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陳喬安一次一次的拿出口紅來補妝,然後又一次一次的舔著自己的上下嘴唇。
陳喬安啊,你在害怕什麼呢?
一路上,陳喬安都莫名的篤定,自己一定能夠見到程南,不管多晚,單單一定會留著他,至少是等到今夜十二點的鐘聲敲響之前。
一路上,陳喬安都在想,程南啊,我的少年,不管發生什麼,不管因為什麼,你現在一定要是幸福開心的,你一定要過的好好的,至少要是開心快樂的。
不然,你執意離開S市,離開我的身邊,拋開過去的一切聯繫,同我分開的那麼些年,到底算了什麼?
——好久不見
——我要結婚了
另一邊,H市的一家KTV的一間包廂內,聚集了很多人,男男女女都有,唱歌的唱歌,喝酒的喝酒,講騷話的講騷話,聚在一起,很是熱鬧。
單單也是無意間撞見了這群人的。她也是今天下午剛到H市,無聊就隨便逛了逛,然後傍晚的時候,就進了這家KTV,過去陳喬安讀書的時候,經常來這裡玩,和單單一起。
恰好在大廳撞見了一幫不算熟悉的人,一起進了電梯,男男女女的,應該是來談工作的,本是無意寒暄的,又突然發現,程南也在其中,這倒是奇怪,一個清高到死的冷漠主,竟然也會在這裡虛與委蛇,確實是撞了大運。
單單看到程南「迎來送往」「你來我往」的那副樣子時候,還以為自己看錯了,可以說是確實驚呆了。
她一瞬間想到了陳喬安,那個可憐的痴情兒,要是見到她心心念念忘不掉的男神,現在的這副樣子,混成了這樣的人模狗樣,估計會十分的心疼。
當年程南離開陳喬安的時候,只是一味的說著,我厭惡了和你在一起的日子,厭惡了呆在你的身邊,厭惡了做你的男朋友。
單單每每想到這裡的時候,都恨不得直接一巴掌甩到他的臉上,狠狠的唾棄一聲,「渣男!」
是他先對陳喬安伸出了手,到了要分手的時候,卻噁心的說著,厭惡了和你在一起的日子,厭惡了呆在你的身邊,然後消失不見。
那些年,陳喬安為他做了什麼,那些年,陳喬安為他失去了什麼。
既然清高,有本事就給我一直清高到底。
單單當即就想玩玩這個男人,她拿出手機打了一個電話,聊了一會天,然後沒過多久,就來了一群老朋友到了這裡,看到單單,很是寒暄的打了許多的招呼。
那個為首的男人,是從前程南大學時候班上的班長,和程南還是大學里的室友,剩下的那些人,便是他們一個班的同學,大多都是H市本地人,或者大學畢業后留在了H市工作定居的。單單雖然和他們不是一個學校,也不是一個專業,但還是認識這個班長的,對其他人也不算是陌生。因為陳喬安大學在這裡讀,單單過去經常來找陳喬安玩,而陳喬安一貫的是愛黏著程南的,一來二去,大家也都熟了,如果沒記錯的話,這個班長之前還追過單單。
「怎麼有時間,來H市,來找我的啊?」何宇一見到單單就一臉的嬉皮笑臉,沒個正經。他喜歡單單,現在也依然喜歡著,但是奈何人家不喜歡自己,所以只能作罷。一開始接到單單打給自己的電話的時候,也是嚇了一跳,畢竟他們兩也很久很久很久沒有聯繫了,本來就是沒怎麼瓜葛的兩個人。
但何宇心裡還是很高興的,單單來了H市,能夠想著來找他。
「反正都來了,也無聊,就一起聚聚唄,」單單一把打開了何宇看似無意的搭在自己肩膀上的胳膊,開著玩笑的說著。
何宇也不在意,只是摸了摸自己的手,來掩蓋自己的尷尬,然後對著身後的那群同學招了招手,「可以啊,我特地叫了一些老同學過來,」
單單在電話里和何宇說,是自己來了H市,想找幾個同學熱鬧熱鬧,讓何宇幫忙聯絡一下,看看方不方便。何宇當然就去辦了,在同學群里喊了一聲,說是今天晚上有聚會,聯絡聯絡感情,能來的最好都來,然後發了地址,再加上何宇是班長,所以來的人不算多也不算少。
然後他們就在前台服務員的帶領下,走了進去。
