於也滑出了眼眶,他掙扎著從杜磊身上下來,跑到白吾泱床邊,「嗚嗚……小泱叔叔,小世再也不飛了,以後一定乖乖聽話……」
白吾泱睜開眼看著他,手也輕輕地搭在了他的小腦袋上,但估計是剛剛在張誠面前裝得太累了,一句話也沒有說。
杜磊跟陳亞謙雖然也聽見了他的話,但卻沒把他口中的「飛」當真,張誠也在這時候推開門呼呼地跑了進來,手裡還捏著火柴盒,那截黑繩沒了蹤影。
「月弦他……他還是沒來。」張誠的眼眶又有些發紅,著急地看著白吾泱。
白吾泱也有些奇怪,但這種情況,他也沒有力氣深思月弦到底為什麼會突然消失,反而對著張誠笑了笑:「那我要成了瘸子你嫌棄嗎?」
他的笑又成功地把張誠的眼淚逼了出來,張誠狠狠地捏著手裡的火柴,不發一語。
「靠,我真服了,不過是個骨折,你們不要搞得跟生離死別一樣行不行?到底為什麼不去醫院,你們能不能說清楚一點兒!到底當不當老子是哥們兒!還瘸子,瘸你妹!合著你們的意思就是讓他這骨頭自由組合?瘸了也是活該!」陳亞謙的暴脾氣終於受不了了,啪地一下拍在桌子上。
張誠把頭轉向他,眼睛還是通紅通紅的,要換以前,大概早跟陳亞謙吵了起來,但現在這種情況卻讓他怎麼都發不出脾氣:「小泱不能去醫院……他跟常人不一樣。」
他這種反常讓陳亞謙也有些愣怔,剛冒出來的火又軟不溜秋地熄了:「跟常人不一樣?什麼意思?」
張誠不知道怎麼跟他們解釋,乾脆伸過手去,把白吾泱的上衣掀了起來,露出胸口的傷疤。
傷口早已經痊癒,但因為當初並沒有縫合,疤痕糾結外翻,張誠每次看到心都要狠狠地縮一下。
杜磊忍不住輕呼了一聲:「這是怎麼回事?」
「他這裡曾經插進去一把匕首,就是這麼硬生生的熬過來的。」這麼說著,張誠又想起那個讓自己快要窒息的漫漫長夜,心裡又是一顫。
「這裡中一刀,熬過來……」陳亞謙瞠目結舌地在自己胸口比劃著,「你是說他……他的心臟長在右邊?原來還真的有這種事?我一直都以為是武俠小說胡謅的……」
「……」
「……不是嗎?」陳亞謙抽抽嘴角。
「才不是!小泱叔叔是活了很多年很多年的人!幾百年!」嚴凌世抬起頭來插嘴,臉上雖然還掛著淚珠,但那表情里竟然滿含著驕傲。
也不知道他是什麼時候聽見白吾泱跟張誠倆人說的,估計都還不明白活了幾百年是個什麼概念。
陳亞謙當然是不相信的,還以為又是小孩子在胡言亂語,可是當他看見張誠跟白吾泱的表情,又忍不住有些愣怔:「他說的是真的?」
張誠也懶得管他相不相信,整好白吾泱的衣服,蹲在床邊緊緊地握著他的手,可對於他腿上的傷卻還是一籌莫展。
陳亞謙跟杜磊對視一眼,有些遲疑的開口:「不管怎麼說,腿傷是一定要看的,既然不能去醫院,那我叫我朋友來,肯定信得過的。」
張誠頓時欣喜地看著他:「那你快點打電話!」
白吾泱的腿傷已經耽誤了不少時間,要是平常人估計早就撐不過去了,可他依舊一聲不吭地在床上半躺著,連張誠離開時那些若有似無的悶哼現在都不見了蹤影。
陳亞謙掏出手機低頭按了幾下鍵,放在耳邊等了一會兒,好像就接通了:「喂是我……我這邊有個朋友腿好像骨折了,你帶著東西過來一趟……靠,當然是活著的,又不是讓你驗屍!……好了好了,別唧唧歪歪的了,地址是XXX,你快點,我在下面接著你。」
寥寥幾句又掛斷了,陳亞謙收起手機抬起頭來:「你們在這兒等著,我下去接他。」
「你哪兒來的醫生朋友?靠不靠譜啊?」杜磊有些擔心地追問。
陳亞謙邊往外走邊回答他:「就你上次見的那個舒硯。」說完,他已經出了卧室,門也細心地帶上了。
「哦……舒硯。」杜磊點點頭,隨即又是滿臉震驚,「他……他好像是個法醫!」
那個叫舒硯的法醫竟然出乎意料地長了個娃娃臉,顯得比皮小蛋還嫩,看上去也是一副活潑可愛的樣子,但動起手術來臉上的表情就立刻嚴肅起來。
張誠一直不放心全過程圍觀,杜磊跟陳亞謙也被強迫消毒在旁邊待命。
雖然條件簡陋,幫手也都很沒水平,但手術據說還是很成功的,舒硯最後重重地鬆了口氣,把口罩從臉上扒下來。
白吾泱也還清醒著,一直都抓著張誠的手,腿上還在麻醉著,沒了疼痛看上去自如許多。他朝著舒硯抱了下拳:「多謝。」
「啊——」舒硯驚叫一聲,三兩步竄到杜磊身後,直到看見大家看向他的目光,才清醒過來,窘迫地開口:「不好意思……我忘了是在給活人做手術。」
「……」
「他的身體……好我知道,我今天什麼都沒看見,我一直在家裡喝著咖啡看雪。」舒硯伸了個懶腰,脫掉白大褂扔在自己帶來的大箱子里,「但是……我能不能先洗個澡再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