路上,何宇左看右看,單單確確實實是只有一個人,說著,「誒,陳喬安呢,別和你一起,你們兩可從來都是形影不離的,」當然也是為了找話題,不然實在是太尷尬了。
「她呀,最近忙得很,」單單回答的有些漫不經心,很隨意。
在拐角處,一個房間門口,單單停了下來,然後偏就這樣巧,剛好有人推門出。
何宇和一群人正覺得奇怪呢,怎麼走著走著就停下來,還以為是到了,但是很明顯這個房間里有人啊。
然後看著那個推門出來的男人,仔細一瞧,發現,竟然有些臉熟,那不是...原來如此。
「程南!」先有人認出了程南來,喊了一聲。
那個推門出來的人動作一頓,然後關上了門,轉身看著身後的一群人,還有其中的單單,眼神冷漠。
「這不是程南嘛?!」又有人喊了一句,也有人不是很確定,對著身旁的人,不確定的說著,「是程南吧,」
這個程南和大家印象中的不太一樣了。
他有了胡茬,西裝外塔隨意的拿在手上,襯衫的袖子半卷,沒有打領帶,雖然西裝革履,但看得出來,材質很普通也很廉價,程南的個子很高,以前有人打趣他,床會不會不夠長,也羨慕他的高個子,但現在看著有些佝僂,有些駝背,雖然不是很嚴重,但因為個子太高的緣故,所以看起來有些明顯,在KTV走廊上昏暗的燈光下,整個人還有些滄桑,沒有什麼精神,讓人很難去相信,這是當年Z大金融貿易的大才子,大眾男神。
很顯然,離開了陳喬安的程南,日子過得並不是很好。
其他人或許只是覺得太巧了,但只有何宇看著單單雙手環在胸前,臉上帶著若有若無的笑容,一副看好戲的樣子,突然明白了她今天叫自己出來,還讓自己把過去的同學叫出來的目的是什麼了。
她是來看熱鬧的,並且來找難堪的。
不知道為什麼,何宇的心底有著一絲絲的悲傷,即便他清楚的知道,單單不喜歡他,但還是會有些難過,被利用后的難過,即便他是心甘情願的。
何宇不想讓單單的算盤落了空,於是看著眼前的這個老同學,一把上前,把手搭上了他的肩膀上,興奮的說著,「有多久沒見了咱們,」然後看著身後的一群同學,繼續說著,「剛好我們今天晚上打算聚聚,一起唄,」好像只是單純的邀請他一起聚聚而已。
程南客氣的拿開了他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不好意思的說著,「不用了,我還有事,」然後一口拒絕了,全程冷漠臉,甚至沒有抬頭正眼看一眼他們,看一眼單單。
陳喬安,你愛上了一個膽小鬼,他不光清高不光狠心還膽小,一如既往的,只會通過傷害你來取暖,通過傷害你來證名自己的存在與價值。
陳喬安,別再愛著這個男人了。
陳喬安,你的清楚都餵了狗!
單單看著程南這副樣子,只是覺得噁心,心裡這般想著,千般萬般的替陳喬安覺得不值得。
「能有什麼事?」這個時候單單的忍不住開了口,卻是一眼都沒有看向程南,「在談業務啊?」然後眼睛不經意的透過門的間隙瞥了瞥那個包廂裡面,燈光忽明忽暗,歌聲持續不斷,酒杯聲斷斷續續。
然後笑著說道,「真是巧了,裡頭的那位是王總吧,如果我沒記錯的話,前幾年,我還在我家見到過他來拜年呢,要是怕麻煩,我進去和他說了一聲得了,」言語里的譏諷,是一點情面與臉面都沒有留下。
不光是程南的臉色一瞬間變了,就連其他人也是如此。
場面一度很尷尬。
單單這個女人深不可測,也很囂張,誰也不知道她家到底是幹什麼的,只知道是很有錢也很有權勢,若是放在電影電視劇小說里,那就是個十足十的惡毒女配角,仗著自己家裡的權勢地位,為非作歹,為虎作倀。但誰都知道,單單是個很講義氣很重情義的人,和她做朋友,一向來都很舒服,她也很貼心。
單單,從來都不喜歡這個男生,過去不喜歡,現在也不喜歡,未來也不會喜歡,她實在是想不通,陳喬安到底看上了他哪一點?
是瞎了眼睛了嗎?!
這下不光是何宇,大家也都看的出來,她是在故意刁難,今天就是一個局,等著人入瓮,咱們的單大小姐,是在替自己的好朋友陳喬安鳴不平呢!
他們也是有所耳聞,但不是很清楚其中的緣由,只知道畢業后沒多久,程南就和陳喬安分手了,後來程南就消失了,其他也都是一概不知,畢竟不像是在大學里,畢業后,所有人的聯繫都相對少了很多很多。
不過也是,這都和陳喬安分手了,誰還要給你留著臉,一個渣男,也根本不配。
那些人大多也是看好戲的,程南以前是學院里的大才子,好青年,院里校里的老師都很喜歡他,稱讚他前途無量,還和一向脾氣火爆難以相處的同樣的富二代路佳陽交情特別好,兩個人是好兄弟,兩個人在學校里很受歡迎,也很惹女孩子喜歡,比起路佳陽的玩物喪志,沒個正經,程南相對而言,更受歡迎一些,追他的人一大把,什麼系花校花的,學姐學妹的,可以說是一大堆,但都被無情的拒絕了。
這樣的人本來是會有個好人緣的,只是他本人特別的正經,好聽一點可以說是正經,難聽一點便是清高了,而清高的人,大家都不會真的喜歡的。畢竟生活不向電視劇電影小說里演的寫的那樣,總是一副誰也看不上眼的樣子,獨來獨往的,試問,誰會喜歡,誰又會貼著臉上趕著,也只能是靠著那副臉蛋吸引吸引一些單純的小妹妹了。
後來不知道因為什麼,程南和路佳陽兩個人鬧翻了,有一次兩個人還在寢室大樓里當場就打了起來,這件事情鬧得很大,最後路佳陽在家裡的安排下出了國,程南則是被記了一個大過,說是要留校察看。
有人說,是因為程南做人不厚道,搶了路佳陽的相親對象,兩人看對了眼,就在一起了,也就是陳喬安。
但也有人說,是路佳陽橫插一腳,喜歡上了自己的相親對象,然後不顧兄弟道義,搶了程南的女朋友,還是陳喬安。
偏偏,陳喬安也是個校園著名人物,是隔壁學校女神一般的人物存在。
後來便有人說,程南配不上陳喬安,又有人說,程南對陳喬安一點也不好,還有人說,程南經常拋下陳喬安一個人,讓她傷心生氣,慢慢的輿論開始偏向路佳陽這一邊。
再後來,他們就畢業了,也沒有等到陳喬安和程南兩個人的分手結局。
這是他們當年那一屆幾個學校里很出名「真公主」「真王子」「窮小子」的愛情糾葛,很多人站程南,也有很多人站路佳陽。
因為大家都知道路佳陽是富二代,也知道單單家世不凡,能和路佳陽相親,並和單單一早認識並做好朋友的,一定自身條件也不差。
不是有一句話是這麼說來著的,果然,好看的人只和好看的人一起玩,當然,有錢的人身邊的也都是非富即貴的人。
而最主要的是,程南真的沒有什麼好人緣,畢竟生活更傾向於現實,大家都是俗人,人往往會偏向笑臉盈盈的人和同自己合得來玩得好的人,還有很多人覺得他糟蹋了他們的女神陳喬安,這樣一個人,根本就配不上陳喬安的好。
只是看著現在單單的這個樣子,估計他們是真分手了,而且看這個樣子,是程南對不起陳喬安的啊。
「走了走了,和老同學還客氣啥,」何宇先是伸出手打破了這個尷尬的氛圍,再一次攬上了程南的肩膀,這一次程南沒有拒絕。
其他人見狀,也跟著起鬨說著,「走嘍。」像是沒事人一樣,往前面自己的包廂那塊走去,一副和樂融融的樣子。
大家都是聰明人,只要不捅破那張紙,日後都是好相見的,畢竟誰也不知道以後到底會發生什麼。
——到底誰比誰骯髒?
酒過三巡,歌唱三回,氣氛似乎是在片刻間就被哄抬到了高潮,讓人往往忽略了時間,忘卻了爭吵。
單單沒有心情玩鬧,坐在一邊的角落沙發里,喝著自己的酒。
從進了包廂到現在,程南始終坐在最末的角落裡,既不和他們一起喝酒,也不上去一起唱歌,也不吃東西,只是安靜的坐在那裡。燈光忽閃忽閃的,偶爾會打到他的臉上,身上,星星點點的,看不真切,像極了一個憂鬱的小王子,可現實是,這樣性格的人,相處起來,往往會讓人覺得壓抑。
年少懵懂且無知的女孩,總會不自覺的被吸引,沉浸在自己編織的美好里。
很多時候,青春之所以難忘,是因為我們知道那個時候的自己傻得愚蠢,想得單純,卻還是一遍一遍的想要回到過去,因為我們再也不會那般痴傻,不計後果的喜歡上那樣一個人。
「哎呀,都十點多了,我得先回去了,家裡老婆管的嚴,先走了,你們繼續,」有個人站了起來,出聲打斷了短暫的平和,拿著外套就要往外走。
「真掃興!」有人唱歌唱到一半被突然叫停,小聲的埋怨了一句。
「我和你一起走,」沙發上又站起來了一個人,還不忘喝了一杯酒,裝作賠禮,一邊說著,「對不住啊,各位。」一邊和前頭那個人一起往外走去。
勾肩搭背的,好不歡快。
待那兩人推門走了之後,才聽到有人在一邊說笑著,「想當年,他是最浪的那一個,三天兩頭領一個女朋友回來,現在倒成了我們當中最早結婚的那個了,」
還有人接著說著,「他老婆還懷孕了呢,現在十足十的一個妻管嚴!」
只聽見有人大喊了一句,「浪子回頭,依然是個好男人!」最後便是開玩笑的大笑聲,「哈哈哈哈,」
最有可能在一起的人分了手,最不可能結婚的人卻先結了婚。
真是世事難料。
單單晃著啤酒瓶,搖了搖頭,對著嘴又喝了一大口。
卻看見,安靜了許久的程南,站起了身,開了口,「既然這樣,也不早了,要不就散了吧,下次有時間再聚,」說完就同樣拿著外套,打算離開了。
「這...」
大家都不敢開口,只是小心的看著單單的那個方向,見到單單拿著酒瓶,翹著二郎腿,靠在沙發座上,即使是在黑暗的角落裡,氣場還是一如既往的強大。
程南的清高,有目共睹,在大學里,人人都稱讚著他,也都不屑著他,他的清高裡帶著孤僻,帶著自負,同樣也帶著自卑,誰也不明白為什麼陳喬安會喜歡上他,要死要活的和他在一起,就連單單也不明白,大家都想看到他跌落神壇,被女神拋棄之後的慘淡模樣。
只是可惜,最後先放手的人,竟然是程南。
而目前看來,他應該混的不太好。
「誒,著什麼急呀,」單單晃了晃啤酒瓶,喝了口酒,淡定的說著,「好不容易遇見,我也好不容易來一趟H市,見到這幫老朋友,難得聚一回,總得喝個盡興呀,」然後把酒瓶放在了桌上,開口說著,「你們說是不是啊?!」
這話一出,大家都心裡清楚,單大小姐今天晚上是不準備放人了,所以一起跟著賠笑,連連說著,「是是是,單大小姐可是大忙人,」
單單笑了笑,「今天的單,我買了,大家玩的高興就好!」
單單從沙發上站了起來,幹了整整一瓶酒。
「單大小姐都這麼說了,我們哪敢不從呀,喝!」看著單單這麼拼,氣氛一下子又被調節了起來,繼續再高點不停的徘徊。
「不管他們,繼續喝,」
「不醉不歸!」
一個接著一個,觸碰著酒瓶,一瓶接著一瓶。
有人會意到了,拿了一瓶酒遞給了一旁的程南的手上,說著,「程南,別看手機了,一起喝,和兄弟幾個一起,」
然後順勢坐到了他的身邊,看似隨意的聊天,說著,「你說你,這麼些年,也沒個消息,聚會聚會也不來,到哪裡瀟洒去了,」
程南也不回答,也不說話,只是尋常的碰了碰酒瓶子,開始喝酒。
這麼些年,離開陳喬安的這些年,和陳喬安分手的這些年,他一事無成。
程南也曾一度以為,他的人生會永遠永遠的和陳喬安捆綁在一起,她愛他,他也愛著她,兩個人會很幸福很幸福,所以到底是什麼,打破了原有的平靜與幸福。
是因為陳喬安太驕傲,而自己也恰好是個驕傲的人,是因為陳喬安不肯服輸,而自己也是個不願低頭的人。
可細數那些年,他們互相為彼此低了多少次的頭,卻還是無濟於事。
又過了一個小時,單單看了看錶,陳喬安還是沒有來。
而一邊的程南,已經喝了很多的酒了,單單看著那個頹喪著靠在沙發上的男人,原來他也會難過,原來他也會悲傷。
「不好意思,打擾了,」一聲「不好意思」打破了他們的喧囂與熱鬧,還有平靜。
一個衣著普通,長相一般的女人推門走了進來,有那麼一瞬間,包廂里的所有人都覺得,她是找錯地方了。
接著又聽見她說著,「我來晚了,真的不好意思,」眼神左顧右盼,像是在找什麼人。
「你是?哪位?」有人開口問道。
然後互相看著身邊的人,皆是一臉的疑惑,很顯然是不認識這個人的。
那人只是半推著門,也不說進來,就這樣站在門口,有些局促,有些拘謹,有些害羞與不好意思的說著,「我,我是來找程南的,」
像是個誤入另外一個世界的跳樑小丑?
「找程南的啊!」有人錯愕,也帶著挑逗,大聲的喊了出來。
「你找程南做什麼呀?」有人開著玩笑來,順帶用手肘推了推一旁喝的半醉的程南,示意有人來找他了。
那人也發現了坐在角落,靠在沙發上的自己要找的人,走了進來,來到了程南的身邊,看著他一臉的醉意,眉頭不自覺的皺了起來,但還是輕聲說著,「不早了,該回家了,」語氣很溫柔並且很有耐心的替他整理衣服,並且從包里拿出濕紙巾替他擦拭了臉上的紅暈,很小心,也是同樣的溫柔。
也許是有人突然的靠近和紙巾的濕度還有冰冷,讓程南一瞬間驚醒了過來,從沙發上直起了背,出於對自己的保護意識和一直的敏感,程南抓住了那隻手,像是突然睜開的眼睛,看著眼前的人,有那麼一瞬間的失望與失落,抓著她的手很用力,又在看清面容后,一瞬間撤了所有的力氣,放開了她的手。
那人還是很溫柔,並沒有因為這樣而生氣,只是又重複一遍,「該回家了,」
「好。」程南點了點頭,站起了身。
單單看著這一系列的熟練的動作,很顯然,他們之間的關係很親密,在一起的時間應該也相當久了。
這樣的溫柔,這樣的耐心,陳喬安一定是學不會的。
如果是陳喬安,發現程南這麼晚還沒有回來,她不會親自找上門來,只會自己一個人在家裡生悶氣,然後發小脾氣,讓人來哄她。
如果是陳喬安,發現程南喝了那樣的醉,她不會溫聲軟語,只會一言不發的站在那裡,等著程南自己起身去找她,然後不說話,等著他來認錯。
如果是陳喬安,應該不會允許他身邊有不認識的女人的靠近,應該再也沒有一個女人讓她去親近程南。
如果是陳喬安,應該會當場甩給單單一個巴掌,潑她一臉的酒水,因為沒有人能在她的面前,羞辱她愛著的男人,那個少年。
只是陳喬安,你愛著的男人,你放不下的少年,如今身邊有了別的女人,他們的日子似乎過得也很幸福。
「你幾個意思?!」單單坐在沙發上,隨手拿起了桌上的一個啤酒瓶直接甩到了門上,酒瓶子應聲而碎,酒水灑了一地,同樣也濺到了往那裡走去的程南和來找他的那個女人身上,而程南下意識的動作,是將那個女人拉到了身體的另一邊,以免踩到了碎玻璃。
然後才開口說著,「什麼?」像是在回答單單的問題,卻沒有轉身也沒有轉頭,只是一味的摟著他身旁的那個顯得嬌小的女人。
「我說你呢!你什麼意思!」單單依舊沒有起身。
「這個...」有人小聲的碎碎念著,「什麼情況?!」
被人用水果堵住了嘴巴,「唉,你就別管了,喝你的酒吧,」
單單站起了身,一旁的何宇試圖去攔她,示意她差不多就可以了,真的沒必要,但卻被她的手給甩開了,單單一步一步的走向程南,腳底的高跟鞋,聲聲落地,一邊走一邊冷顏說著,「女朋友是吧,」
「我...」開口說話的是他身邊被他保護著的女人,那個「我是」的「是」字應該還沒有說出口,就被單單霸道強勢的開口打斷了,「我沒問你!」
單單偏了偏頭,看著程南,「你女朋友啊?」
沒有人回答。
「和你說話呢?!聾了還是啞巴了?!」
還是沒有人回答。
面對著單單的咄咄逼人,程南的臉上,面無表情,既不點頭也不搖頭,同樣也不說話,像很多時候,單單看著陳喬安一次次同他吵架,為他傷心難過時候,一模一樣。
單單突然笑了起來,看著同樣看向程南的那個站在他身邊的女人,笑得很大聲。
「你喝醉了,」程南看著單單這個樣子,微微的低了低頭,說了這樣一句話,然後就摟著那個女人走了。
「給我站住!」單單又將手上的酒瓶砸到了門上,碎玻璃有一些滑到了程南去推門的那隻手上,看不清楚,有沒有流血。
「你敢走一步試試!」
「你先出去等我,」程南側身對著身邊的人說著,語氣冷然。
「好。」依然是很溫柔的笑容,說了一句好,就先推門出去了。
單單站在原地,看著走了出去的那個女人,笑著說著,帶著嘲諷的意味,「程南,你看不起他們,看不起我,也看不起我們,同樣看不起陳喬安,可你憑什麼?」
他招惹陳喬安,又指責陳喬安,再拋棄陳喬安。
「你覺得自己是脫俗?覺得自己清高?覺得自己乾淨,覺得自己驕傲!」
他拋棄陳喬安,說這樣的日子,不是他想要的。
「你還不是活在陰暗角落的人,要為了生計不停的奔波,虛與委蛇?!如今混成這個樣子,你高興嗎?你照照鏡子,看看自己,這副模樣,這就是是你想要的幸福與平靜嗎?」
始終覺得自己懷才不遇,始終覺得自己上天不垂憐,始終將自己的無能怪罪到別人身上。
「我看不起你!」
是的,單單看不起他。
即便如此,程南始終面無表情,只是在單單說完了這一連串的話之後,淡淡的說了一句,「她喝醉了,你們照顧著點,別出了什麼事,我就先走了,有機會再聚。」
然後再次推門離開,這一次單單沒有再多說什麼,只是罵了一句混蛋。
「程南,你混蛋!」
偌大的屏幕上還滾動著畫面,滾放著歌詞,到底是誰虧欠了誰,誰對不起了誰,誰比誰更骯髒。
單單突然開始祈禱,希望陳喬安今天晚上真的不會出現,真的不要出現。
程南看到了在不遠處等著自己的人,笑了笑,走了上前,再一次摟住了她,輕聲說了句,「走吧」。
程南亦是知道,陳喬安或許會來,按照單單的性格,不管她有多討厭自己,也會告訴陳喬安,她碰到了自己,而他不是沒有過希望,不是沒有過等待,他受著單單對自己的凌辱,受著納西人對自己內心的嘲笑與羞辱,只是想再見一見自己心中的那個女孩,但身旁人的突然出現,將他拉入了現實,讓他再一次的清楚明白,他同陳喬安之間,相隔甚遠,是永遠永遠都跨不過。
仔細想想,程南又何嘗不是突如其來的誤入了另一個不屬於自己的世界的跳樑小丑,因為陳喬安的喜歡,他得到了很多,也因為陳喬安的喜歡,讓自己清楚地看明白自己的無能為力,懦弱自卑。
推開了這道門,走了出去,他就再也不屬於那個世界了,再也等不到他心愛的姑娘了。
是他,配不上陳喬安的好。他從來都是知道的,一直都是自己配不上陳喬安。
——你從未對我說過分手,你卻將我同你永遠分隔了開來,我們之間只剩下,你和我還有她了。
程南摟著身邊的略顯嬌小的女人,一路走著。
「程南,剛才那女的,她是誰啊?」身旁的女人好奇的開口問道,仰著頭看著程南的側臉,問道,「也是你以前的同學嗎?」
即便是再大度的女人,她也是女人。
「不是,」程南一口回絕,面對她的注視與詢問,還有好奇和懷疑,面無表情。
「哦,那她是,喜歡過你?」女人小心翼翼的開口問道。
「沒有,」同樣的冷漠。
「哦,那...」
女人還想要再說一些什麼別的話語,卻被程南出聲給打斷了,「我有點累,可以不問這些問題嗎?」
「哦,好吧。」她看著身邊這個男人的樣子顯得很疲憊,也很睏倦,好像並不想討論這個話題,只好作罷。
程南從來沒有和他提起過他的從前,他的朋友或者是他的同學,她剛剛認識他的時候,甚至在這個男人身上看不到未來,卻發現他竟是沒有過去,只是現在,她突然覺得,是因為他不想讓她知曉他的過去,又或者他根本不想讓她進入他的生活與生命里。
她望著身邊親密的摟著自己的男人,突然覺得異常的陌生與恐懼。
只是程南並沒有注意到身邊人的眼神的變化,伸出了手按了一下電梯按鈕。
「你流血了?是剛才被玻璃劃到了?」伸出手的那一瞬間,身邊的人看到了他的手背上的划痕,流著鮮血,突然覺得很觸目也很驚心。
「沒事。」程南淡淡的說著,試圖把手從她的手上抽回來。
「怎麼沒事!她也太過分了吧,」身旁的這個女人是難得的發了脾氣,仔細小心的瞧著他的傷口,並打算從包里取出紙巾來擦拭。
其實只是小小的划傷而已,她只是覺得,程南對那個女人未免也太好脾氣了,如果不是前女友,又是什麼?
她是將單單看做同程南有感情糾葛的女人了,也是,看單單剛才的那個不肯罷手的架勢,確實十分的惹人懷疑,不知道的還以為苦苦痴戀程南多年的人,是她單單了。
就在她低頭去包里掏紙巾的時候,電梯門打開了,狗血的是,陳喬安恰如其分的出現在了電梯里,而電梯恰好準確的停在了這一層,停在了他們的面前。
程南看著站在電梯里的人,陳喬安看著站在電梯外的人,一如初見,久久不能釋懷。
「找到了,」陳喬安看著站在程南身旁的女人從包里拿出一包紙巾,從裡面抽出了一張,很習慣的拉過他的手,小心的給他擦拭著受傷流血的地方,一邊碎碎念著,「她也太過分了,」
然而此時的程南,卻像是恍如隔世,一動不動的看著面前的女人。
在電梯快要合上的時候,程南幾乎是下意識的動作,抬起另一隻手按下了按鈕,他想她,他想見到她。
後來可能覺得這樣的舉動很奇怪也很不合適同樣很突兀又顯得十分的可笑,他又下意識的往後後退了一步,他不敢想她,也不敢見到她。
身旁的女人或許是同樣覺得奇怪,停下了手中的動作,抬頭看了一眼眼前的男人,卻發現他的眼睛一直注視著前方的電梯口,轉頭去看的時候,瞧見電梯里的女人走了出來,站在他們的面前,同他們說著,「好久不見。」
準確的說,是同這個男人說著。
因為她的眼睛同樣注視這個男人,臉上帶著淺淺的笑容。
有多少年了,陳喬安沒有細算他們分別了多長時間了,因為陳喬安不敢,自從他們分手后,陳喬安的每一天都過得很辛苦,她也努力的讓自己過得辛苦一些,因為這樣她才能少想一些關於這個男人和他帶給她的痛苦。
可再見到的這一瞬間,陳喬安突然想起來,他們分別了三年,只是三年,只有三年,這三年裡,她還依然喜歡著他,這三年後,她再次見到他,還是會覺得心慌。
那麼他呢,他還喜歡著自己嗎?他見到自己后,心裡又是什麼感覺呢?
或許是女人與生俱來的敏感,站在程南身邊的那個女人,再看到陳喬安的第一眼就下意識的將自己的手挽上了身邊這個男人的胳膊,並且兩個人的距離靠的很近,而程南從頭到尾,都顯得十分的麻木,只是看著陳喬安,獃獃的看著陳喬安,似乎從他的眼睛里,看到了深情與久違的一絲懷念,過了許久,像是反應過來什麼,下意識的推開了身邊的女人挽著他的那隻手,往旁邊走了一步。
陳喬安看著這一舉動,在許久的沉默后,開口問道,「你姐姐?」又繼續問道,「還是妹妹?」即便是在問關於她的事情,但陳喬安的眼睛卻依然看著程南的方向,似乎是在等他的回答,也只想聽他一個人的回答,然而程南,一如既往的保持著沉默。